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的秋天,身兼国务院副总理、国防部长、国防委员会副主席等数职,同时负责中央军委日常工作的彭德怀终于抽出时间,来到了心心念念的哈军工视察工作。
这是解放军的第一所军事工程学院、同时又是老战友陈赓负责筹建的军校,所以当他从朝鲜战场回国之后,便一直想着有时间就去哈尔滨看看这所学校,同时与老友陈赓叙叙旧。
然而,他手头上需要处理的事务太多了。
1952年4月,也就是志愿军彻底打服了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朝鲜战场基本已成胜局之后,身为总司令的彭德怀奉命回到国内。
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北京之后,前来迎接的周恩来总理就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根据组织上讨论决定,由彭德怀同志主持中央军委的工作。
不久之后,彭德怀又被任命为副总理、国防部长、军事委员会副主席等诸多要职,身上肩负着军政重担,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丝毫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
所以,前往哈军工看一看、顺便探望陈赓的这个计划,也只能暂时搁置起来。
直到1955年的夏天,彭德怀终于得到了机会,便欣喜地收拾行装、乘坐专列来到了哈尔滨。
然而,当彭德怀满心激动地见到陈赓时,只因对跟在他身旁的一个年轻人的军衔问题提出了一点意见,对方竟然一脸严肃地唱起了反调。
只见陈赓毫不留情面地反驳道:“彭老总,虽然您算是我的顶头上司,但你所说的话我绝不可能同意!”
一句“我绝对不同意”让久经沙场、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彭老总愣在了原地,他甚至不住地打量起对方,这还是那个坚决服从上级命令的陈赓吗?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的抗美援朝战场上,陈赓担任第三兵团司令员,对于志司的命令可谓严格执行。而现在,彭老总身为国防部长、主持军委工作,而陈赓担任哈军工校长,自己可是他的顶头上司!
那么,跟在陈赓身旁的那个年轻人究竟是何身份?陈赓为什么又要当众顶撞彭老总呢?
当这两位军中老将爆发争执之后,事情又是如何收场的呢?
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要从我国决定军队实行军衔制开始说起。
开国授衔自从新中国成立之后,毛主席就曾在中央军委的会议上提议过:“要想保证解放军部队朝着正规化、现代化发展,实行军衔制是大势所趋”。
正因如此,军衔制的问题很快被提上了日程。不久之后,也就是1950年9月份,解放军总干部管理部正式成立,其中就设立了“军衔奖励处”。
然而,随后的事情大家也都有所了解,朝鲜战争爆发了,我国为了保卫边疆、帮助友邻朝鲜对抗侵略者,前后共计投入了百万志愿军部队进入朝鲜战场。
抗美援朝,可谓是新中国的立国之战,只有打赢了这场战争,我们才能换来期盼已久的和平发展。
正因举全国之力投入到抗美援朝战争之中,实行军衔制这件事也被暂时搁置了起来。
直到1952年11月26日,身为总干部管理部部长的罗荣桓在向毛主席呈交的报告中,再次提出计划实行军衔制度,这件事情才被再次提上议程。
准备工作持续了近3年时间,那个时候的解放军部队还有320万之众,要想准确地给各级干部评定一个合适的军衔,确实需要一个精雕细琢的漫长时间。
时间来到1955年9月27日,新中国授衔仪式正式开始,共计评定授衔了10位元帅、10位大将、57名上将、177名中将、1360名少将。
评定军衔,对于那些从战争年代走出来的革命将领来说,是莫大的荣誉与肯定。
而作为红军的创建者之一,并且领导志愿军取得抗美援朝巨大胜利的彭老总自然也在开国元帅之列。
彭老总曾直言:我不喜欢“元帅”这个称呼在十大元帅中,劳苦功高的彭老总位居第二位,但他之后的一言一行,无不表现出对于名利淡泊的豁达心态。
授衔仪式结束之后,昔日的老部下、老战友们纷纷走到彭德怀的身边表示祝贺。
被授予上将军衔的张宗逊欣喜地说道:“彭老总,您的元帅军衔实至名归,我们老西北野战军的同志们都为您感到高兴啊!”
解放战争时期,彭德怀任西北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而张宗逊担任副司令,两人在革命岁月里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张宗逊的这番祝贺之言也确实是发自内心。
然而彭老总的脸上倒是看不出半分喜悦,只是一脸平静地说道:“其实我的资格评不上什么元帅,我也并不希望我的肩膀上挂上这个牌牌(指的元帅肩章)”。
只见他顿了顿,随后又缓缓说道:“但是,如果不评出几个元帅,下边一些人的军衔就很难评定下去”。
这番言论,是彭老总发自肺腑的,也由此可见他之所以会接受元帅的军衔,也是从大局出发,为了让革命年代抛头颅洒热血的部下们获得这项荣誉。
后来,阿尔巴尼亚国防部长巴卢库来到北京进行军事参观,作为新中国国防部长的彭德怀亲自接待。
飞机舱门刚打开,巴卢库就匆匆走下舷梯,与早已在此等候的彭德怀热情握手,他还尊敬地说道:“感谢彭元帅亲自迎接”。
出于外交礼仪,彭德怀并没有当众反驳这一称呼,只是在后来的闲谈中笑着对巴卢库说道:“虽然我被授予了元帅衔,但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显得太生疏了”。
彭老总为人低调谦逊,不喜欢以军衔自称,而与他共事多年的陈赓、同样也在军衔这件事上表现得十分淡然。
当新中国授衔仪式举行这件事传出之后,不止军队中对此极为关注,就连坊间也争论得沸沸扬扬,普罗大众们更是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各位将领们究竟会被授予什么样的军衔。
1955年9月27日这天晚上,被授予大将军衔的陈赓回到了家中。
就在他刚刚放下公文包的那一刻,年仅10岁的儿子陈知建就迈着小脚步迎了上来,迫不及待地同稚嫩地童声问道:“爸爸,你是什么将啊?”
