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方城殷万民
文/张桐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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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 那树 那水 那人
——田关大张沟的记忆
1.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在坡上刮过……
连绵起伏的丘陵高坡像一条蜿蜒的长龙,沿“袁店”、“高尖岭”、“煨罐”、“靳沟”一直向西南延伸……
这条长龙在“大坡岭”、“黄土洼”打了个盹,歇了个脚,诞生了张氏宋氏朱氏三个家族……
岁月更替,生生不息,三个家族发展成了一个美丽的村庄,叫“大张沟”……
上世纪70年代的大张沟,满山遍野,拥翠簇绿,草木葱茏……
这片古老的土地特别钟爱一种带刺的乔木,叫洋槐树。
洋槐树的生长能力极强,无论根下的土地肥沃还是贫瘠,它总是枝繁叶茂、青翠欲滴,它的树叶有时候竟是牛羊最爱吃的美餐……
父辈们为了让洋槐树更好的生长,在每棵树下面挖了一个可以蓄水的坑,叫“育林洼”。
育林洼边上种了一种可以造纸和编绳的草,叫“龙须草”。
上世纪90年代,恐龙蛋化石群在临近乡镇大量出土,被称为“世界第九大奇迹”。
考古发现,1亿多年前的白垩纪时代,我们这里是当时陆地霸主__“恐龙”的繁衍之地……
所以,一亿多年后,这里仍适宜生长着这种牛羊或恐龙爱吃的刺槐和龙须草。
2.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无论城市还是乡村都离不开水的滋养……
40多年前,中国的社会还没走出农耕时代,黄牛耕作图是当时农村最美的风景……
当时叫大张沟生产队,队长是当今组长张小敏的父亲,我们叫伯饶大伯。
子承父业,现在的小敏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了。
农耕时代的水土保持非常完好,抬头是蓝天白云,低头是绿绿碧草,随处可见潺潺溪流……
张家宋家朱家的村子前面都有条小水渠。夏季大雨滂沱,随处可见水漫金山……
暴雨过后,小伙伴会相约去村口“坡嘴头”看“大水”。
东洼坡下有一条大水渠,宋家门前的水库,与邻村王坡头的大水库汇聚。
东洼水渠旁有一个小水库,里面长满了芦苇。芦苇上面总站着一种鸟,叫水咕咕……
秋天,芦苇花开,水咕欢叫,如诗如画,好美!
镜头好似在抗战电影中看到的大张沟的白洋淀、芦花荡……
一年夏天发大水,把东洼的水渠冲垮,大集体刚掰的玉米穗被大水冲走,一下子冲到宋家门前的水库里。
雨后,村里的会游泳年轻一代跳进水库里捞玉米穗。
现在还依稀记得,邻居张华东潜入水下,捞上来一个玉米穗时,那种得意和骄傲的表情……
当时村里成立了一个基建队,在坡嘴头挖了一个长方形蓄水大坑,叫大口井。
酷暑季节,烈日当空,只有蝉鸣,没有空调……
小伙伴们跳进大口井里,玩到中午,大人来喊吃饭还不愿回去。
大口井中间是深水区,一不小心会滑到深水区里。
有一次,我就在深水区里喝了很多水,后被会游泳的张建文救了上来。
要不是建文救我,现在这段文字,就是从天国发出来的了……
3.
公元1976年,巨星陨落,山河恸哭,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
中国逐步开启了邓小平时代……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改革开放成了决定中国命运的关键一招。
土地是人类的命根子,人民公社解散了,包产到户开始了,家家分了田地…….
因为农田耕作和山坡丘陵的运输需要,户户都是要养一头老黄牛。
黄牛可比人金贵多了,我们这些孩子放学放假的主要任务就是割草喂牛。
早上起来,中午饭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屁股坐在草箩头上,合计着到哪里去割草呢。
周围的草被割光了,只得去几里外的地方找青草。找到一片草地,就像发现了宝物一样,两眼放光。
把草箩头里外塞满了,一个人扛不起来,需要同伴帮忙抬起扛到肩上。
回家的路上,累了只能把草箩头靠在高地或者树干上休息一会儿,因为一放下,一个人又扛不起来了。
放暑假了,骄阳似火,戴着手套,到山坡上去采带刺的洋槐树叶,晒干后能卖八分钱一斤。为家里增加一点收入,开学时交学费呢……
4.
上世纪80年代是中国社会最开放包容的时代……
大张沟也流行过一段抬箩算卦的奇事。
将一张毛刘周朱在飞机旁的合影挂在中堂,下面点燃四支香烟。
抬一张吃饭的小桌,在上面铺上厚厚的一层玉米糁或面粉。
把一根钢针别在筛面的筛箩边框上面,以钢针做笔,在玉米槮或面粉上面写字。
两人坐在小桌旁边,两手捧着筛箩,不能用力。一人向画像上面的四位伟人提出问题,然后筛箩自己就转动起来,钢针开始在玉米糁或面粉上写字。无论是问陈年旧案,还是命运前程,均有问必答……
抬箩算卦这件事,张武成在这方面似乎得天地之灵,高深莫测。
有一天夜里,张武成和我父亲捧着筛箩,张武成说请刘主席把墙上的华主席像给画下来。 筛箩真的转动起来,在桌面的玉米糁上画了一张人像。而那个年代,张武成和我父亲根本没有接触过绘画,两人的能力是画不出人像的。当时在场的人和年少的我深感惊异并深信无疑。
在张武成抬箩算卦的咨询中,伟人说我们大张沟要出国家领导人,张武成、张中有还有我等人都要身居要职。现在看来荒诞可笑,但当时小村庄的人几乎都信了。
也是在这种神秘力量的感召之下,张武成、张中有、张伯军、张振东、朱春轩、 宋群刚等人都是奋起拼搏、坚韧不拔、屡次冲击高考。
但在当时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也是出师未捷、抱憾而归。
而这几人,都是高大威猛、玉树临风、堂堂仪表、凛凛一躯,堪称当时小村庄的青年才俊。
后来朱春轩应征入伍,在部队考上了解放军陆军防化学院;宋月敏考上了南阳师范专科学校;张金定考上了郑州水利学校。大张沟在上世纪80年代终于走出了第一批跳农门吃皇粮的三个人……
图│方城殷万民
5.
