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庶妹到了议亲的年龄。
父亲宠妾灭妻,将妾室扶正。
我与当朝六皇子的姻缘也被庶妹夺走。
而我被随便指婚给小官家庶子。
谁知世事难料,六皇子因为谋反被圈禁,庶妹与他先后横死。
小官家庶子却连中三元,为我请封一品诰命。
但我大概是积劳成疾,被一场小小风寒夺去性命。
再睁眼,竟然又回到议亲之时。
这次,庶妹死活要嫁给小县丞的庶子。
庶妹变嫡妹,妾室变嫡母,姻缘也错位......
我微微一笑:
「金尊玉贵的皇子妃身份,妹妹真的不要吗?」
【1】
媒人登门相看,继母刚将小县丞庶子的名帖强塞到我手中,却被妹妹一把抢走。
我便知,她也重生了。
上一世,她将六皇子的定礼据为己有:
「姐姐,你这样的破败之身还是不要污了天家的门楣吧,六皇子人中龙凤,倘若被他知晓你做的那些腌臜事,必定不会要你。」
「不如将六皇子让给妹妹,等我当上皇妃少不了姐姐的好处。」
重活一次,她仍是蛮横强势:「姐姐,你与六皇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裴度臣不过七品小官庶子,这罪还是妹妹去受的好。」
父亲的继室,也就是现在的嫡母,惊得怒目圆睁,跌碎了手中的玉盏:「鸢晚!你在胡说什么?」
姜鸢晚将嫡母拉进内室,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再回来时,嫡母脸上一扫震惊阴沉,眼中却仍有些狐疑。
「鸢晚,名帖和定礼一收,婚事便定了,你说的那些作准吗?」
姜鸢晚的唇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母亲信我!天机不可泄露。」
见她这么笃定,嫡母眼里的狐疑散去,咬牙道:「娘都依你。」
父亲向来听嫡母的话,我与嫡妹的婚事便这样定下。
我有母亲留下的嫁妆和外祖父的添妆,原本可以凑足浩浩荡荡四十车嫁妆,却被挪给了嫡妹一半。
因为父亲说,天家不缺财帛,但裴家清贫,有嫁妆傍身嫡妹才能站稳脚跟。
我乖顺地点头。
父亲是对的,天家金尊玉贵,而裴家不过是穷地方的小县官,况且......
就是不知道嫡妹强夺过去的嫁妆,到裴家之后还能剩下几分。
【2】
前世议亲之前,嫡母和嫡妹拉着我去护国寺上香,说是求个好姻缘。
可一炷香没上完我便失去知觉。
等再醒来时与陌生男子衣衫不整地躺在厢房之中。
嫡母带着父亲来“捉奸”。
父亲斥我私德不修,不知廉耻,配不上姜家嫡女的身份。
最后,嫡妹心想事成凤冠霞帔嫁入六皇子府,而我一抬薄轿嫁给裴度臣。
原本应如嫡妹想的那样,她当上皇妃尊贵无极,而我是平凡微贱的白身之妻,见到她都要下跪参拜。
却不曾预料,她嫁给六皇子之后,满府妾室还没料理干净,便和六皇子一道被皇帝以谋反重罪圈禁。
嫡妹成婚的第一年,皇子府抬进去十几房美妾。
嫡妹成婚的第二年,六皇子整日不回府,她将皇都翻了底朝天寻他的外室。
嫡妹成婚的第三年,六皇子谋反事败,她也被皇帝下旨圈禁,终生不得出府。
她终日以泪洗面,递出消息给嫡母,嫡母求告到裴府,当时裴度臣刚刚中了状元。
嫡母坐在我家正堂上哭天抢地:「姜莞言,鸢晚可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没良心地自己享受富贵,让你妹妹一个人受苦......况且当时裴姑爷的姻缘,还是鸢晚让给你的......」
我一边听着一边觉得不解,虽然被圈禁,但是吃穿用度一样不少,上不用侍奉公婆,下有无数姬妾替她伺候夫君,中间也没有贪心难缠的亲戚,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在裴家的日子要是和她一般好过,我睡觉都能笑醒。
我知道嫡母是看上了裴度臣正得圣宠,想要他去求皇帝开恩。
可这件事,裴家是不会插手的。
嫡母出身不好,她可能不懂,寻常人谋反是要株连九族的,其中妻族夷三族。
若六皇子不是皇嗣,现在的姜家早已经血流成河。
我着人去请父亲,父亲骂骂咧咧地将嫡母从裴家拽走。
他真的很怕把事情闹大,万一皇帝反悔,夷平姜家三族,那他这些年处心积虑的谋划都会成空。
更何况,他的女婿又不止六皇子一个,还有裴度臣,朝堂上冉冉升起的新星。
父亲临走时特意叮嘱我:「莞莞,千万不要让姑爷去说情,这都是你妹妹的命!」
这是嫡妹的命,也是我的命,摊上他这个功利凉薄的父亲。
我笑着应承下来。
待他们走后,我捂着帕子吐出一口血,嫣红的颜色有些刺目。
我猜测自己时日无多了。
可是没想到,嫡妹竟然走在了我前头。
六皇子府来报丧时,我还不太相信。
毕竟,她向来喜欢与我争长短,怎么会甘心自己被圈禁,而我夫君连中三元位极人臣,又为我请封诰命?
