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喜欢的人,甘心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大婚之日,他又亲手屠尽我家满门。
当他毫不犹豫,把剑刺入我胸口,
从他眼底的冷酷中,我终于认输——
这么多年的卑微付出,到头来,我还是只剩了孤独......
【1】
「阿璃,走!」父亲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推开我,嘴角挂满血污。
婚服繁琐,踉跄几步,等我站稳再回头,一把小臂粗的剑又狠狠地刺在了他背上,切断了所有生机。
「父亲!」我大喊着扑到他身上,凤冠滑下,上好的珠玉散落一地。
我看着他本应意气风发的面容渐渐褪去血色,无论我喊多少声都没有回应。
父亲是最疼我的,从前只要我去寻,不论他在做什么,都会抱起小阿璃,从来都不会这样不理我的。
他脚边,躺着我还扎着童髻的幼弟念初,平常最喜欢围着我长姐长姐地叫,现在却了无生机,眼睛紧紧闭着,手指蜷曲像是想抓住什么,他是那么怕疼......
我闭上眼,眼泪灼热,像是能把面皮燎出泡来,这就是我等了十年的大喜之日。
从见到陆闻笙的第一眼,我就发誓要嫁给他,念了十年,想了十年,没料到大婚时的红色却要用顾家亲族的血染就。
前院不相干的宾客早已被拘起,除了满眼的尸身和血色,顾家再也没有旁的什么了。
我捡起地上满是狼藉的凤冠,戴在头上,今天我也会死在这里吧?那我要穿得齐整些,因为父亲最重礼节,从小就教我们,顾家儿女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正衣冠。
陆闻笙提剑从廊下走来,青丝如墨,身上还穿着火红的喜服,丰姿如玉宛若天人,眉眼间还是熟悉的冷峻,我就站在血污中半分未动,静静地看着他。
他眉目微蹙,启唇道:「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一下有些恍惚,白驹过隙,我居然用了十年去喜欢眼前这个人,父亲常说我是个做事没定性的,唯独喜欢他这件事,坚持了十年。
可笑的是,爱慕他十年换来了顾家灭门之祸。
我痴痴地笑了。
北齐第一谋士陆闻笙,清河陆家嫡子,少年时就以一篇论衡名动京师,我第一次见他时,他跟在邙山智者叶修身侧。
一身月白锦袍,五官卓绝,只静静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顾家嫡女顾念璃就这样对他一见钟情,迷了心神。
我打小不爱舞文弄墨,爱在父亲军中游荡,五岁就能御马,那些叔伯都夸我有女将之风。
但陆闻笙擅文,写的一手流云体引得京中争相模仿,于是我逼着自己读书,习字,握笔的指腹都不知道磨烂了多少次,磨烂,结痂,直至成了老茧。到我将死这日,他的字我已经学的有九成像。
京中世家都知道我恋慕陆闻笙,有次我当众大胆求嫁,他却不置一言当即离席,让我成了有失女德的笑谈,我以为他是因幼年入邙山拜师,才养成这样的冷性冷情,较旁人更难焐热些。
但,我错了。
江家有一在外养病的嫡女江宛,她就像一朵雪白的梨花,开在庭院里就已经幽清绝艳。甫一回京就清艳之名远扬。陆闻笙对她是不同的,他对着她时会笑,他和她抚琴,为她种荷折梅,为她忤逆圣意。
也会为了她,在和我大婚之日杀尽顾家三百余口亲族。
胸口一阵翻涌,我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血溅在他暗金丝绣履上,很快没入消失了,就像我在他的生命中一样吧?命如微芥,不值一提。
我拾步向前,走近他,他墨玉般的眸子似有闪烁着什么,但我已经不想猜了。
我压下吼头的腥甜,看着他的眼睛说:「陆闻笙,是我高估了自己,我以为那个雪夜......你也是心悦我的,若你厌恶我可以赶我打我,为何每次都不言给了我希望?又为何对我父亲说愿意娶我?」
父亲,弟弟,叔父......一张张脸在我眼前闪过,都是爱重我和我爱重的人。
以后再没有人会宠溺地叫我阿璃,再没有人会边喊着长姐边追着我要糖吃,也再没有人带我纵马山林告诉我女子也可以恣肆快活。我强撑着心神,才能站住。
顾家人,都死了,只剩我了。
今天之后世人会忘记为北齐浴血守边的顾家,只会夸赞,惊才绝艳的北齐第一谋士陆闻笙,替陛下除去了疑臣,从此北地三十万黑骑尽数收服,陛下得以夜夜安枕。也许还会夹杂些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笑谈。
我心中惶然,顾家有什么错?怀璧其罪罢了,如果不是我让陆闻笙憎恶,被以婚仪做局,顾家是不是可以有一线生机?
