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故乡(88)

宛儿谈小说 2024-08-24 21:24:35

我们终将被遗忘。

李大狗骑着摩托车跑了两趟,以尽快适应,他将近有一年没有骑车了,略显生疏;往沙坪的路上路况不好,有段还是临崖的土路,生手轻易不敢从上面过。

通往李老汉家院子前的台阶上,有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上面,大的是个女人,手里拎着一个鼓囊囊的布袋;小的是个男孩,穿着黑色的棉袄,手插在兜里——正是王燕和李光沫。

李大狗右脚踩着刹车,使摩托车在母子俩面前停下;王燕拉着儿子缓缓走上来,问道:“得不得行哦,要不就留儿子在家吧!”

李大狗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说:“没事,上来嘛,不管咋说,我都骑那么多年了,放心吧。”

李光沫扶着爹的肩膀,踩在踏板上,一屁股坐了下来,王燕紧随其后;李大狗捏着刹车,摩托车轻微晃动,但并没有往前滑。待妻儿坐好,李大狗将油门往后轻轻一拉,同时松开手刹,车就徐徐向前滑去。

寒风呼啸,捶打着一家三口,李大狗在最前面,承受着大部分的寒意;李光沫夹在中间,只有手脚露出来,倒是不怎么冷;王燕拎着布袋子的手裸露在空气中,渐渐成了紫红色。

沙坪距离南庄有四五公里,虽然不远,但步行也颇为不易,所以李光沫在这一年中,从未去过沙坪。

一路皆是熟悉的场景:成片的杉树林和夹杂在林中的庄稼地,经过村庄时偶尔可以看到几块农田。

年末,办酒席的人家不少,很多都是婚宴,年轻人们趁春节假期把婚结了,来年好出去找事情做,这样既成了家,又不耽误挣钱。

一路过来,鞭炮声几乎不绝于耳,平均一个寨子就有一家办酒席,人山人海的,很是热闹。

走了半截,将要上土路了,李大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一年,他从老丈人家回来,刹不住车,在泥泞的土路上摔了一个跟头,差点掉下悬崖。

从那以后,他就对这段路有些恐惧了。

李大狗放满速度,转了个九十度的大弯,眼前浮现出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泥路,靠近悬崖的一侧还装上了护栏,这令李大狗十分诧异。

王燕望着陌生的路,出了声:“咦?这路啥时候修的啊?真不错,骑车可以放心了!”这段不足五百米的路,铺上水泥后,骑车从上面过仅需要半分钟;要是以前,路上到处都是深沟和浅坑,得耽误不少工夫。

摩托车转入一条二米来宽的小道,进了沙坪,在一户人家的院坝前停了下来。不远处的地上铺着鞭炮和烟花的碎屑,一阵阵嘈杂的声音透过一片竹林传了过来,路边停着一排摩托车,偶尔也有一辆小轿车。

“直接去幺叔家吧,娘应该过去帮忙了。”王燕看着大门紧闭的房子,对自己男人说。这所谓的幺叔家,正是办丧事的那家;死去的老人,是王燕的幺娘。

李大狗点头,拔了孔里的钥匙,挂在腰袢上,当先一步,领着妻儿往办丧事的幺叔家走。

绕过竹林,李大狗一眼就看到了搭在院坝上方的彩条布,这彩条布悬空系在竹子和房梁中间,作用很大,天热的时候可以防晒,下雨时可以躲雨,一般办丧事的人家都会在院坝里搭上这样的彩条布。

院坝中很热闹,妇女们系着围裙,坐在小板凳上择菜;男人们围在桌边喝酒、抽烟、胡侃;堂屋中,香烛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这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中间,或有头上缠着白布的,这是死者的后代,在丧事中,叫孝子;腰间系麻绳的,是死者的直系亲属,如儿女、儿媳女婿。

忙活中的众人看到李大狗,纷纷同他打招呼,李大狗也笑着回应;一个系着碎花围裙的老妇人看到李大狗和王燕,顿时就站了起来。

她将手上的青豆抛到大号不锈钢盆里,手迅速在围裙上抹了几下,一边朝李大狗三人走,一边笑着说:“啥时候回来的?哟,小沫也来了,快过来让婆(外婆)瞧瞧,嗯,小沫又长个了!”

王燕激动地拉着老妇人的手,眼眶微红,哽咽道:“娘,您身体还好吧?”

“好着嘞,倒是你,都瘦了。”老妇人看着消瘦的女儿,有些心疼。她接着看向李大狗,说:“大狗,你也来了。走,咱们回家吧!”