正如我对她的了解,她确实不甘心。
这不一重生,便心急火燎地要抢着嫁到裴家。
如此甚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清贵好日子是我的了。
【3】
六月初六。
是我与嫡妹一同出阁的日子。
因为是要嫁给皇子,出嫁的规格比前世高了好几个档次。
震耳欲聋的炮仗声中,喜轿落了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进来掀开了轿子上的喜帘。
我的视线被喜扇遮挡,只能看见一双红色的织金锦靴子。
他牵着我出轿子,跨火盆,又到正堂上拜了帝后,呼告天地。
然后一个恭顺的女声引着我去到新房。
没等多久,新房的门便被推开。
我慌忙坐直身子,织金锦靴子走到床沿边停下。
「姜-莞-言」
他一字一顿念着我的名字,视线在我身上逡巡。
而后用一根手指拨开我面前的团扇。
我抬眸,愣住。
只见眼前人剑眉星目,长身玉立,通身的矜贵之气。
萧衍,好俊!
他不客气地坐在床沿,与我并肩,声音有些严厉:「你既然是姜家嫡女,就该知道做主母要有容人之量——」
我一下便听出来他是在敲打我,怕我戕害府中的女人们,便打断他的话:
「夫君放心,妾身定会待府中的姐姐妹妹们如同自己的亲姊妹,金尊玉贵地养着!」
萧衍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我态度如此坚决且端正。
姬妾和正室向来难以共存,皇都中几乎没有几家正室可以容忍妾室争宠的,就算中宫皇后,也时常为嫔妃拈酸吃醋。
诧异之后,他满意地看着我。
我忽然想起一事,从枕头下面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册子,递到萧衍手中:「夫君看看,这些是皇都中官家待嫁庶女,若有相中的告诉妾身,妾身托媒人去下聘。」
这时,萧衍眼中已经不再是诧异,而是如雷轰般震惊。
大概没见过,新妇在大婚当日要给夫君纳妾的。
其实,我也很纠结。
原本我是抱着享清福的心思嫁过来的,而给萧衍纳妾,实在费神得很,万一纳到不省心的还要给他处理房中事。
但考虑到他未来要谋反,所以特意筛选吏户礼工刑兵六部尚书家的待嫁女儿,来充实他的内院。
萧衍垂眸看着手里的花名册,沉默了。
最后扯动唇角,挤出来几个字:「多谢夫人。」
【4】
萧衍的后院果然如同传闻一样,莺莺燕燕各色美人。
有弱柳扶风的,有性感火辣的,还有娇小可人的......
我原本想就着他的喜好,先从六部官家女儿里给他挑选侧妃贵妾。
但看着后院这群女人,实在是摸不准他到底喜欢哪种类型。
我让管家拿来这些女子的身契,却发现了些端倪。
她们都是皇后着意送给萧衍的侍妾。
怪不得前世,姜鸢晚可以在皇子府中大杀四方,也没传出萧衍厌弃她的消息。
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纵了她悍妒跋扈。
我心中腹诽,这萧衍可真是心机重,表面上敲打我不让对后宅女子下手,实际上最巴不得她们滚出府的恐怕就是他。
至于皇后,不是六皇子的亲生母亲,相反与六皇子隔着血仇。
六皇子的生母宸妃,因用压胜之术赌咒太子,而被皇后活活杖毙。
从此之后六皇子才记在皇后名下。
我是不信民间说的生的不如养的亲,尤其是萧衍此人,能作出谋反之事,怎么会是认仇作母的蠢货。
可惜前世,姜鸢晚悍妒却无能,并没有将皇后安插的眼线处理干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走漏了宫变的风声......