都是我,都怪我,我满是恨意地看向陆闻笙:「我顾家不曾负你,你却为了江宛为了前程灭了我顾家满门,陆闻笙,你真的好狠!」
皇帝的禁军涌进顾家的那一刻,我直直扑上他的剑尖,一剑刺入胸口,痛意顺着剑尖传遍四肢百骸,年少的爱恋好像一齐被扎破了。
我才终于明白,原来冷傲孤洁的北齐第一谋士,也是会动心的,只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不是我。
感觉浑身的力气在被抽离,陆闻笙眼里似是有茫然还有一丝痛?我心里想发笑,我都要死了,他却在这演起了戏。
他接住我下坠的身体,手有些慌乱地想擦去我口中呕出的血。血溅到了他脸上,妖冶莫名。
我想推开他,却使不上一点力气,陆闻笙的脸上浮现出我看不懂的神色,仿佛一个走到绝境的人在凝望深渊。
太痛了,我就要死了吧,再看一眼他的脸,我喑哑着嗓子说:「陆闻笙,我悔了,不该喜欢你的。」
他却把我拥进怀里,这是我渴望了十年的怀抱,好像也不暖啊,以前怎么就觉得他那么好?
意识慢慢模糊,最后一丝清明里,我听见一声「阿璃。」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小名。
像情人间的呓语,我心中却再不能起波澜,那里只剩一个血洞,好像一剑就扎破了所有的痴缠妄念。
【2】
被布谷鸟叫声惊醒,睁眼间满院的尸身和血污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屏风,帷幔,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鹅梨帐中香.
这是......我在顾家的闺房?
我不是死了吗?
下意识抬手摸摸心口,没有血洞,再低头看着自己,手腕纤细,胸部平坦,这不是十九岁女子的身量。
我翻身下床,走到铜镜前,只见镜中的少女娇憨,未施粉黛,肌肤晶莹如玉,五官还未长开但已有绝俗之姿,约摸是我十三四岁时的样子。
对着镜子怔愣许久,才终于相信,我重生了。
「小姐!你怎么光脚站在地上?!」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的大丫鬟碧落,和我一同长大,说是主仆其实早就把她当作了妹妹,她为了护念初也死在了那场婚典上。
我转头看她,忽然眼眶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小姐别哭别哭,是奴婢不好,惊了小姐。」她边告罪边把我往榻上引,心疼地帮我擦掉泪水。
看着本来已经死掉的人,又活生生在我眼前,我心中大恸,离灭门还有五年时间,既然老天让我重来一次,那是否顾家的命运可以改写?
