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故乡(77)

宛儿谈小说 2024-08-12 21:22:49

我们终将被遗忘。

这天早上,李大狗夫妇俩在工厂门口买了几个肉包子,一边啃,一边往工厂里走,在啃完包子时,刚好走到了组装部的门口。

李大狗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7点55,只有五分钟,就上工了。

俩人在打卡机前打了卡,匆匆进了厂房中。

工人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进了铁皮厂房,来到流水线旁自己的工位上坐下,等待开工。

李大狗微笑着跟同事们打招呼,但他们却面无表情、置之不理,将李大狗当成了空气,甚至还有个别人对李大狗怒目而视。

“瞧,他还笑得出来,昨天害咱们停工这么久!”

“就是,就是,还有脸笑,脸皮真厚!”

“诶,你说,停工还有工资吗?”

“你想啥呢!都不干活,人家能给你钱吗?”

“哼,都怪那男人,耽误大家工作。”

“对,都怪他!要不是他弄坏机器,咱们也不至于干坐着,今天能不能开工还不知道呢!”

“行了,行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哟,咱这条小小的生产线出了个圣人啊,那你替他赔偿咱们的损失呗!”

“……”

李大狗埋着头坐在昨天的工位上,一言不发。对于昨天发生的事,他很愧疚;同事们对他不满,他也能理解,毕竟错误是自己犯下的。

流水线另一头,王燕佯装扣指甲,竖着耳朵听同事们闲聊,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很想怼回去,但自己又不占理,只好置若罔闻。

一转眼,就到了开工的时间,其他流水线的机器都发出了轰隆隆的声响,只有他们这条还是死一样的寂静。女线长走了过来,站在李大狗身旁,扯着嗓子喊道:“大家先坐着哈,等会儿机修过来把钻头换好,就可以开工了。”

众人没有搭话,继续各自做自己的事儿,扣指甲的接着扣指甲、拉家常的继续拉家常、看手机的依旧看手机,发呆的照旧发呆。

李大狗呆呆地坐在工位上,思绪纷飞,想象着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扣工资?扣多少呢?耽误了这么久,估计每一个月工资下不来;开除?虽然几率小,但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真的被开除的话,怎么办呢?现在是一月中旬,只有一个月不到就过年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还得回家过年,工作也不好找。

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长个教训。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办呢?听天由命吧!该赔钱就赔钱,该走人就走人!

“让一让,诶,让一下,你这人没长耳朵吗!”恍惚中,李大狗听到这样一句话。他回过神来,往发出声音的那人看去,那是个穿着灰色工装的男人。这男人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胡子唏嘘、满头灰发,手上拎着一把扳手,衣袖上有洗不干净的油漆。

“你是听不懂话还是怎么?快起来,让我修机器。”机修那铜铃般的大眼珠子,瞪着李大狗。

“啊?好!”李大狗连忙起身,把凳子让了出来。

机修抬脚将塑料凳踢到一边,随即蹲了下来,将工具箱放在地上,打开来拿了螺丝刀,开始换钻头。

看到他熟练的动作,三下五除二就把钻头换好了,李大狗不禁感叹:到底是专业的呐!

机修把工具放回工具箱里,拎着站了起来,板着脸,看向李大狗,“你操作的时候小心点,再坏可就没得换了哈!”

李大狗勉强摆出一张笑脸,微微点头。

机修没有多说,对女线长点头示意后,就匆匆走了。

女线长走了过来,他拍了拍李大狗的肩膀,木着脸,说:“你去拧螺丝吧,换个人来开打孔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过上次的事后,李大狗不免后怕,看着轰隆作响的机器,有些忐忑,此刻线长提出来让他换工位,正好借坡下驴。

李大狗才坐下不久,就被线长叫走了。他一脸不解,跟着线长进了厂房左边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陈设很简单,中间摆着几张棕色办公桌,铁皮墙上挂着几个塑料袋,角落里码着一些半成品和产品。

俩人在最里面的办公桌旁驻足,李大狗看到,电脑屏幕前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她画着淡妆,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工装,头发拢在工帽里。

女线长出了声。她微微弯腰,态度恭敬,说:“部长,人我领来了。”

那女人没有回头,说了一声——“好,你去吧!”