看来,第一步就是要先将内院这些人清理掉。
再换一批干净的新人进来。
【5】
打定主意,我找来外祖留在京中的暗桩。
这是祖父致仕离开皇都前,交到我母亲手中的势力,但我母亲直到死,都没有启用他们。
前世为了助裴度臣一路上位,我也曾动用过外祖父的暗桩。
当时裴家势单力孤,裴度臣更是人微言轻。
不仅在朝堂毫无助力,甚至连云麓书院都打点不进去。
我只能四处奔走,绣鞋都磨破了几双也未找到门路。
直至万不得已,才求到外祖父那里。
外祖父耄耋之年,还要为我夫家的事操劳,有他,裴度臣才被破例招进云麓书院。
也就在那时,我才知道皇都中留有暗桩一事。
翌日,暗桩头领拿着母亲的信物站在我面前。
拱手行了一礼:「属下行舟,小姐召属下来有何事?」
我打量着眼前的行舟,与前世的印象一般无二,劲装玄兵,一看就是练家子。
「你认识山匪吗?」我问道。
行舟一愣,犹豫了片刻说道:「回小姐的话,认识。」
我心头大喜,认识的话就好办了。
思来想去,可以最简单将后宅这些眼线清除干净的法子可能只有这个了。
她们也只是听命行事,如果用尽手段将她们打杀,实在有些不忍,也实在,太过麻烦......
我压低声音:「半月之后,我带着阖府女眷上山进香,到时我要你带着山匪把我们劫走。」
行舟诧异地问道:「属下可以斗胆问一句小姐为何要如此做吗?」
我摆摆手:「照我说的做。」
事以密成,虽然我很信任外祖父的人,但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行舟见我态度坚决,只好拱手应下:「是。」
【6】
行舟离开后,我让婢子套了马。
正欲上马车,却被人拉住了腕子,一回头,竟然是萧衍。
「夫君这是做什么?」我笑着问道。
萧衍看了眼马车后面拖着的礼物,说道:「今日回门,怎么不等为夫?」
我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记得前世回门日,他是没有陪姜鸢晚回门的。
所以我理所应当地以为,这一世应该也是一样的。
没再多言,我与他一起回到姜家。
「皇子妃的排场果然不一般,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娘家耀武扬威来了!」
姜鸢晚先我一步到家,看着我从御赐的金丝楠木马车上下来,她的眼中闪过怨妒之色,不过只是一瞬,待裴度臣看过来时,她的眼中全是柔情。
她再看我时便带上了几分得意。
我笑了笑没言语。
一旁的萧衍却揽上我的腰,出声道:「我的莞莞,自然值得最好的。」
萧衍眼中的深情能溺死人一般,哪里还有大婚当日的半点冷淡的影子。
闻言,姜鸢晚面上的柔情绷不住,阴阳怪气道:「六皇子与长姐感情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了多年夫妻一般呢!」
萧衍的眸色冷淡下去,拿出几分皇室的威压:「姨妹慎言。」
姜鸢晚被呵斥得咬住唇,手中的帕子捏得起了褶皱,眼里是不甘与忿恨。
但下一刻,她整个人便放松下来,眼里的忿恨被轻蔑取代。
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无非是因为前世,大婚当夜萧衍并未与她同房,让她成了满皇都的笑话。
今日见着萧衍护着我,她自然心中恨极。
她正想再说什么,父亲走了进来。
【7】
父亲看向萧衍,难掩眼中的热切之色,但视线转向裴度臣时,眼中的热切明显淡了几分。
姜鸢晚不满地撇撇嘴,走上前拉着父亲的手臂撒娇。
「父亲,您不知道,裴郎平日里有多用功,他极有信心连中三元,说要为女儿请封诰命,还说此生绝不纳妾,仅有女儿一人。」
这个我证明是真的,前世为博爱妻的贤名,裴度臣确实没有纳过妾。
不过......他不纳妾,只养外室。
而且外室于他,可是个不一般的存在......
