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孟冬单台派遣
赵立德
作者戎装照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四日，驻胶东坦克部队新报务员培训结业，我和七名新战友回到军委装甲兵坦克独立第某团指挥连任报务员。一回到连队，部队特有的火热气场扑面而来。电台台长、主任和班长对我们这些新兵嘘寒问暖，关心有加，入连队前那种忐忑不经意间云散烟消，真有一种到家的感觉。
几乎是没有什么适应期，我们便完全融入了战斗连队的生活。新报务员除和台上老同志一样参加连队正常工作生活外，还在班长黄正元领导下进行专业技能和参加济南军区装甲兵部队网上训练。 报务员是部队指挥员战时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必须按打胜仗要求，在复杂训练环境下提高完成任务的本领。报务训练逐步由室内转到室外，由不带战术背景训练转入带战术背景下组台训练。凭心而论，我们这些新兵，只从电影上看过打仗，只听老辈人讲过打仗，对按实战条件下练兵基本上是云雾山中，好在有一位好台长朱锡福、好班长黄正元手把手传教，从坦克团进攻战斗中十五瓦电台分队的任务讲起，再细化到每个台怎么定位展开，开机工作，战场情况处置和撤收。在讲解理论的基础上又把大家拉到营区坦克预习场，按照一步一动方法，随指令进行扎实操作。我们慢慢消化着理论知识，战术细胞在头脑中悄悄萌发，动手能力日有所进，自信心也在不断增强。
就在我们沉浸在紧张的训练中时，朱台长给新报务员班带来了上级指示：为提高新报务员的技战术素质，尽快提高实际工作能力，决定采取单台派遣的方式，利用三天时间组织新报务员向海阳靶场赵家秋口实施带战术背景的拉动训练。训练由朱锡福台长组织指挥，赵立德、辛国、马玉忠、辛太臻、张永友参加，由赵立德担任训练台台长，留营新报务员担任主台，在黄正元班长组织下和派遣小分队进行专向联络。会议结束后，我召集大家一块相商怎么做好出发前准备？怎么圆满完成这次任务？进一步明确携带的个人战备物资；电台、手摇马达、天线、架杆和所需粮秣背负区分；行军中序列编成；上机顺序。二十三日十三时以前做好一切准备，十三时出发。大家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纷纷表示感谢组织信任，坚决完成训练任务。
十一月二十三日十三时，我们一行六人，在朱台长带领下整装出发，一走出营房，大家无比兴奋。脱去秋装的沃土，一畦畦绿油油的小麦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小径两边那些敢斗严霜的野花，不停向我们点头微笑；湛蓝湛蓝天空中慢慢移动的朵朵白云，似向小分队挥手致意；两只喜鹊喳喳叫着掠过头顶飞向远方。我们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负着沉重的背物，以常行军速度，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的语录歌锵锵有力的在原野上回荡。不知不觉间我们来到烟（台）莱（阳）公路西一片空地瓜地边，朱台长下令定时沟通时间已到，立即架设电台！我环顾一下四周，组织面西架设天线，在路堤下田地开设电台，刚调到预定频率，战友熟悉的电码声欢快的跃入脑海，一份份短报往来在苍穹之中。朱台长讲，定时沟通就是命令，要立即停止行进接受上级指示。这次把天线面向营房架设、依托路堤隐蔽开设电台是正确的，但人员战地管理不好，大喊大叫。十七时，我们到达黄崖底村。朱台长带上辛国找到大队书记，给我们安排了住房和炊具、副食品，以辛国为主做了一顿晚餐，蒸大米，白菜、粉条、肉片和辣椒炖，战友们狼吞虎咽好一顿饱餐。朱台长在另一口大锅里已烧好了水，大家边洗脚边听朱台长给我们讲：部队昼间徒步行军，要进行伪装防敌空中侦察，走小路间距要小，走公路要靠右行、间距可大一些。夜间行军左臂要扎白毛巾。晚上一定要热水洗脚，不管是宿营还是露营夜间都要做好警戒，我们静静听着，努力把每一句记在心上。
