『嚯,这牛岁数不小了,得有六岁了……看角能看出来。』
面前的中年男人指着牛和我说,我趁他看牛时偷偷把相机举了起来,盯着他,就等他一回头,我就把快门摁下去。
男人的脚边站着他的小儿子。
刚才,就是这个男人,在我们眼前,用巴掌,用拳脚,招呼牛的屁股,把几头牛赶出了我们的「营地」。
如果「营地」的天幕没被牛们用脚和角拆掉的话,它们现在,就在我们的营地里。
早上起来,钻出睡袋、帐篷后的一个小时,朋友烧了点儿热水,煮了昨晚剩的两包老坛酸菜方便面。
海拔高了些,就有点儿难开锅,其他人围坐在天幕下的桌子边聊天等待时,我在营地外几米,正躬下身子,努力地呕吐。
脑子、皮肤都像被罩在外一层陌生的油脂内,虽然不是很迷糊可也绝不算好受。
山下,其他帐篷还没有人出来,想必,我的呕吐声应该传到了他们还未苏醒的耳朵里。
我在面前的呕吐物内,看见了黑色的块状物,我不记得昨天吃过这样的东西。
早上找了个石头后面排便,接着,就是呕吐,不过,精神状态并没什么改善。
早上被叫醒后,就后悔不该喝那几两,应该滴酒不沾,喝点儿可乐该多舒服。
再哕不出什么了,我搬着凳子,回到桌子旁。
面条煮好后不久,温度转暖,阳光终于晒到了我们的后背。
呕吐之前,我面朝山脚方向,对面起伏的青山,一团厚厚的云在那上面,可以「清楚」——当时,我用昏昏沉沉的脑子思考着,此处该用什么词合适,最后,用它取代了「直观」——地看见山的「阴阳脸」。
吃过东西,三个人要去山脚下的车内睡觉,收拾东西时,那十几头黄牛就在我们头顶出现了。
我把头转过去,一动不动地瞅着它们,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见了什么。
天幕在头顶遮阳,我一直看着它们吃草。
一头长角的牛,也是最壮实的牛,歪头看了我几秒,我就跟它对视了。
它们的身子可真壮实啊,我突然觉得,看着它们一下下吃草——这个动作的属性是幸福。
看其他生物吃东西……我现在想起了吃播。
有一头牛往前迈了一步,我看见它的后腿肌肉在皮毛下颤动,那是日光的馈赠,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商业街的女人们走动时的大腿。
健康的肉体。
另一个带相机的朋友,去到离牛十几米的坡上去拍牛。
(为什么不说是给牛拍照,而说「拍牛」呢?)
我问他为什么不靠近点,他说怕牛踢,我说没事啊。
牛埋头吃草,不管不顾,我一下来了兴致,我喊,『咱一块上山去拍吧!』
然后,剩下的我们三个人就上山。
我在山坡上看见了几块被牛踩出的小坑,不过,我上山却没它们那么容易,由于对「滚下山坡比上山更危险」的恐惧,我连扽草根带四肢爬行,裤子和鞋尖都蹭上了黄泥之后,终于到了山上。
上去之后,我看见朋友垂着相机,目不转睛看着山下,他说,『咱们上来了,它们下去了。』
果然,山上没有一头黄牛了。
然后,我就看见在我们的帐篷周围,十几个黄块在移动。
不久后,不知道是哪只的脚绊倒了一根地钉,然后,天幕慢慢地,就从一面变成了一坨,后来就匍匐了。
我们没再往上爬,赶紧下了山。
下山途中,我尿了一泡,还掏出相机拍了一张,不过,相机开机时,尿的抛物线的斜率已经变大了。
找了条下山路,没再走上山时的路,终于,我们回到了营地。
在山上就看见的一些人,还站在牛的附近拍照片。
一个个头刚到牛屁股的小孩站在牛左腿旁,他的奶奶给他拍照片,我从旁边路过时,也给他随便拍了一张。
然后,我们就开始收拾东西,这会儿,地上又多了几坨大粪。
我们收拾时,牛都围在旁边,从各个角度瞧着我们。时不时有牛凑近几步,我们就冲它们喊,它们就后退几步。
它们的脑袋可真大啊。
期间,某一头牛还想爬上另一头牛的身子,没能得逞。
我正瞧着,牛群有了骚动。
一个从山下上来的中年男人,伸长了腿,连续踢击几头牛的屁股,牛像受了惊,沉默地跑了。
这一早上,我还没见过这群牛跑呢,它们庞大、慢悠悠的身子迈着小碎步摇摇晃晃地跑起来,真有点儿滑稽。
但我首先感到惊讶,因为这些牛竟一点儿不反抗。
他简直像个英雄。
『把牛踢走啊,要不东西都给祸祸了。』
这个男人就是文章开头,和我讲牛年龄的人。
我和他聊了几句,对待牛时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一些散养的牛,谨守不得下山的禁令。
昨晚在更高处的山坡上,我见到的,应该也是它们。
那会儿太阳下山,阳光衬得它们都是剪影。
我们的行李收拾好了,叫山下的同伴一同取走行李。
牛们仍然不怎么安分,尤其一头牛,一直站在垃圾兜旁边徘徊。
临走之前,我使劲拍了一下某只牛的左腿根,靠近它屁股的位置,手疼,就像拍在板砖上。
『武松怎么可能打得过老虎呢……』
挺多牛已经往山下其他营地去了,人们被迫驱赶着它们,我们开玩笑说,它们是加快翻桌率、以漫山遍野青草作工资的员工。
我下山时,感觉牛们面露凶光。它们万一冲过来,我是遭不住的。
最后,我们无惊无险、有说有笑地下山了。
去保定,去尝尝当地特色。
我们要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