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打我记事起。

就常听村里的人聊蛇女的传说。

都说她人身蛇尾，漂亮妖冶，最爱的便是勾引男人吸食精血。

然后找处子姑娘替她产蛋。

蛇蛋一出，姑娘便会心疲力竭而死。

说实话，我对这神神鬼鬼不太感兴趣。

小时候还能唬两句，长大后去大城市逛一圈，更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

但最近一则消息，让我寒毛直竖。

妈妈打电话时无意提了一句。

村里的傻女死了。

刚听见这个消息，我根本不相信。

明明三个月前，我回村时才见过她。

而更诡异的是傻女死的不正常。

听妈妈说，傻女死的样子，面色痛苦，双目圆瞪。

赤裸的身下，滚落着好几枚带血丝的蛇蛋。

有些甚至已经破壳而出，黏腻地缠在她身上。

就好像，是刚生出来的一样！

2.

回村那天，正好六月。

傻女的尸体被随意用草席一卷，放在破庙地上。

有好几只苍蝇绕着上面嗡嗡飞。

若有似无的烂臭混合着热气，萦绕鼻尖。

一堆人聚在门口，商讨着该怎么处理她。

傻女平日疯疯癫癫，活着没人管，死了更没人管。

有人试探着开口。

「要不就……烧，烧了？」

村里这一片流行土葬。

得是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选择火烧。

这话一说，周围的人都互相对视，目光交换几瞬，最后沉默着表态。

村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终于，他烟灰一抖，一锤定音。

「烧。」

「等等。」我开口阻止他们，「为什么要烧？」

村长抬头，用那双略显混浊的眼紧盯着我。

「不烧，土葬的棺材，道士，吹唱钱谁出。」

我直接了当，「我来。」

周围人循声转头。

这才像注意到我似的，目光古怪，望着我，又看向地上的草席裹尸。

「可她是被蛇女附身，不烧怨气散不了。」

我冷冷地看着说话那人，「我会请道士。」

一旁的村长沉默片刻，忽地笑了两声。

「行，你来，不过得先跟你妈说一声，看她打不打断你的腿。」

我妈是村里有名的脾气辣且记仇。

平日不惹人，但谁要故意招惹她，非得被逮着骂好几天。

连带我，也不免沾染上几分她的脾性。

但我这人不怎么记仇。

我更爱记别人的恩。

3.

我要给傻女买棺请道的事儿，很快传遍了。

村里的道士是大道士葛一天的徒弟。

他把符一贴，算是暂时镇住这只「蛇女」。

但道长说，今晚必须把傻女送入棺内。

否则，蛇女定会附身下一人。

当晚，棺材送来，傻女被抬进去。

她很瘦，躺在棺木里，堪堪占位一半。

我也在那刻真正地看见了她。

死白的脸，眼睛紧闭，僵硬枯瘦的双手交握。

没有入殓师敢来给她收拾外表。

我主动上前，将她青白的双眼合闭。

为了镇邪，棺材里铺满黄符。

灵堂摆好，纸钱燃烧。

盛夏的夜里刮起幽幽凉风，令在场的人不自觉打着寒战。

我处理完这边的事。

刚回家，就看到我妈就提着扫帚挡在门口。

「什么意思啊方清清，你跟那傻子什么关系，给她办丧？你知道那些人怎么低估我吗？」

我双手举头示弱，「妈，我才刚回来呢！再者，谁能嘀咕得过您啊？」

妈妈重哼一声，把扫帚随手丢开。

「那是当然。你管那个傻姑娘干啥，这一趟下来，不得五六千。」

「妈，你还记得我十岁那年掉河里去的事儿不？」

这话一说，妈妈的表情变了几变。

一开始，我也跟村里的很多人一样，不喜欢蛇女。

因为她总是偷偷的跟在我身后，发觉我的目光，又掩耳盗铃般地躲起来。

对傻女改变印象，是在那天下午。

别的小孩儿都躲在家睡午觉，我只身一人来到河边，想抓些泥虾。

也不知是天太热还是怎的。

眼睛一花，竟然摔进了河边的淤泥里面。

那时候的河里，大片水葫芦，缠缠绕绕让人挣不脱。

我呛下好几口水，身体不停地往下沉。

突然听见「噗通」一声。

随后胸口发紧，有人一点一点将我拽上岸。

又倒吊着我，胡乱揉我肚子，让我把喝进去的水全吐出来。

等我回过神来，那人早就无影无踪。

那之后，我再也不敢悄悄去河边。

「你当时还以为是河神救的，其实是傻女。」

我静静地望着妈妈，「要不是她，我早就死了。」

妈妈不再阻止我给傻女办丧。

她泼辣固执，但也很爱我。

我是女娃，但她没有在意周围领居的催生言论。

反而因为之前失去过一个孩子，她对我很在意。

夜半，我突然被急促的铃声吵醒。

「快来，出大事了！」

4.