二十时整，预约沟通时间已到，我指挥在院内架设天线，唉！怎么少了一个滑轮？这个滑轮是用来架设双极式天线的，没有这个滑轮天线不易架到位，装备器材是报务员的第二条生命，丢失是不行的。朱台长叫我带领马玉忠原路返回务必把滑轮找到。我和马玉忠带上手电筒，一路小跑，凭着记忆流汗浃背地奔向八公里外的第一个联络点。我想找这个小小滑轮，不能乱来要科学心细，我俩先找到天线架杆两个底座位置，然后一人一个顺着天线杆倒下去地方 ，小心翼翼用脚拨弄着草棵，只听哗啦一声，要找的滑轮静静地躺在草棵中，我急忙抓在手里，用手电照着反复看了看，大声招呼小马“找到了”！高高兴兴返回了驻地，朱台长看到我们圆满完成了任务，当时就给予了表扬。此时，电台上小闹钟的时针已指向了零点十分。
二十四日上午，朱台长下达行军命令，以每小时六至七公里的速度向石河头公社驻地急行军，随时准备和上级台紧急沟通。我们认真整理装束，快步迈向公路，冲破强劲顶头风的拦阻向目的地冲去！由于天线杆较长又没捆绑好，辛太臻背的线杆散了一地，我急忙拾起帮他捆好，两人紧紧追赶着小分队。战友同心，其利断金。在同志们互相帮助、互相鼓励下，二个小时后我们已望见公社学校上空那面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大家兴奋的不知所以！突然听到一声停止行军，紧急沟通的指令。我看了周围，似没有开设电台的有利地形，很没把握的把电台开设在一个看果园独立房中。朱台长立即停止了我们的作业，指出这次选址你们犯了一个极大错误，双极式天线前十几米就是高压线，这对电台开设是大忌！我恍然大悟，立即下令撤收电台重新选址开设，当我把最后一份电报送到台长手中时，朱台长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大声招呼我们：一路急行军很辛苦，今天中午我们下馆子去！大家愿不愿意？我们五人不约而同的回答：愿意！愿意！中午饭吃得真香，葱花油饼管够，大蒜瓣、咸菜，每人还有一碗西红柿鸡蛋汤。大家高高兴兴离开公社，在一处避风土崖下小休息。朱台长说，下午任务很重，要走山路、穿隘口，大家一定要再接再厉！我向台长建议，辛国样板戏唱得很棒，叫他给大家亮亮嗓子鼓鼓劲！大家一听巴掌都拍红了。辛国抖抖精神一亮相，杨子荣高亢的“穿林海，跨雪原......”响亮而起！疲劳的困扰一扫而光。
重新开进后，连绵的高山耸立在眼前，大家跟在台长后奋力赶路。背负电台、手摇马达和线杆的同志都累得气喘吁吁。我们互相替换着、鼓励着，好不容易通过最陡的路段走出一个刀劈斧削的山隘口，大家心心念念想休息一下喘口气，朱台长大喊；大家注意！现在敌人炮火正在封锁这个山隘口，阻我前进！赶快隐蔽！我们立即在山路两侧分散隐蔽起来。几分钟过后，朱台长又宣布，现在是敌炮火封锁间隙，大家赶快离开！我们一跃而起，顺着下坡飞速向山下跑。朱台长对大家说，打起仗来遭敌炮火封锁是常见的事，对付办法一是赶紧隐蔽，二是迅速通过。好不容易我们走到豹子铺村东，我选择路北一马蹄形石场开设电台，把小分队行动报告营区主台，组织大家在大柿子树下小休息。只见三个同志脚上磨起了泡，两个同志背上压出了血压子，几乎每个人的脚脖处都有荆棘挂的伤痕，伤口流出的血己经凝固。朱台长拿出银针帮大家穿泡，用碘酒涂擦伤处，用胶布固定好袜子。这种连续高强度的训练对老兵来讲，定会应对自如，但对我们刚出茅庐的新兵确实是个巨大考验，大家都感到精疲力尽，再挪动一步的力气也没有了。朱台长把我叫到一边，现在接近十六点，离赵家秋口还有七公里左右，大家累成这样，天黑以前很难赶到，你带上马玉忠按地图上这条近路到小营房找团首长，请派人来接我们。我愉快接受了任务，接过地图叫上马玉忠立刻向村北小路奔去。由于没有经验，思考过于简单，在没有完全弄准意图的情况下就急于去完成任务，从而为失败埋下了可怕的伏笔。