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继东,家在川西的一个村庄中,老家的村子虽小,但人气旺盛,每天都热热闹闹的,特别有生气。村里的人心眼实在,待人热情,就算是以前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大伙儿也保持着那份纯朴,过着简单快乐的日子。
记得我七岁那年,父亲成了村里的杀猪匠。那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猪,可杀猪的手艺可不是谁都能会的。所以,杀猪匠就成了村里的香饽饽,谁家要是杀猪宰羊,或者过年过节,都得抢着请父亲去帮忙。我父亲呢,以前当过兵,退伍后跟大舅学了杀猪的手艺。娶了母亲后,父亲就在村里当起了专业的杀猪匠。
父亲小时候特别调皮,村里人见了他都躲着远远的。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完全不在话下。还常常把村里的孩子欺负得哇哇大哭。每当这时,爷爷总是眉头紧锁,但又拿他没办法。
有一次,父亲在读小学的时候,因为一件小事和同学起了争执,结果一时冲动,把同学给打伤了。消息传到爷爷耳朵里后,他气得脸色铁青,立刻把父亲从学校里揪了出来,绑在了老家的那棵老树下。
“你今天必须给我长长记性!”爷爷边说边拿起一根木棍,狠狠地往父亲身上打去。木棍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每一声“啪”都让人心惊胆战。父亲疼得龇牙咧嘴,却始终没有求饶。
奶奶在一旁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她知道爷爷这是为了教育好父亲,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差点就闹出人命了!”爷爷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着,“以后还敢不敢这样了?”
父亲咬着牙,低声说道:“不敢了,爸,我知道错了。”看着父亲那委屈的眼神,奶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好了好了,孩子知道错了就行了,别再打了。”她边说边走上前,轻轻地抚摸着父亲的背,试图缓解他的疼痛。
后来,父亲读完初中就跟着爷爷干农活了。等着父亲到了18岁,爷爷托关系把他送去当兵了。爷爷说,部队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父亲这种人,只有部队才能磨平他的棱角。
果然,父亲退伍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讲原则、讲道理。村里以前被他欺负过的人,虽然还是有点怕他,但他再也没有欺负过别人,还常常帮村里的老人做好事,成了大家口中的好人。他还特别热心肠,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需要杀猪宰羊的,他二话不说就去帮忙。在他眼里,这份职业不仅是为了谋生,更是对村里人的一种尊重和感激。
父亲有个铁哥们儿,叫周国河,也是退伍回来的。他们俩关系好得跟亲兄弟似的,整天形影不离,不是喝酒就是聊天。国河叔有个女儿,叫周应美,比我小三岁。每次父亲和国河叔在家里喝酒聊天的时候,我和应美就在院子里疯玩。
记得有一次,我和应美在院子里捉迷藏。我躲在草垛后面,屏住呼吸,生怕被她找到。结果,应美找了半天没找到我,急得直哭。这时候,父亲和国河叔听到哭声,赶紧跑出来看。
父亲一把抱起应美,哄着她说:“小美别哭,你哥逗你玩呢,看,他这不是出来了吗?”说着,父亲朝我眨了眨眼,示意我赶紧出来。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草垛后面走了出来。应美看到我,立马不哭了,还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时候的日子,虽然穷,但那朴实的快乐,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现在回想起来,不由让人怀念。
可是好景不长,在我十岁那个闷热的夏天,天空仿佛被厚重的铅云压得透不过气来,一连几天大雨如注,倾盆而下。村旁的小河迅速膨胀,山间的泥土被雨水泡得松软,终于,在一个雷鸣电闪的夜晚,我们村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山洪泥石流。
父亲立马带着村里人进行抢险救人,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在泥泞和乱石中穿梭,试图拯救那些被洪水围困的村民。然而,命运却对国河叔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在救援途中,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山坡上滚落,无情地压在了国河叔的身上,他的身影瞬间被泥石流吞噬,只留下一片惊恐和绝望的呼喊。
当消息传回村里,整个村庄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应美,那个原本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从此失去了她的父亲。而国河叔的媳妇赵婶,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一夜之间变成了寡妇,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我经常能看到赵婶独自坐在村口那棵大树下,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她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孤寂。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里都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周家失去了国河叔这个顶梁柱后,日子变得异常艰难。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现在更是雪上加霜。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常常让我拿些粮食和番薯去她们家。
那时候,家家户户的日子都不好过,粮食紧缺,但父亲总是说:“我们能帮一把是一把,不能让她们母女两饿着。”于是,我成了赵婶家的常客。每次去的时候,赵婶总是强忍着泪水,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那些并不多的粮食,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1986年的腊月二十八那天,不管有钱没钱,家家户户都要割肉过年。父亲身为杀猪匠,自然忙得不可开交。我们家也杀了一只猪,留一部分自己吃,剩下的拿来卖。那时候能吃到猪肉可不容易。
