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为什么会出家,从她的姐姐们的经历就可以看出来的。
别以为贾府的败落是突然的事。事实上在开篇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的时候,“如今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贾府已经衰败了。
在贾府兴盛的时候,贾母最疼爱的女儿贾敏,可以嫁给林如海,虽然有无子、体弱种种问题,还是夫妻和睦、伉俪情深地过了一辈子。但是到了“春”字辈,贾府已经没有那样的自由了,必须靠出卖女儿来维系繁华了。
元春的入宫,是贾府的第一次投资,但在当时还只是一招闲子,不是那么急迫。所以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之后,一直到夏太监传贾政进宫,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提到过元春:她混得不好,已经被贾府“集体无意识”地遗忘了。
元春的封妃、省亲,给贾府带来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似的繁盛,但这也只是回光返照了。同时,这件事还给贾府带来一个很糟糕的后果,让贾府中人下意识地以为,男性子弟可以继续恣意放纵享乐,只要有一两个优秀的女孩子、缔结显贵的婚姻,就可以继续延续繁华了。
贾府的希望,就寄托在女孩子身上。可是贾府又不珍惜这些女孩子。元春煞费苦心安排三春钗黛入住美轮美奂的大观园,却成了鱼龙混杂的污秽之地,然后又大抄大检、自己张扬丑闻,使女孩子们的名誉受到损害。这样一来,想再出一个元春这样的贵妃,就完全不可能了。那么优秀的探春,不得不远嫁,为贾府争取最后一份荣耀,却失去了婚后继续帮扶娘家的机会。迎春更是被贾赦贱卖,去添堵五千两的窟窿。
黛玉爱情至上,只想和宝玉在一起,不成功则成仁;宝钗也是很优秀的女孩子,但贾府对她的需要更迫切,只好用在宝玉的婚姻里。接下来,就轮到惜春了。
惜春年纪比较小,性格却孤介。她父母早逝,跟着贾府只算寄居,法理上的监护人是哥哥贾珍。贾珍这人更没有底线。当他遇到困顿——我们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困顿,但我们知道,在八十回以后,贾府、贾珍,遇到的困顿一定少不了——,他绝不会吝惜唯一的妹妹、不用她去换取利益。
惜春不像迎春,任人摆布;也不像元春、探春,自愿为家族牺牲自己。惜春的名言是“‘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你我二人之间!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够了,不管你们。从此以后,你们有事别累我”,她不会用自己的清白、婚姻为贾珍谋取好处。
鸳鸯抗婚还记得吗?“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姑子去”,这是那个时代女孩子抗婚的仅有途径。惜春要拒绝哥哥选定的、自己不满意的婚姻,也只有死亡或出家了。
她选择了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