我止住她忙乱的手,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碧落边帮我穿上鞋袜边说道:「小姐忘了?今天是叶先生在南林坐坛讲学的日子,陆公子也会在。」
居然是......如果记得没错,就是在这场南林讲学上,我大胆求嫁,被陆闻笙当众丢下,成了整个文坛乃至满京城的笑柄。
那时我还不知羞耻地追了出去,只顾着看他没注意雨后泥土湿软,一个打滑摔了满身泥污,扑倒在他脚边,他睥睨地看着我,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我抓住他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问:「陆闻笙,你怎样才能喜欢我?」
他猛地抽回手,把我重重地摔在泥地里,然后毫不留恋地走了。
其实那时我就应该明白的,陆闻笙不是顾念璃可以肖想的。
「小姐?」碧落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出来。
她问:「小姐,今天穿那件月牙白底银丝百蝶穿花云缎裙可好?陆公子喜着月白色,你们站在一起定是极配的。」
我看了眼桌上那件攒新的锦服,心下黯然,我前世其实最爱绯色,张扬浓烈,但是为了匹配陆闻笙,除了大婚那天,我已经很久没穿过绯色衣衫了。
「穿那件。」我指着一件绯色销金云纹长裙说道。
碧落疑惑,但还是照做。
「小姐容颜极美,就是这样的颜色才配得上小姐呢!」她手上忙着,嘴上也没闲,许是觉察到我情绪的异样,专门挑些好听的说给我听。
容颜再美又如何?落在那个人眼里,怕是只有厌恶。
想到又要见到陆闻笙,我的心颤了一颤。
今日的南林可要热闹了。
叶修是当世有名的智者,连当朝皇帝都时常召他进宫问计,他坐坛讲学,京城中文人学子势必都会争先恐后地来。
上辈子因为陆闻笙的缘故,我对叶修也倍加崇敬,每次都以弟子礼待之,也跟着耳濡目染学了不少东西。
但现在想想只觉得可笑,叶修讲的是天道,陆闻笙行的却是诡道,什么尊师重道怕是都学进狗肚子里去了。
我面上嗤然。
碧落的手艺极好,不多时就绾出一个凌云髻,又配上一对赤金缠珠的坠子,整个人更衬得明艳无方。
「小姐,今日可否要与陆公子同行?」碧落试探地问道。
「去把我的赤影牵来。」我余光看到她脸上闪过错愕,赤影是我六岁生辰时父亲亲手为我挑选的坐骑,我最爱在马背上疾驰,喜欢那飒沓如流星的感觉。
但前世遇见陆闻笙后赤影就被我丢在了马房,只因谁说了一句诗书传家的清河陆家,最看重女子仪节。所以我开始精研女红,描眉梳妆想做个能匹配他的名门淑女。
为此还被二叔笑骂过好几次,说我色令智昏失了顾家女子的风采。
碧落是粗放的性子,想来她也是怀念我们一起策马扬鞭的那些年,忙不迭地应了声「是。」
【3】
翻身上马,赤影一声长嘶,像离弦的箭一般卷尘而去,驶向南林。绯色衣裙随风荡起,猎猎作响,我记起,前世执着于陆闻笙,患得患失,已经好久没这么舒畅了。
疾奔至一片荒林,赤影忽然痛鸣,好似被什么东西绊住,马和我一起惯性前扑,登时缰绳就脱了手,我心里大叫不妙,这个速度一旦撞到树上,不死也要残。
电光火石间,腰部突然传来一股力量,眼见着地面在远离,我悠悠然落进了一个怀抱。
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身侧,来人抱着我站定,赤影躺在地上痛苦地喘息,它脚上血淋淋的,应该是踩中了猎人的捕兽夹。
冷落它了四年,甫一出府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心下涩涩。
「你不感谢本世子,反而只盯着那畜生看,顾小姐还真是轻重不分。」清朗的男声响起,我才回神。
只见眼前的男人,俊美无匹,狭长的凤眼里眸色深沉,剑一般的眉毛斜飞入鬓,疏朗和邪肆纠缠,有种矛盾的美感。
我看他的时候他也在低头看我,刚才那话的意思虽在责怪,但情绪却不及眼底。
能用这么名贵的香料还自称世子,难道是他?
历经前世,我对权贵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于是状作不知,只淡淡地应道:「谢公子相救......还请放我下来。」
腰部的握力更紧,这人怕不还是个登徒子?