王燕摇摇头,努嘴示意她看周围的人,老妇人立刻会意,既然来了这里,总不好闲着,得帮忙做事。

王燕挨着老妇人坐下,跟着一群妇人择菜;李大狗则走向大桌边,同一群汉子寒暄、拉家常;李光沫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最后走向李大狗。

“小子,你叫什么?”桌边一个男人嘴里叼着烟,看向一言不发的李光沫。

李光沫顿时一愣,接着答曰:“叔叔,我叫李光沫,您叫我小沫就可以了。”

“姓李,你是大狗的儿子?”男人来了兴致。

“是的,叔叔。”李光沫规规矩矩地坐着。

“那你搞错了,应该叫我舅舅,我是你舅爹的堂弟。”男人笑着从桌上抓起一把瓜子,递向李光沫。

李光沫伸出双手接过满满一捧瓜子,下意识地回了句——“谢谢”。

男人听了直摇头,不再理他,把目光投向身旁正在说话的人。

李光沫磕着瓜子,望着堂屋中的灵柩,他有些害怕,怕的不是灵柩,而是里面的尸体——前不久,他刚在王顺家看了僵尸片。

主人家站在屋檐下招呼一声,围在桌边的男人纷纷动了起来,偌大的院坝中,只剩李光沫一个男的。他坐在小板凳上,发觉择菜的妇人们都在看他,嘴巴还不断蠕动着,一会儿说一会儿笑,不知道在说什么。

李光沫被人直勾勾地盯着,脸色和耳根唰的一下红了,活像一只熟透的苹果,他索性坐到另一边去,背对众人,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窘态。

大约半小时后,那群汉子终于在开饭之前赶了回来,低头的瞬间,李光沫看到爹的裤脚上和运动鞋上爬满了泥巴。

中午时分,沙坪渐渐热闹了起来,竹林前后多了许多陌生人,这些人中,有的是孝家的亲朋好友、有的是陪同女婿或外甥前来祭奠死者的寨邻。

一时间,鞭炮声和焰火升空的声音不绝于耳,一阵接着一阵;同时,有前来祭奠的后辈及亲友们抬着祭祀的肥猪、花果和纸扎等,往灵堂前走。

寨邻们分作几帮,接客的、抬盘子的、擦桌子的、舀饭的、管酒管茶水的、洗碗的,分工明确,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入席,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有钱有心的女婿或者外甥,还会请一帮花灯来助兴、活跃气氛,一方面是为了给死者送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犒劳前来帮忙的寨邻老幼。

王燕和李大狗到了这里,只能算是半个客人,也不好干看着,就都去搭手(帮忙)了,只剩李光沫独自一人坐在灵堂前,饶有兴趣地看花灯队舞狮子。

花灯队一来,好多妇女都挤过来观看,院坝中站满了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好在现在是冬天,人挤在一起也不热,还挺暖和。

看了一会儿,李光沫有些饿了,就从小板凳上起身,挤出熙熙攘攘的人群,预备去旁边那户人家吃饭(为了疏散人群,灵堂和入席的地方一般都是分开的);李光沫刚走,他的位置就被人占了。

李光沫穿过竹林,来到一户人家的院坝中,同死者家一样,这家的院坝上空也有一大块彩条布。李光沫隐约记得,这户好像是舅爹的亲二叔家,女主人他得叫二婆,是个热情好客的老人,曾经塞给李光沫一个苹果和一盒牛奶。

院坝中也很热闹,不规则摆放的八仙桌旁大都坐满了人,菜还没端上来,桌边的人胡侃着,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王燕系着一条围裙,端着一个塑料饭盆放在了桌上,她看到儿子,就迎过来,问道:“你爹呢?”

李光沫摇摇头,说:“不知道,没看到他。”

“哦,饿了吧?自己找地方吃饭!”王燕嘱咐一声,就又去忙活了。

靠近竹林那张八仙桌还差一个人,李光沫便走了过去,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坐在一根长凳上,等着吃饭;善解人意的老爷爷帮李光沫拿了碗筷,推到他面前,李光沫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不消几分钟,米饭和菜都上了桌。菜只有四道,用不锈钢钵盛着,全是汤菜,其中有三道都是硬菜——红烧肉、炖鸡肉、排骨炖萝卜,还有一道是酸菜豆米。

待桌上所有人舀饭后,李光沫站起来给自己也盛了一碗,他拎着长短不一的筷子,往桌上杵了几下,就开始大快朵颐了。同桌的人们大都是熟人,边吃饭边闲聊,说着村里的大事小事;李光沫不感兴趣,也不想插嘴,只专心对付碗里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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