线长走后不久,那女人忙完手里的工作,转了过来,她脸上露着笑,缓缓站起来,对李大狗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肖利的内人。”女部长笑着说。

闻言,李大狗一脸茫然地望着女部长。

女部长看出他的疑惑,便解释道:“哦,我男人是你在仓储部的老上级,你忘了?”

李大狗一拍脑门,说:“哎呀,原来是他,我知道,他昨晚刚给我打过电话!”

“我叫你过来,想必你也猜到了吧?你操作不当,导致生产线停工,给工厂造成了损失,领导要我找你谈谈。”女部长坐下后,自顾自地说着。

李大狗心头一紧,果然!他最怕的事情来了!

“您说吧,我愿意赔偿损失。”李大狗叹了一口气。

“好,介于你犯下的错误,经厂里开会决定,给予你罚薪十天的处罚。简单来说,就是扣你十天工资。”

李大狗有些失落,十天的工资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好在没有被开除,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抬起头,问道:“他们呢?我的同事,他们的工资也要扣吗?”

“他们没事,扣你的工资,有一部分就是补偿给他们的。”女部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就好,我就是怕连累了他们。”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大狗明白,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

自放假回家以来,李光沫几乎都窝在家里,没有出过门。无他,这几日全是阴雨连绵的天气,做不成事,也不能出去跟一干小伙伴疯跑。

进入冬季后,李老汉的厨房中时常烟雾缭绕,土灶边的浅坑里柴禾一直燃烧着,冒出白色烟雾和红色焰火,一个熏人,一个助人取暖。

李光沫被烟熏过几次后,就不乐意围在火堆边了,他的战场也从厨房,转移到了沙发上,这下,元旦前买的毯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裹着毯子,身后塞着枕头,半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窗外不止有刺骨的风,还有如鹅毛一般的细雨。细雨被门窗阻挡在屋外,只有一股股寒风渗进来,使屋里的温度降了又降。

广告忒多了吧!--李光沫这样嘟嚷着,脸色垮了下来,他掀开厚厚的毯子,穿上鞋,预备趁广告时间去上个厕所。

打开厨房的门,一股热气顿时扑面而来,同时还有烟雾飘在眼前。空气中呛人的烟雾遍布,朦胧中,一个佝偻的身影忽隐忽现。

李老汉似被浓烟呛到,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他转过头来,看到穿着单薄外套的李光沫打开了偏门,便问道:“你去哪里?外面还下着雨呢!”

“上厕所啊。”李光沫看电视看得入迷,憋尿已久,很急,顾不得跟爷爷多说,直奔偏房而去。

他捂着肚子,用脚轻轻踢开了偏房的门,穿过狭窄的过道,进了偏房深处。一个爬满灰尘的猪圈映入眼帘,房梁上蜘蛛网很多,偶尔可见一两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倒挂在蛛网上睡觉。猪圈靠墙的那一面,堆着一些农具,诸如锄头、犁头、背篓、斧头等等。

穿过猪圈旁的过道,再往里走,有一个小小的茅厕,这是一个旱厕,黑漆漆的化粪池上搭了几块长条木方,当踏板用;低矮土墙上放了一卷白色的卫生纸,在这布满尘埃的地方,尤为醒目。

李光沫麻溜解开裤腰带,掏出命根子,对着木方的缝隙处放开了闸门。“咚咚咚”,浑浊的液体扑打在木方上,一些沿着木方淌到了化粪池里,一些弹起来,落到了土墙上。

在土墙到房顶之间,还有木板制成的墙,其间或有大大小小的洞,那是特意留的,能使偏房中的光照更充足。那数十个洞在此刻却成了最大的弊病,它们俨然成了冬天的帮凶,寒风从洞里涌进来,扑在李光沫身上,他那瘦小的肩膀禁不住剧烈地颤抖。

他提上裤子,拴好裤腰带,抵着风雨,很快又奔回了屋里,甚至连手都没洗--凛冽的风令他刻意忘了这件不大不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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