我皱眉道:「公子这是何意?」
「我叫萧霁。」他眸中似有执拗,亮明身份。
萧霁,南平侯府世子,和陆闻笙一样,也是年少成名,据说他兵法奇绝,十二岁就能带兵,打得南疆流寇鼠遁,边患平息至今。
我对这个世子,有股莫名的熟悉感,但具体在哪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父亲和叔伯议事时我偷听过,南平侯府和顾家是差不多的境地,都是军权在握,一南一北,萧霁年初被皇帝召到京城,说是恩典其实变相为质罢了。
现在想来,萧家有爵位,比起顾家应该更为皇帝忌惮。奈何我死的早,那时南平侯府还没有异状。
前世我去找陆闻笙同行,他眼中闪过厌恶,我装作毫不在意,好像只要能见到他,什么事情都不要紧。这一世我御马独行,却遇到了萧霁,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些事在改变?
「原来是世子殿下,请放我下来。」我恭敬道。
犹豫了一瞬,他还是将我放下。
「顾小姐,可是要去南林?」萧霁问道。
我点头,余光又瞥到哀鸣的赤影,有些为难,这里到南林还有一段路好走,荒郊野岭的该怎么办?
许是看出了我的为难,他又启唇道:「我也要去南林,不如同行。」
这时才注意到他的狮子骢在不远处吃草,我不由的多想:我是为了陆闻笙才去南林,萧霁一个世子去南林干嘛?
他打个响指,狮子骢就来到跟前,比我的赤影还要高些,毛皮亮滑,鬃毛柔顺,骨骼精壮,我忍不住伸手摸上马背,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
见我没答话,他翻身上马,轻轻松松地就把我了拉上去,箍在胸前。
隔着衣料我也能感觉到背后的体温,脸有些发红,毕竟前世就算追了陆闻笙十年,也没有过如此亲密无间的时候。
萧霁的鼻息喷在耳边,痒痒的,我缩了缩脖子,从我的角度看上去,他侧脸轮廓分明,策马时染上几缕少年意气,衬得整个人更俊朗飘逸。
【4】
南林是南郊一清雅竹林,我们到时,竹林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文人学子。
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顾将军家嫡女不是喜欢陆公子吗?怎的又和南平侯府世子混到一处去了?」
如果是前世的我一定会慌不迭地解释,生怕这些话传到陆闻笙耳朵里,但现在,我却不在意了。
萧霁站在地上,朝我伸出手。刚欲下马,突然人群一阵骚动。
我抬起头,竹林入口叶修缓缓而来,身侧随行的是陆闻笙。
他今天还是一袭月牙白长袍,墨发用白玉簪绾了一半,另一半披在肩头似瀑布流泻,整个人风流恣意得不像话。
我眸光骤紧,竹林的水汽好像都变成了血色,漫溢在眼前,顾家人的脸在我眼前闪现,扑向我,撕扯我,曾经对那人的痴缠现在全化成了入髓的恨。
许是我的恨意太强烈,陆闻笙讶异地抬眼,隔着林中水汽和我对视。这时的他还有些少年的稚嫩。
原来的我固执地追寻他,想要他在人群里多看我一眼,他却从来不肯。我捂住心口,那处血洞还在隐隐作痛。
「顾小姐?」萧霁唤回我的清明,他眉心微蹙,还保持着邀我下马的姿势。
我将手放在他手心,没有顾忌旁人的眼光。
从前怕陆闻笙误会,对世家公子的靠近我总是避之不及,现在想想真是可笑,他根本不屑去误会吧。
果然,再看他时,他已经收回了目光,虚扶着叶修往前去,好似不认识我一般。
微风拂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等我回过神,已经直愣愣跟着萧霁走了好远。
虽说听学不分身份贵贱,但南平侯府世子,世人都是敬畏三分的,学子们心照不宣地给他留了位置,让我也沾了光,可以离主座这么近。
今天叶修讲朋党论,他讲到“君子,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时,我看向陆闻笙。
他面色恭谨,我却觉得讽刺,忍不住出言道:「敢问陆公子,所守的道义是何?所行的忠信又是何?」
陆闻笙闻言,转头看我,静默了许久才启唇道:「守家之义,忠君之事。」
好一个守家之义,忠君之事。
原来从少年时起,他就已经决定要为权术驱使,这个岫玉一般干净的人,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他。甚至还想过,只有闲云野鹤般的日子才配的上陆闻笙,大不了我随他辟个荒山,过的清苦些也不要紧。
