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宴不爱我了。
他搂着所谓的穿越者,满眼惊艳,赞不绝口。
我笑笑,掩下心中酸楚,从此再无宠爱。
穿越者得了怪病,说要拿我的鲜血入药,
我日日受折磨,夜夜呕血,命不久矣。
可谢长宴知道后,却疯了。
1
寝殿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味。
那是属于我的。
下人们哆嗦着跪了一地,不敢言语。
只有小桃不断磕头,祈求谢长宴的仁慈,
“娘娘从小体弱,取血会要了命的!求皇上开恩!”
不知何时,她从旁边侍卫身上夺了剑,割的胳膊上尽是血痕,
“用奴婢的吧,奴婢命贱……”
可她话未说完,谢长宴抬脚踢在她下巴处,厉声呵斥,
“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你有什么资格来救贵妃?”
我爬过去抱住小桃,眼眶红肿托起他踩在小桃脸上的靴子,虚虚一笑,“臣妾愿意取血入药,只求皇上放了小桃。”
刚取完血,我身体早就撑不住。
可偏偏谢长宴瞧不出来我的病弱,未曾开口叫我起身。
又或许,他看得出,只是不心疼罢了。
他看着我腕处绷带被鲜血浸透,盛满怒气的脸稍微缓和,
“皇后仁德,早该如此。”
哈。
早该如此……
我看着谢长宴决绝的背影,颓然倒地,眼中没了光彩。
2
世人都说贵妃徐婉儿是天命之女,佑国之大安。
只有我知道,她只不过是来自千年后的穿越女。
不知为何,自她出现,谢长宴便像换了一个人。
不再仁慈,性格暴虐。
而且从前爱我至深的人,现在连个眼神都不愿分给我。
两行清泪落下,我颤着手将小桃从地上扶起,弯腰拍打着她裙衫上的尘土,心疼至极。
她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我也从来都拿她当妹妹宠爱。
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我实在不忍心看。
手帕轻轻落在我眼角,小桃疼的声音都低了几分,“娘娘,奴婢无能,护不住您。”
心中酸楚自小桃开口便无限放大。
我是一国之母,竟落魄至此!
连自己的贴身婢女都护不住。
手腕处伤口密密实实的痛,却抵不过心中痛楚一分。
桌上是谢长宴放下的药膏,涂上便可止血。
我却知道,他不过是为了方便三日后的再次取血。
手指沾了些许,涂抹在小桃身上,她却躲开了。
“娘娘,奴婢不用。”
“要用。”
不容拒绝。
冬日夜晚极尽严寒,没了炭火的寝殿更是难以入眠。
我瑟缩在几层锦被之下,口中不断呼出白雾来,“小桃,你与本宫挤一挤吧,能暖和些。”
这句话,我以前也经常说。
放在平日,小桃只会笑着打趣我。
可现在,她抹了把眼泪,便钻了进来。
白雾由一行变成两行,两人相视无言,唯有泪眼婆娑。
“本宫去求皇上,把你送出宫去,免得跟本宫遭罪。”
这下,小桃哭出了声,小声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搂着我的脖子不肯放开,
“娘娘若是真要赶奴婢走,奴婢就一头碰死在这里!”
她眼睛明亮,
我却朦胧了眼睛。
何苦如此?
3
醒来,天气极好。
我与小桃相互搀扶,走出寝殿,感受着温暖。
说起来好笑,冬日里,殿外竟比殿内还要暖和。
“娘娘,梅花开了,奴婢扶您去瞧瞧吧。”
梅花是我最心爱之物。
这梅园是大婚之前,谢长宴一棵棵亲手栽下的。
这事还成了京城一段佳话。
我敛起眸中回忆,紧绷的嘴角难掩苦涩。
梅园外,竟无一人把守了。
小桃停下脚步,“奴婢先去看看。”
我点头。
只是回来时,脸上多了两个清晰的巴掌印。
她低头不敢看我,嘴唇蠕动,“娘娘,今日风大,咱们还是别看了吧。”
我冰凉的手指抚摸她的脸,微烫。
不顾她的劝阻,我固执抬腿走进梅园。
里面传出一串娇笑,我太熟悉了,是徐婉儿的声音。
她说,“佳话又如何,皇上还不是同意让我毁掉。”
她还说,“谈什么一起长大的情分,现如今不还是要为我割血入药。”
徐婉儿笑得猖狂。
手中拿着一把剪刀,利落剪下盛开的红梅,将落花蹍进泥里践踏。
我气得浑身颤抖,冲上前挡在树前,
“徐婉儿,你放肆!”
