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三年,我才知道我的夫君想我死。
庶妹诬陷我私通,他掐死了我尚在襁褓中的女儿。
一封新书,他抄我全族,扔我父亲尸身喂狗。
一夜重生,再次回到他提亲那日。
我扔了聘礼,转头下嫁府内幕僚。
我知晓他日后会成为权倾朝野的重臣。
可我不知道的是,他也重生了。
……
1
春日夜晚,长空如墨,星光璀璨。
“大小姐,澜月阁那位求见。”房门外丫鬟低声通报,流烟替我篦发的手微微一顿。
“明日京中公子小姐踏春,保不准她打的什么心思。”她暗骂一声。
世家权贵结游,向来只允许嫡出子女同行。上辈子,江清婉为了取代我,设计往我的吃食里下毒,害得我满面红疹,长久不愈,沦为笑柄。
而她,踩着我上位,一舞惊人,名声大噪,被评为京城第一美人。
从此世人提起将军府,均只知江清婉,不知江扶摇。
我心中冷笑,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无妨,我与妹妹情胜亲姐妹,让她进来便是。”
流烟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来人手提食盒,鬓发如云,薄施粉黛。
“听闻姐姐说想吃云片糕,妹妹心中牵挂,凡事亲力亲为,刚做完就给姐姐送来了。”
这模样,好一朵吸血的菟丝花。
前世,被父亲麾下幕僚祁霁月拒婚后,她屈辱自尽,死遁消失三年,也在我夫君的郡王府密室中,与他暗中苟合了三年。
在将军府失势后,她以新郡王妃的身份重返世人面前。
入狱前,江清婉说,只要我划花自己的脸,她便留我女儿一条生路。
我信了,照做。
可她却让白诩安当着我的面,活生生掐死了那不足一月的孩子。
直到襁褓中婴孩满身青紫,啼哭渐止,他才嫌恶的甩开手,命下人丢到后山。
我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既然送上门来,新仇旧账便一同算。
“妹妹快坐,我刚才还挂念着你呢,谁想妹妹自己就来了。”
投完毒就走?我绝不允许。
江清婉面上有一瞬的凝滞,转而恢复正常。
我轻捻一块糕点品尝,对她赞不绝口。
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眼底狡黠之情难掩。
“妹妹不一起用点吗?”我朝她递过一块,笑意盈盈。
“这……婉儿来时已用过餐,姐姐全吃了去吧。”
我朝流烟使了个眼色。
“二小姐,奴婢知道你们自小姐妹情深,可千万别寒了大小姐的心呀。”
“二小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下了什么药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清婉柳眉微拧,似是狠下心一般,接了就往嘴里塞。
“流烟姐姐,你当真是误会我了,我与姐姐无冤无仇,又为何要害她?”
是啊,为何要害我?
曾经我视她为亲妹,念在她生母过世早,便处处照拂她,父亲一赏下来衣物珠宝就巴巴送去她院里,碰到好吃的、好玩的也会给她带回,可结果呢?
在她眼里,这些都是我荣宠的象征,是我高高在上的证明,分给她是因为可怜她,是施舍。
她比谁都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我特意拖住了江清婉,待到一盘糕点尽数入肚才放她走。
当然,大部分都被她解决了。
临走时,她脚步虚浮,面若白纸,磕磕跘跘。
流烟啐了一口,替我揉肩,“自作自受,还真如主子所料,幸亏主子提前服了解药。”
镜中,我轻抚自己的脸。
还活着,真好。
2
次日晨起,梳妆完毕。
我特意托流烟叫上江清婉一同踏春。
果不其然,她拒绝了。
“您是没看到,二小姐的脸上、身上遍是红疹,渗人,没个把月是好不了了。问她是怎么得的,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问她要不要请大夫瞧瞧,她只说不用。”
“要我是主子,早就告诉老爷了,该怎么罚怎么罚。”流烟义愤填膺。
这丫头是个直性子,跟我两世。
上辈子随我入了郡王府,在我被江清婉诬陷与马夫有染时,为我力证清白,最后撞死在了柱子上。
她明明值得更好的结局。
我握着她的手,安之若素,“对付此等鼠辈用不着父亲出手。”
况且,父亲还未归京呢。
暖日当暄,丝竹贯耳,海棠铺绣。
今日踏春,名义上是为了联络各大族情分,实际上却是为了方便各家族挑选儿媳女婿。
女眷们吟诗作画,赏花品茗,男子们蹴鞠斗草,纵马投壶。
上辈子江清婉顶替我随行踏春,便是在这遇到了白诩安。
我安静垂首抚琴,请君入瓮。
与他同床共枕三年,他的所有喜好我都烂熟于心。
今日的发型、妆容、衣衫,全是他所喜的。乃至弹的曲子,也深受他青睐。
果不其然,一束发骑装男子翻身下马,单手撑地随性坐在我身侧不远处,候了许久。
“好!”
一曲过后,他抚掌称赞。
白诩安唇角微勾,桃花眼轻佻斜睨,道不完的风流,数不尽的绝艳。
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上一世,他拜访父亲,却在醉酒后误闯我的院子,被迫娶了我。
成婚三年,我放下贵女身段,在寒冬腊月为他洗手作羹汤,在深夜留一盏火烛为他绣斗篷,甚至为他挡剑失了一对龙凤胎。
可他,却从未正眼瞧过我。
他不学无术,荒淫无度,后院女人不断,甚至羞辱我去伺候他的侍妾。
父亲曾与他推心置腹,劝他步入正轨,却被暗中记恨。
他私造伪证,告发将军府通敌,竟亲自率兵抄了将军府。父亲一片赤胆忠心,抱着先皇亲笔提的牌匾拒旨,被当场斩杀,尸身还被喂了野狗。
这一桩一件,全都是,他要还的债。
“待会陆兄约我投壶,要一起吗?”