我重新打量他,他的眉眼如旧,里面的情绪深不可见。
看着这张,前世在心里描摹了无数遍的脸,想我那时得有多天真,才忽视了谪仙一般的躯壳里还蛰伏着猛虎。我轻笑出声:「陆公子好抱负,是我眼拙。」
陆闻笙神情微动,薄薄的唇紧抿在一起。
萧霁突然开口:「蠢不可及!公义大于家义,民事大于君事,陆公子名动天下,今日看来也不过尔尔。」
陆闻笙作为叶修的亲传弟子,京中文人都对他礼待有加,还从来没有被这样当庭诘问过。
底下议论声起:「南平侯世子怎么有些针对陆公子,难道是为了顾小姐?」
陆闻笙对上萧霁,似乎不像平常那般冷然,眉目间浮上淡淡不悦,像他那样心思深沉的人,很少有这样一面。
两人对辩,有势要分出高下之意。
我蓦的有些倦了。
既然已经来过这南林,也并未当众出丑,就算破了上一世的定数,伸个懒腰起身:「没意思,空谈误国,酸儒而已。」
说完不理会身后哗然,翩然离席。
父亲对文人空谈那套最是瞧不上,但因为我喜欢陆闻笙,所以他不再酸儒酸儒的挂在嘴上。今天我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戳了那些人的脊梁骨,只觉竹叶香沁鼻,心里无比快意。
陆闻笙,现在估计更厌恶我了吧。
如果我没记错,三日后,宫里的百花宴,就是他和江宛的第一次相见。
【5】
三日时间过得很快,宫中宴请的帖子一早送到了顾家。
自我在南林中出言不逊后,还没有再见过陆闻笙,今日正是个好日子。
碧落不知从哪听了些风言,边替我梳妆边恼怒道:「小姐,外边居然有人传您见异思迁,前日还喜欢陆公子,今日就和南平侯府世子纠缠不清。」
我哑然,那些酸儒文人可真是小心眼,不就是说了他们一句,就在外间把我和萧霁传成这样。
见我不言语,碧落有些急:「您可得趁着这次百花宴,好好让那些碎嘴子看看,咱们顾家大小姐可不是他们说的那般。」
怎么自证?难不成还像前世一样贴到陆闻笙面前去?
我勾起一个笑:「南平侯府世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没有屠灭顾家满门。
见我并不在意那些风言,碧落便不再多言,在绾好的随云髻上插了个金镶珠翠挑簪,配上绯色暗花凤纹织金锦宫装。
「小姐的姿容,就是中宫嫡出的公主,也是比不上的。」碧落赞叹道。
我审视下镜中女子,确实是明媚得不可方物。又想到江宛,她就像院中的梨花树,幽艳清绝,和我截然不同的气质。陆闻笙是喜欢她那样的吧?
一路无话,我闭着眼睛回忆前世的今日。
马蹄声哒哒哒不绝于耳,顾府的车架在宫门前停下。
我跟着太监走进凤仪宫,甫进宫门就看见了江宛。
她站在荷花池边一众贵女身后,眉目低敛,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无争的人,前世让我失去了一切。
窃窃私语声响起,「没羞没躁」「武夫之女」「怎配得上陆公子」这些说辞钻进我的耳朵里。陆闻笙是天上云,顾念璃是地上泥之类的话我前世听过太多,早就已经习惯了,更可笑的是,我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
我走到江宛身边,定定地打量她,心想这样清绝的美人和陆闻笙果然是绝配。
「陆公子来了!」不知是谁低呼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陆闻笙还是那副不惹尘埃的样子,月白袍子上暗纹刻金绣,隐隐的贵气,墨发用白玉冠束在头顶,比那日在竹林时减了慵懒,多了几分英挺。
前世百花宴时,我急着奔向他,意外撞到了荷花池边的江宛,然后她失足落水,陆闻笙将她救了起来。一个湿身惊惶我见犹怜,一个面如冠玉英雄救美。
不知是否就在那时,他们彼此看对了眼。
思及此,我上前一步,手悄悄放在江宛腰间,用力一推。
扑通——
江宛在水中剧烈挣扎,周围都是女眷,并没有人敢下水救她,除了那个人。
我看向陆闻笙,他眼中闪过诧异,隔着人群和我对望,显然他是注意到了我的小动作。
下一秒就见他疾步到荷花池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把江宛揽在怀中救上岸,旁边的贵女都暗恨怎么掉下去的不是自己?