我死之前,正因外室子不能上族谱与裴度臣冷战。
这个爱妻如命名声在外的好男人,甚至在我的病榻前逼我签下认子书,将外室生的儿子记上族谱。
不过这些话,我是不会与姜鸢晚说的。
就算说了,她恐怕也只会骂我要阻她成为一品诰命夫人的路。
况且这次,是她抢着要嫁到裴家的,不是吗?
听到连中三元,父亲的眼睛猛地亮了。
姜鸢晚此时更加得意,挑衅地看向我,仿佛等着看我与萧衍的落魄下场。
她放开父亲,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道:「姐夫后院那么多美人,够让姐姐头疼的吧?像裴郎这样细心专一的男子,这世间确实难找。」
我点点头,极为赞同她的说法。
前世我用尽人脉,耗尽家私,求告无数,一心扑在裴家,才将裴度臣送到簪花状元郎的位置上,也是看重了他世间难寻的品性。
裴度臣的确金玉其外,极具迷惑性......
见我点头,她的言语更加无矩,凑过来问道:「姐姐只怕还是处子之身吧?新婚之夜被夫君丢下可难熬?」
我觉着脸颊滚烫滚烫的。
如果有镜子,此时我脸上定是绯红一片。
成婚当夜,我以为萧衍接了册子之后便要去侍妾屋里。
可谁知,他并没有和前世一样丢下新妇,反而留宿在新房中。
一夜悱恻......
【8】
见我不说话,姜鸢晚惊诧地问道:「难道你们圆房了?」
她的声音有些刺耳,引起屋内众人的注意。
萧衍走到我的身侧,将我与她隔开,冷着脸说道:「本殿倒不知,岳丈的家教竟是如此,什么时候姨妹可以置喙姐姐姐夫的房中事了?」
话音刚落,父亲的脸色就不太好。
父亲极为看重脸面,此时被自己的女婿当众责问,觉得下不来台。
便厉声叱责姜鸢晚:「晚儿,不成体统,还不住口!」
姜鸢晚恨恨地闭上嘴,离我远远的,眼中闪过一抹嫉恨之色。
我也觉得这个回门宴索然无味。
满桌的亲人姊妹,没有一个是真心相待的。
我的母亲走后,这里对我来说与客舍无异。
宴后我便拉着萧衍匆匆告别,父亲与继母忙着问嫡妹在婆家的衣食住行,并未关心我的去留。
萧衍也看出来我的落寞,在回程路上特意去买了皇都最大酒楼樊楼的点心讨我欢心。
他对我说:「不是有血缘的就是亲人,也不是有养育之恩的就是亲人,只有爱你的才是亲人。没有期待,才不会有失望。」
我才发现,眼前的萧衍与前世听闻的他很不相同。
他有些直白有些真诚,还有些,懂我。
我有些纠结,要不要将清理后宅的谋划与他说一说。
毕竟那些女子,都是与他有过鱼水之欢的......
【9】
我犹豫许久,还是没将此事告诉萧衍。
回到府中之后,萧衍又没了踪迹。
记得前世,姜鸢晚因为夫君不归家,闹过好几场,闹得皇都人尽皆知六皇子浪荡。
嫡母塞给我的婢子唯恐天下不乱,一直撺掇我去花楼捉夫。
我猜测萧衍应是另有图谋,勉强将那婢子按下。
半月之后,我带着阖府女眷出游。
有侍妾问我:「王妃,咱们为何不去城郊的大相国寺,偏要去那什么无望山上的鸡鸣寺?」
我笑了笑没应声。
见我不回答,侍妾自讨没趣,三三两两与其他后宅女子玩笑作一堆。
我相信行舟的能力。
他是外祖父一手带出的人,无论是忠心还是手段,绝对都是一顶一的。
行至半山腰林深草密处,突然冲出一伙强人。
他们都蒙着面,手里拿着砍刀和斧头,目标明确地一人掳一个女眷便向山林中而去。
当然,嫡母安插的婢子也在被掳之列。
我心头一松。
知道在府中一言一行都被人监视的日子了结了。
已让行舟打点好了一切,将这些女子统统送出皇都安置,既保全性命又保全体面。
只是府内后宅一下子空置,
对萧衍,要想办法解释了。
【10】
我不会骑马,轿撵都被砸得稀巴烂,轿夫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我只能步行下山。
穿的绣鞋底子很薄,还没走到山脚下,鞋底子就磨破了。
赤脚踩在怪石嶙峋的山路上,艰难下山之时,谁知走着走着遇见了熟人。
这么好的故事可以写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