那天晚上,父亲把没卖完的十斤猪肉带回了家,准备做腊肉。我看着那白里透红的猪肉,口水都流下来了,等着母亲正准备处理猪肉时。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父亲打开门一看,是赵婶。她穿着单薄的衣服,面容憔悴,手里还紧握着一个袋子。
“哎呀,这不是蓉花妹子吗?吃过饭没?快进来喝碗肉汤。”父亲一看是赵婶,赶紧招呼她进来。赵婶低下头,声音微弱地说:“建军,能不能赊给我一些猪肉?过年了,小美想吃猪肉包饺子……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猪肉了……”
父亲一听,二话不说就走到大锅边,把那十斤猪肉提起来递给了赵婶:“妹子,这十斤猪肉你拿回去,给小美包些猪肉饺子,剩下的做成腊肉慢慢吃!”看到父亲的做法,我们全家都愣住了,要知道这猪肉是父亲舍不得吃留着的,现在却一股脑都送给了赵婶。
赵婶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后退:“张大哥,使不得,使不得啊,我只要一点猪肉就可以了。”“你拿着!”父亲不由分说地把猪肉塞到了赵婶的手里,让她赶紧回家给应美做饭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20年就这么过去了。这20年里,我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母亲因病离世,大哥、二哥都已成家立业,我呢,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却因为家里穷,还没娶上媳妇,成了村里的老光棍。父亲也因为常年劳累,病倒了,在父亲生病期间,赵婶经常来看望他。
2006年国庆节的时候,父亲已经病入膏肓。赵婶带着水果来看望父亲,感谢他这么多年对她们母女俩的照顾。现在的赵婶有了一个果园,养了几百只母亲,日子越过越好了。她的女儿应美也参加了工作,以后的日子肯定会更好。
父亲听到赵婶家的现状,欣慰地笑了:“国河泉下有知,看到你们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也该欣慰了。”然后他又看着我叹息道:“我恐怕时日不多了,可我这个小儿子的婚事,因为我的生病看病给耽误了,哎……他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还是没有哪个姑娘愿意看上他。都怪我得了这个大病,都怪我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赵婶听着父亲的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
第二天,赵婶又来了,这次她的身边还多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应美。她如今已经是个27岁的大姑娘了,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牛仔衣,手里提着装满水果的竹篮,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格外清秀。
“张大哥,昨晚我和小美好好商量过了。”赵婶一进门,就拉着父亲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认真,“你看,这两个孩子也都老大不小了。如果他们能谈得来,我们就让他们在一起吧。小美也同意和继东交往看看,现在就等他的意见了。”
赵婶的话音刚落,我和应美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了羞涩的红晕。我偷偷瞄了应美一眼,正好对上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面闪烁着羞涩的光芒。
父亲转头看着我说道:“继东,你是怎么想的?小美这么好的姑娘,你可不要错过啊。”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点了点头:“我愿意,我愿意!”我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真诚。
父亲听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那就好,那就好。你们能走到一起,我和你赵婶也就放心了。”就这样,在赵婶和父亲的撮合下,我和应美正式走到了一起。
然而,好景不长,半年后,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在父亲的葬礼上,应美以三儿媳的身份出现,默默地陪伴在我身边,给了我无尽的支持和安慰。
葬礼结束后,我和应美按照村里的习俗,开始了三个月的守孝期。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更加珍惜彼此的存在。终于,守孝期满,我们迎来了属于我们的婚礼。那一天,我和应美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携手走进了婚姻的大门。
婚后,我和应美一起经营着赵婶的果园。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耀在果园上时,我们便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浇水、施肥、修剪枝叶。“继东,你看这棵苹果树,今年结得真好。”应美指着一棵挂满果实的苹果树,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是啊,都是你的功劳,你照顾得这么细心。”我笑着回应,心里满是感激。我知道,没有应美的辛勤付出,果园不可能有今天的景象。傍晚时分,我们会一起坐在果园的草地上,看着夕阳缓缓落下。女儿也会跑来和我们一起,她喜欢在草地上追逐蝴蝶,笑声清脆悦耳。
“爸,妈,你们看,我抓到了一只蝴蝶!”女儿兴奋地举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向我们展示她的成果。“小雨真棒,但是我们要记得,蝴蝶也是生命,我们要好好爱护它。”应美温柔地教导着女儿,让她学会尊重自然,珍惜生命。
赵婶也会时常来果园看望我们,她总是带着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和我们分享她的生活琐事。我们的婚姻,虽然平凡,却因为我们彼此的真心相待,而变得异常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