江宛的衣裙浸水后贴在身上,玲珑的身段一览无遗,陆闻笙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她落水后像只惊惶的小猫,抓住他的衣袖不住地发抖,他安慰道:「不怕,没事了。」
语调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温软。
前世南林讲学那日,我不顾女子廉耻,满身泥污地追上他,却被狠狠丢回泥地里,我以为他对谁都这样冷情,如今看来,原来他也有温柔的一面,只可惜我不是江宛。
我转身就要离去,却听见陆闻笙的声音:「顾小姐,可否照看下这位姑娘?」
让我照看江宛?
我脚步顿住,悠悠转身,往他们处走去。
陆闻笙浑身湿透抱着江宛,额角的发丝还在滴水。他眸中清亮,肤白如雪,此时更多了几分韵味。
我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就在众人以为我不会拒绝时,我启唇道:「不可以。」
余光一扫,只见陆闻笙衣袖凌乱,露出手腕处的绳结,上面绑着一个异形石头,是我亲手打磨送他的生辰礼。他虽然厌恶我,却一直没丢掉这石头。我偶尔会拿这个欺骗自己,他对我是不同的。
现在才想起,大婚那日,他执剑的手腕空空荡荡,想来是觉得不必要再演戏了,索性把我送他的东西统统丢弃掉。既然这样不如现在就挑明。
我低头,对上陆闻笙的眸子,轻声道:「陆公子,石头和庚帖一起丢了吧,念璃顽劣,过去多有叨扰。」
十四岁及笄礼后,我满怀欣喜地把庚帖送到陆家,陆闻笙接过庚帖未置一词,我以为以他的性情,没有拒绝就是接受。
陆闻笙闻言眉心微蹙,江宛颤抖的声音响起:「陆公子......」
我哂笑。
趁他低头看她的空档,快步离去。
饶是这一世已决定和他割裂,他和江宛郎情妾意的模样看在我眼中,仍好像被细密的针刺在心上。
【6】
胸中莫名烦躁,不知不觉走到一棵木棉花树下。
用脚尖碾碎地上的落羽,感觉气闷才稍稍缓解些。
「谁惹顾大小姐生气了?」头顶传来熟悉的男声。
抬头,发现萧霁靠在树杈上,凤眸中满是戏谑。
今日的他还是一身玄袍,饰玉的革带勾勒出精健的腰身,整个人恣肆随性的不像话。
不过也太大胆了些,就算是侯府世子,怎的在皇后宫中也这么放肆?
「萧世子。」我行了一礼就欲离去。
没想到他动作更快,堪堪落在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顾念璃,不要躲我。」萧霁突然唤我闺名,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不知世子所言何意?你我二人独处于礼不合。」我颔首道,避开他的注视。
南平侯府世子,杀伐果断,明明是一头小猎豹,却收了爪牙甘愿到京城为质,隐忍气度,绝非池中之物,还是离他远些,以免以后被殃及。
「礼?大厦将倾,礼崩乐坏,礼算什么东西?」大逆不道的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我的心狠狠一颤。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四周,还好此处隐蔽,并没有人听到:「萧世子慎言。」
他突然发出一阵笑声,眼角被笑意浸染,有了少年人该有的明媚:「顾念璃,你长大了,怎么变得如此胆小?」
经历过灭门,谁还能胆大得起来?
等等......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幼时见过?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出现了。
女主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重来一世也是废物,要不有男主,她再一次一败涂地
[笑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