远远地，我便瞧见破庙外围了一大圈人。

走近一看，屋内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数十只青黑长蛇缠绕在棺材上，嘶嘶吐着信子，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黏腻水痕。

一旁的村民吓得跌坐在地，颤抖着惊叫。

「是蛇，蛇女！傻女死的时候，她生的就是这些蛇，它们来找妈了！」

手突然被紧紧握住。

我侧头，看见妈妈满头冷汗，像是因为眼前的场景感到不适。

方二牛大惊，「完了，完了！蛇女枉死，子嗣来为她报仇了！」

他转身想走，我连忙拉住他，「方道长，你再试试，再试试吧！」

道长却直接挣开我，连连摆手。

「现如今，只有我师父出手，才能镇压这只蛇女，否则……唉！」

烛火幽幽，忽的刮起一道大风，将盆里的纸钱灰卷的到处都是。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将视线从棺材上收回。

转眼之间，却看见有道身影悄悄离开。

这一晚，不知道哪些人会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我就搭车到镇上，找到一所中式建筑门口。

这里面，住的整个方家镇里最出名的道士。

葛一天以前也是我们村里的人。

后来靠家里传的两本道书发家致富，在镇里买了大房子。

葛一天名声响，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曾经救过一个被蛇女缠身的少女。

这都是听我妈说的。

当初有家姑娘上山一趟，回来后没多久就腹肚高隆，晃眼看像怀胎几月似的。

看到活鸡就疯了一样地扑过去啃，像只野兽。

一看，说是被蛇女附身。

那家人不敢耽搁，当晚请来葛一天，让他震震这只「邪祟」。

后来，少女连喝几碗葛一天送来的符水。

又在山上做了一场法事。

没过多久后，少女身下果然流出一滩脓血。

里面夹杂着几枚白蛇蛋。

这事传开后，葛一天名声大噪。

稍微家里有钱的，都抢着请他。

我收回思绪，抬手敲门。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随后门被从里打开。

来的是葛一天的媳妇。

「您找谁？」

我连忙笑，「婶儿，我找葛大师。」

她点头应了两声，侧身让我进门。

穿过弯曲的小鹅卵石路，就到了客厅。

葛一天正在吃饭，他略略瞅我一眼，也没有站起身。

「做什么的？」

我忙道，「驱邪镇魂，方家村里的。」

这镇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周围几个村子的事儿，也是半天就能传遍。

葛一天夹菜的手一顿，「是那个傻女？」

我点点头，算是承认。

葛一天继续道。

「她死的可不简单，你敢请，我不敢接。」

我笑，把包里早就封好的红包摸给他。

「这一片若是您都不行，那可真没人行了。这是给您的辛苦费，事结束后还有。」

葛一天掂量了一下重量，露出满意的笑。

「行，既然是同村，我就帮次忙。」

我不住地道谢。

或许是觉得不对劲，葛一天瞥我几眼，忍不住问。

「你跟那傻女什么关系，肯为她花这么多。」

面对他怀疑的目光，我又把落水的故事说了一番。

葛一天听完，古怪地笑了两声。

「你倒是知恩必报。」

我也笑。

我不仅要给傻女下葬，我还要找出那个凶手。

才算真正的报恩。

我被葛婶儿送到门口。

转身瞬间，余光却瞥见角落那道身影。

只一瞬，就不见了。

5.

葛一天给傻女做法的事，传的很快。

有很多人听见消息，都来看热闹。

夜深，大家兴致过去，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

我打个哈欠，注意到门边站着一个人。

她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慌慌忙忙转身要走。

「等一下。」

我心中涌起猜测，连忙追上去。

「你是王小花吗？」

王小花，就是当初那个被蛇女缠身的姑娘。

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有三十多岁了。

王小花挣开我的手，眼神飘浮地点点头。

我对她的反应生出疑虑。

不过就算她不来，我也是要去找她的。

「我想问一下，关于蛇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