这是我的梅花树!
是谢长宴亲手栽下的梅花树!
许是我表情太过狰狞,竟将她吓的后退了两步。
她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皮笑肉不笑,“皇后娘娘 ,您不会以为自己还高高在上吧?我告诉你,如今整个后宫都是我说了算!别说是这梅花树,就是你的命,我也拿得!”
一番话,我气的喘起粗气。
她之前明明将“平等”二字挂在嘴边,如今不过两年时间便成了这样。
巴掌落下,我颤着手开口,“本宫一天不死,你就还是低我一等!”
情绪太过激动,我喉间翻涌着血腥味道。
生生咽下,更是想吐。
“贵妃!”
谢长宴声音猝然在身后响起。
我亲眼瞧着徐婉儿变脸般哭泣,“皇上,皇后她打我。”
矫揉造作!
什么天命之女,勾栏样式!
我更加想吐了。
转身之际,一股重力落在腿弯处,我顺势跪倒在地上,极其狼狈。
“皇后!朕说过,任谁也不能欺负了婉儿!”
我努力抬眸,瞧见的不过是谢长宴的偏袒。
是吗?
我怎么记得,你也曾挽着我的手说过这句话呢?
眼下,全然不记得了吗?
“皇上,臣妾不过是剪下些梅花,皇后便如此待臣妾。”
“来人,毁了这些梅花!”
我猛然抬头,拼命抓住谢长宴的衣角,
“谢长宴,那是你亲手为我栽的,你不记得了吗?”
手指被一根根掰开,他掐着我的下巴,眼中凉薄,
“既是朕赏的,那朕毁了也无妨。”
花瓣纷纷落下,我抬手去接,却扑了空。
“谢长宴,你当真如此狠心?”
他转身,
“皇后之位,朕也照样可以取回。”
胃中翻涌再也忍不住,弯腰呕吐。
却只吐出几口鲜血,与红梅相衬。
4
“娘娘,喝点儿药吧,奴婢好不容易得来的。”
我闭眼,心中痛苦,
“小桃,不要再去了,算本宫求你了。”
在这深宫里,不受宠的妃子哪里能有药喝?
小桃如何求得药,不言而喻。
我搂着她,潸然泪下,“算本宫求你,这药不要再去拿了。”
本就命不久矣,何必连累旁人。
小桃跪下,高举着手中药碗,“求娘娘喝药。”
袖口宽大,掩不住她胳膊上的鞭痕和淤青。
我别过头,在她一声声乞求中,将黑乎乎的药一饮而尽。
她笑了。
我才惊觉,从前如此爱笑的小姑娘,许久没笑过了。
怪我。
接近取血的日子,我的伙食愈发好起来。
大鱼大肉,应有尽有。
只是我吃了便吐得昏天黑地。
可谢长宴又下令强逼着我吃完,每每忍着呕吐咽下,过后总会吐出几口鲜血,几近晕厥。
来监视的管事不忍,上报给谢长宴,却值得了一句,“矫情。”
是啊,我矫情。
我擦去嘴角血迹,端坐榻上,等着取血。
太医一点点挽起我的袖口,不忍心的别过头去,不再看我的多处疤痕。
他为我把了脉,惊呼开口,“娘娘,您!”
我摇头。
时日无多,命不久矣罢了。
何苦再多说呢?
活着如此累,不如早点儿地下安眠。
小桃强忍着眼泪,抿唇不语,只是握着我的手抖得不停。
谢长宴就揽着徐婉儿在旁,言笑晏晏,欢声笑语。
我瞧了一眼便垂下眼睛。
“怎么今日如此慢?”