我不屑抬眸,“投壶多简单,不如比比射箭?带移动的靶子的那种?
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从喉咙深处溢出轻笑,摆摆手,“若我胜了你,难免被人说欺负女子,此事,罢了。”
“那倒未必。”
我生在将军府,自小苦学马术箭术,年仅十岁能力便远超常人,对付他这执绔子弟绰绰有余。
白诩安正了正神色,看向我的目光带了几分好奇。
他不仅同意了,还愿给我当移动靶子。
轻敌,正合我意。
我活动双臂,仔细掂量弓和箭的重量。
不重,穿透力不高。
但穿透白诩安的喉管不成问题。
先前九发,无一例外,全在靶上。
白诩安没料到如此,肉眼可见的慌了。
最后一发。
我阖上左眼,用右眼瞄准。
视线逐渐从靶心转移到他的脖子上。
3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一发必死。
“嗖”,我毫不犹豫地放了弦,任凭它划破寂静的长空。
白诩安乱了阵脚,竟意外跌下马,翻滚到地上,衣衫凌乱。
而第十支箭,正牢牢地钉在靶心上。
我故作关怀越下马靠近他,“公子可有伤到哪?今日事因我而起,我给你请大夫。”
“没……事,是我的过失,姑娘箭术果然了得……”
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模样,我心中可算畅快了些。
众人潮水般围来,很快把我隔离在外。
我摸了地上白诩安掉落的玉佩,藏在身后,悄悄退出人群。
“主子,咱们去哪?”流烟追在我身后。
“盘龙镇,十里坡。”
这是个山匪大窝点,朝廷忧患已久,暗中派兵打探,却难以找到其行踪。
反贼在我父亲的镇压下剿灭,可他也因此废了一条手臂,再不能挽弓射箭。
白诩安明面上、暗地里,五次三番羞辱,嘲笑他是个残废,将军府靠仰仗他的鼻息才得以存活。
父亲威武半生,哪受得了这种气,当即拍案而起,怒发冲冠,狠狠修理了他一顿。
他从此恨极了我们。
青天白日,山贼们不知去往何处,营地只留寥寥数人。
暗卫将这几人解决完后,我点了火折子,火舌飞速吞噬眼前的一切,灼热的温度在周身蔓延。
临走前,我专门扔下了白诩安的玉佩。
老巢被烧,那群亡命之徒气红了眼,才不会细想其中的瓜葛。
况且他们和朝廷不和已久,正愁没地撒野,刚好需要一个出气筒。
白诩安,父亲上辈子的遗憾,就由你来偿还吧。
后面几日过得还算安稳,江清婉毁了脸,有意避着我,倒也没额外生事。
京中传地沸沸扬扬,听闻郡王府因惹事遭了贼,府中金银财宝尽失,白诩安后背射中两箭,折损大半心腹才被救出来。
朝廷当即灭了匪窟。
四月半,父亲归京。
流烟说他此次下江南,还携了一公子回来。
我浇花的手微微一顿,片刻恍惚。
祁霁月,我知道他。
他出身南方落魄世家,高才博学,文动九州,深得父亲器重,以幕僚身份居住在府。
父亲知晓此人能力,必有一天能大放光辉,青云直上,乘风万里。
为了更好的笼络他,他想将小妹嫁给他。
此事声势浩大,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同意。
而祁霁月,却当面拒绝了这桩婚事。
江清婉没料到,他一无身份背景的读书人竟会拒婚,羞愤交加下自缢而亡,凭借假死投靠白诩安。
后来,他果真如父亲所说,成了天下第一的文臣,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天子景仰。
我回过神来,扔了水壶就朝前院跑。
父亲只穿一身便衣,虎目炯炯有神,见了我,面上浮现难得出笑意。
祁霁月站在他身后,白衣胜雪,不染纤尘,好似温润的羊脂玉。
说实话,我还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上一世,将军府本应满门抄斩,是祁霁月保下了我,留我在狱中苟延残喘。
行刑前一天,他说要带我走。
当时他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青丝凌乱,一改往日的冷静。
我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才支开的狱卒,但我知道,他不会骗我。
但皇城固若金汤,早已十面埋伏,我们又能去往何处?
白诩安下了死令,城墙上,箭雨倾泻而下。
“扶摇,别怕。”他捂住我的眼睛,挡在我身前,冷兵器穿透皮肉的声音接连不断。
透过他的指缝,我看到了他充满悲哀的眼。
祁霁月艰难扯下块布料,系在我俩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勒的我喘不过气。
“这样,来世我们就不会走丢了。”
他突然释怀地笑了,笑着笑着咳出一口血。
火光蔓延,记忆戛然而止。
此刻,他正完好地立在那,望向我的漆黑眸子幽如潭水。
我微微一怔,随即见了礼。
父亲说要留他做幕僚,我对此事毫无异议。
在那之后我又意外地见过他几次,或谈论经赋,或研究兵术,又或者执棋自弈。
我只在远处瞧着,并未打搅。
谋士以身入局,举棋胜天半子。
父亲是朝廷重臣,知道他归京的消息,不少人前来拜访,当然也包括白诩安。
此次前来,他带来了聘礼,整整四十箱,齐齐摆在将军府门口。
“郡王这是何意?”父亲眯着眼,语气不善。
“将军教女有方,小王与令爱心意相通,特来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