对外开放国门,对内搞活经济……
大张沟终于告别了烟熏火燎的柴油煤油灯,家家户户通上了电。
先富起来的人,也把土坯房变成了砖瓦房或砖平房。
张武成家和宋群刚家先买了黑白电视机。看个电视剧成了我们孩子最向往的梦。
晚饭后我们聚在张武成家里,看《台湾黑猫旅社》。
电视机有时候信号不好,屏幕上会哗哗哗闪出一片雪花,张五占很快跑到平房上面晃动电视天线,选择接收方向。转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屏幕就变清晰了,大家齐声叫着“好啦好啦”,五占就从平房上下来了。
张武成去了南阳工作,视野开阔,踌躇满志,准备在田关办造纸厂。当年也是名震乡里、轰动一时。
一个邓县的女孩,跟着他过来了。名字叫司付转,穿一袭美丽的裙子,婀娜多姿,娉娉婷婷 ,宛若仙女下凡。
而我们年少的孩子,还没有出过村子,不知道邓县在中国的哪个地方,也没有见过穿裙子的女孩。
一天傍晚,张武成和穿着裙子的司付转在他家对面的宋家后坡上坐着看夕阳,那简直是一幅绝美的风景画。我们几个小伙伴在对面张金顺的门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哈喇水不知不觉把上衣的前襟都流湿了……
6.
时代的车轮纵横驰骋,第二个千禧年来到了,大张沟进入了21世纪……
邓公南巡谈话之后,大张沟人都陆陆续续走出了村庄……
张武成、朱占峰、宋晓红等去了南阳发展;张中有、张同晓、张华东、张景超等去了西峡;朱春轩、朱建伟、朱延超等更是走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北京。朱建伟还在西峡产业集聚区投资办厂,据说家人还移民了加拿大呢。
铁腕总理朱镕基推行大学扩招,上大学不再遥不可及。90后新生代的孩子们,大多都进了大学校门,也有三个进了985高校。毕业之后也是天南地北、海角天涯了……
小村庄再也看不到黄牛耕作图;也看不到打麦场、麦秸垛和玉米秆笼了 ;也没有年迈的老人佝偻承蜩于田间,将粮食摊在路面上,让机动车碾压过去,实现脱壳。
拖拉机耕地,播种机播种,收割机收割。用张五月的话说,一切都是机种机收。农业已经实现现代化了……
7.
岁月倥偬,时光翩跹。现在是21世纪20年代,中国走在民族复兴的道路上,一雪百年之耻,已是世界第二强国……
沧海桑田,游子捐款,大张沟千年的泥巴土路变成了水泥路面和太阳能路灯。
逢年过节,道路边停满了一辆辆小轿车。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曾是一种奢望;天天过年、顿顿饺子、高铁高速、手机轿车,则如梦似幻……
已近花甲的张武成从南阳回来,正在老家盖别墅呢;
北京的朱建伟和朱延超也回老家建了新房,朱春轩偕老母回归故里;
张金顺两个儿子,一个去了北方天津,一个去了南方深圳,都是人中翘楚;
张振东的儿子代父圆了高考之梦,考入山东大学,毕业留在了山东济宁;
张伯军远在云南,心念桑梓,总为家乡捐款;
朱占峰在南阳建立了洗化集团,与张武成一起向家乡小学捐赠课桌篮球架等设施;
张中有在河南龙成集团任部门老总,盼着退休,安享天伦;
张同晓在西峡开了两家花店,正在筹备淅川分店;
张景超在西峡每年做着上千万的装饰工程,数着大把的钞票;
张金定一直在田关镇政府工作,为村里争取了不少民生项目;
张小敏又升迁兼任了村里的支书,正在领导村民修桥铺路;
宋月敏在邻村教学,闲时成了村子里的师爷,红白喜事,他总在写字收账;
宋群刚、张建文、张五占英年早逝,让人不胜唏嘘……
8.
南阳诸葛亮,五丈原祭七星灯向天祈寿……
毛主席在生命的后期,一直期望着要回故乡韶山滴水洞,国家准备了专机和医疗团队,公安部布置了安保,可惜最后没有成行……
故乡,是我们延绵不绝的祖先英灵存在的磁场。亘古亘今,本枝百世,无时不刻在护佑着我们……
倦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无论黄昏时的树影有多长,它总是和树根连在一起……
大张沟,深深的记忆,山、水、树、人,抹不去的乡愁……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人在江湖,魂系故土。小村庄在等着我们回来……落笔于2024年国庆(文中所涉真名实姓,如有冒犯,先乞赎罪;乡里乡亲,勿予追究)
*作者︱张桐桢:男,西峡人,大学本科文化,曾为教师,开过文化用品商场,干过品牌服装专卖及餐饮等行当,一直笔耕不辍。「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
图│方城殷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