对军事地形图，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在一比五万的地图上文字、图形密密麻麻，我只看懂标有名字的村庄，按照朱台长标出的路线，硬着头皮往前猛冲，到一个村问一下路，最后奋力翻过一道山梁，一路小跑冲下山，幸运的是山角这个村就是赵家秋口，小营房就在村北。我俩急急进入营房，向周成甫副团长作了汇报，首长指示排长郑德义带上两个战士推着独轮车和我从原路赶到了豹子铺。使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柿子树下一个人影也没有，我急得满头大汗，问一个在地里干活的中年人，你看没看到柿子树下有四、五个军人？他们去哪了？中年人讲是有这么几个军人，他们挑着、背着东西大约一个小时前沿公路向东边去了！我急忙问郑排长，向东还有到小营房的路吗？郑排长说有啊！部队往来训练场，都是走这条路！我十分懊悔地讲，坏了！我们接两岔了，他们肯定走向东这条路了。郑排长说咱原路回去吧，估计现在他们已到小营房了。见到朱台长后，我惭愧地检讨说，台长，我没有完成任务！朱台长笑着说，你任务完成的很好，是我少说了一句话。整整一个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回忆着这次接应。怎么这么傻？台长怎么能在那一直等下去呢？怎么当时没问清是在原地等我不见不散，还是沿我走的这条路向前慢慢机动呢？我们离开了，他们四人要背负六人携带的装备器材，这要付出多大的体力才能到目的地啊！我为接应失败而深深内疚！
二十五日上午，朱台长正组织召开台务会，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周成甫副团长在机关人员陪同下到秋口驻训点看望我们。首长亲切地和大家逐一握手，询问我们的训练和身体，问生活上还需要什么？朱台长把这次训练作了简短明快的汇报。首长说，你们这个训练办法很好，能尽快提高新报务员整体素质，要好好总结。朱台长说，由于我们考虑不周，使昨天晚上首长派出的接应人员没有接到我们，让首长担心，我向首长检讨！首长马上说，训练不要怕暴露问题，我们就是在解决问题中提高战斗力。首长指着我说，这个小同志能在这么复杂的山区及时报告情况就很好。我只觉得脸颊发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充分利用有限时间训练更多实战内容，增加新报务员从难从严从实战需要出发练兵意识，朱台长把我们一行带到团老寨山靶场，在一个山反斜面的谷地中，朱台长给我们明确了团基本指挥所作战指挥及其它指挥要素位置，特别讲解了十五瓦电台可能的开设位置及方式方法和要求，战时电台工作流程，以及和译电员之间的互动，我们听着朱台长的讲解，虽然没有真刀真枪的演练，却在脑海中深深的印上了战地电台工作的印记，使这次单台派遣训练更加贴进了实战要求。
三天单台派遣很快结束了，我们恋恋不舍地乘车返回了营区，战友们深情回忆着这第一次“放飞”，咀嚼着从未有过的训练体验，总结着来自实践的独特感受：单台派遣，使我们在走、联、吃、住、管“一条龙”式的训练中，走了一路，训了一路、练了一路、学了一路；接受了近似实战条件的锻炼和考验，既练了思想，又练了技（战）术，既练了作风，又练了体能，毫不夸张的说，它是新战士走向合格报务员的奠基之练。人民军队亲如兄弟的官兵关系，敢于战胜的勇气力量，严格要求的优良作风，深深扎在战友们心中。我作为这次派遣练兵的训练台长，在组织指挥单台实战化练兵层面上，有了一些实际体验和心得，学到了在营区难以学到的真经。尽管自已在这次训练中有些表现还不太尽如人意，但教训何尝不是人生另一种财富。回顾在革命大学校中这些军人家常事，更加敬重大熔炉中的那些吹氧人，更加热爱绿色军营这个大家庭，永远怀念同台战友的情同手足。
作者简介
赵立德（男），山东省临朐县人，1949年生，1965年参加工作，任共青团公社团委干事。1968年3月应征入伍，少将军衔，曾出版《军旅拾零》等专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