谢长宴没了耐心,大步迈来。
太医立刻跪下,“娘娘太过虚弱,如今血液已然不足以支撑了。”
说这话时,我的血依旧滴滴答答落在碗中。
他瞧着我苍白的脸色,摆手,“给她开点儿药方,补足气血。”
我眼睫轻颤。
徐婉儿走过来,捂鼻依偎在他身侧,浅笑,“皇上,今日就不取了吧,臣妾近日身体好了些许。”
谢长宴笑着摩挲她的肩头,夸她仁慈之心。
待他走后,徐婉儿依旧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
我抚平衣服褶皱,皱眉赶她。
没想到她却再次坐了下来,手中端着那半碗血,嗅了嗅,满脸嫌弃。
“皇后娘娘,臣妾与你说实话,臣妾身体好得很。”
说着,指挥身边婢女将血倒进了花盆里。
小桃冲上前,“贵妃娘娘,您不能这样!”
“小小奴婢也还管到我头上来了?来人,给我打!”
我护住小桃,气得浑身哆嗦,
“徐婉儿,你还记得自己常常说的人人平等吗?如今,你哪里还有自己口中半分平等?”
她轻笑,“在这里,权力就是老大,人人平等?”
一连串轻蔑的笑声,刺耳异常。
我抱住小桃平分她的鞭打,怒视着她。
她以“平等”一词博得谢长宴的眼球。
如今却将“平等”二字抛之脑后。
会遭报应的!
5
夜晚,我看着小桃满背的鞭伤,喉间哽塞。
“娘娘,别哭。”
即便伤得如此重,小桃也不会在我面前喊疼。
可我却知道她半夜疼的难以入眠时的低声呻吟。
我低头,不敢再去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心中盘算着找个由头将她送到外面,总好过在宫中浑身是伤。
跟将死之人待在一起,实在算不得好事。
可这傻丫头,却眼巴巴不肯走。
天色大亮时,我浑身被汗浸湿从床上惊起,招呼小桃,却没见人。
撑着精神走到殿外,四处都没有她的身影。
偶有几个工人匆忙从我身边跑过,欲言又止。
我咳嗽着,将一宫女逼停。
那宫女哆嗦,脸色惨白,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快说!”我厉声。
她指了指梅园方向,“小桃,小桃她……”
我忽然变了脸色,顾不得什么便往那边跑。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刮过,好像夹杂着哭声和哀嚎。
梅园已经被毁的不能看了。
四处都是零落的花瓣,飘散着冷香。
我蹙眉,站在门口张望,浑身呆住动弹不得。
小桃已经瞧见我了,她浑身是血被绑在一棵树干上,大冷的天,只着一件里衣,残破不堪。
她嘴巴被堵着,只能摇头。
我懂她的意思,叫我不要过去。
我疯了似的扑到她身上,从旁边太监身上夺过鞭子挡在身前,呵斥:“谁叫你们做的!”
“是我。”
徐婉儿适时出现,把玩着指甲。
鞭子指到她的脸上,“放人。”
“若是我不肯放呢?”
是啊,她不肯放又能怎样?
我忽然没了底气,堂堂皇后被逼成这样,算是个废物了。
我自嘲般笑笑,终于低下头,“求你放了小桃。”
可徐婉儿要看的是我低到泥土里,毫无尊严。
如此这般,她自然不满意。
见她指着地上,我深吸口气,跪下乞求,像是摇尾乞怜的流浪猫狗。
“求贵妃娘娘放了小桃。”
我磕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直到血流进眼睛,刺痛才将我拉回现实。
小桃呜咽哭声传进耳朵,我心脏紧了紧,继续磕头。
额头皮肤溃烂,血流不止,才听到徐婉儿笑出声,
“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真是可怜呢。”
鞋尖儿踩在手指上,疼的想哭,但我哭不出来了。
“来人啊,把皇后娘娘扶起来,地上很凉的。”
我被两人搀扶着,见小桃被放下来,才堪堪松了口气。
只要小桃还活着,那便好。
闷声传来,我抬眸,瞳孔骤然紧缩。
小桃被人蒙着头用铁棒击打。
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
额间青筋骤然暴起,我拼命挣扎,想要甩开禁锢着我的手。
可不知道怎么了,我挣脱不开!
我挣不开!
咬牙忍痛的破碎声,简直将我逼疯。
终于,我挣脱了,手脚并用爬到小桃面前,小心翼翼开口,
“小桃!”
她动了动手指。
我颤着手将麻袋从她头上揭开,
软倒在地。
崩溃。
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