对于儿子的这个问题,陈赓感到有些意外,小孩子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原来,开国授衔这件事早已全国皆知,就连学校里的孩子都认真地讨论起来。虽然陈赓事先并没有对家人透露过这件事情,但儿子陈知建从同学的口中也多少有些了解。
见儿子满脸好奇,陈赓宠溺地将他抱了起来,幽默地说道:“你爸爸我是‘辣椒酱’,咱们湖南人都爱吃的辣椒酱”。
从两人的这几件小事上可以看出,彭老总和陈赓大将对于自己的军衔并不看重。
然而,不久之后,久未谋面的二人却因为一个年轻人的军衔问题而争执了起来,甚至一度闹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彭老总的严厉跟随陈赓一同来到车站的,正是彭启超、彭老总的亲侄子。
那个时候,彭启超正在哈军工学习,陈赓考虑到彭老总远道而来,如果能见到亲人的话肯定会很开心,于是便安排彭启超跟随自己前去迎接。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当彭老总见到彭启超,再看着他肩膀上的上尉肩章时,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彭启超的上尉军衔,是军事学院授予的,并且是由身为校长的陈赓亲自颁发的。
彭德怀却毫不客气地说道:“他的军衔太高了,怎么能是上尉呢?改成中尉还差不多”。
见老首长如此严肃的模样,陈赓明白他并没有开玩笑,但还是当众反驳道:“彭老总,您虽然是我的顶头上司,但这件事我不同意!”
陈赓之所以敢说这样的话,是因为授予彭启超上尉军衔是按照规定,经过讨论决议的。解放战争的时候,彭启超就已经是副团长了,现在他又在军事学院学习,完全有资格评个上尉军衔。
然而,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一旁沉默不语的彭启超却呜咽落泪了。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这位伯父向来严厉。
1940年,彭启超的父亲彭荣华在战斗中不幸牺牲。
临终之际,父亲强撑着精神,对一旁年仅12岁的彭启超嘱咐道:“快走,到太行山去找你的大伯,一定不要放弃革命!”
对于父亲的临终交待,彭启超铭记在心,他跋山涉水、费尽周折,终于来到了太行山区。
那个时候,彭德怀担任八路军副总指挥,领导部队在华北地区抵抗侵略者。
当他看到彭启超时,对方已经衣衫褴褛、瘦弱不堪,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彭德怀心疼地将他揽入怀中,悲痛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家里都还好吧?”
听到这句问话,强忍泪水的彭启超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他哽咽着回答道:“大伯,爸爸不在了……”
了解到弟弟在战斗中牺牲,彭德怀心中一紧,但看着侄子那张稚嫩的脸,他叹了口气、轻抚着对方的脑袋说道:“你就在这里吧,大伯带着你报仇!”
从那之后,彭启超便留在了八路军中,先后参加了中原突围、延安保卫战等诸多战斗,立下了战功的同时、他也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八路军战士。
1946年时,彭启超升任营长,按照规定他可以到中央办事处那里领到一双皮鞋。
然而,当彭启超穿着崭新的皮鞋前来看望大伯时,彭德怀却厉声问道:“你这双鞋是哪里来的?”
彭启超并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妥,脱口而出道:“办事处发的,营级干部都有”。
可即便如此,彭老总还是要求他回去把鞋子擦干净,有时间送回办事处。
对此,彭启超很不理解,自己又不是搞特殊,为什么又要送回去呢?
彭老总只好解释:“咱们部队现在还很困难,解放区的老百姓支持我们搞革命已经很困难了,这双皮鞋虽然不起眼,但要耗费多少人的精力和时间啊!”
听完这番教诲,彭启超也感到确实不妥,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便把皮鞋送了回去。
而此次哈军工之行,彭老总得知侄子被学校里授予上尉军衔,觉得评得有些高,便执意要求陈庚把彭启超的军衔改为中尉。
见陈庚不愿意,彭老总严肃地说道:“我现在是国防部长,是你的上级,你究竟还听不听我的命令?”
闻听此言,陈庚沉默了,他看了一眼一旁红了眼眶的彭启超,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行人回到学院之后,便召开了一次会议,经过投票之后,最终决定改授彭启超中尉军衔。
起初的时候,彭启超对于大伯的做法并不理解,甚至心中有些埋怨。
直到后来他来到北京,再次见到伯父后,彭老总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终于让他释怀。
“新中国是讲究民主平等的,在级别这件事上,咱们干部子弟要带好头”。
此时,彭启超才恍然大悟,原来伯父之所以对自己这么严厉,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爱那么深沉。
正所谓父爱如山。彭启超年幼时丧父,儿彭老总一生没有孩子,所以他是把彭启超当成儿子一样来看待,凡事都严格要求。
1978年,已去世4年之久的彭老总终于恢复了名誉,他的追悼会也在人民大会堂补办。
这天,彭启超眼含热泪地走进了会场,对着面前那张熟悉的照片深深鞠了三躬。
此时的他,已经年过50岁,担任广州军区某空军部队副师级干部,可此刻却放下了往日的威严,声泪俱下、哭得如同一个孩子。
无论他年龄几何、无论身居何职,在这位大伯面前,他始终都像一个孩子。
如果没有彭老总的悉心教导,彭启超绝对没有如此之高的成就,所以他的心中是万分感激大伯的。
这个人是中国的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