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侯府里的异类。
大脚、不守规矩,完全不像是丞相府里培养出来的嫡女。
明明是我爹的原配,待遇却连一个受宠的一等丫鬟都比不上。
所以和她独处时,我时常仰着脖子问她为什么不去找爹爹。
娘却告诉我:我爹早就死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特别生气,爹他明明就在府中,娘在说谎话。
……
从娘的院子里出来时,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熟轻熟路地穿过三条小道,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我爹的书房。
房间内,灯火摇曳中,我爹他双手负在身后,正立在一幅画像面前出神。
“爹,我回来了。”
爹这才回过神,转身看向我,问道:“你娘今日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今年五岁,这样的对话却已经断断续续地进行了三年多。
爹娘明明是夫妻,却甚少见面,这些年来,娘将自己困在院子里,限制了自己的自由,也隔绝了爹对她的想念。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分开,以往的事情,大人们从来不会主动告诉我。
不过,闲话我却听过不少。
听府里的老人们讲,在我一周岁的时候,爹突然娶了他的表妹,也就是现在的柳姨娘,我娘一气之下,封了院门,自此再也不管府里的大小事务,只名义上占着一个正妻的位置。
至于真相是否如此,就不得而知了。
我像以往一般,将今日娘对我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要好好吃饭,不要挑食。”
在我略带稚气的童音中,爹严肃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末了,他摸了摸我的脑袋,轻声问道:“你娘还有没有说其他的事?”
我先是摇了摇头,又突然想起,娘说过几天带我出门逛逛,连忙把这件事也补充上了。
听我说完后,爹背对着我,望着墙上的那幅画,幽幽地感叹了一声:“终于出院门了啊!”
“爹,你说,娘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再关着自己了?”我兴奋地问道。
对于我的问题,爹避而不答,只是叮嘱了一句:出门的时候,好好陪着你娘。
又是一个休沐日。
我早早地准备好出门要用到的行囊,激动又渴望地等在娘的院子外头。
和娘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独特而幸福的。
娘的身边,很少有下人。
所以,我们两是独自出门的,但我知道,爹会派人偷偷跟着我们。
娘带着我逛遍了京城里的大街小巷,买了我最爱平时却吃不到的糖葫芦。
我强忍着馋意,将糖葫芦递向娘,高兴道:“娘,这个好甜的,你吃吃。吃了这个,心情会变好哦!”
娘俯下身,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颊,“小馋猫,快吃吧,娘以前已经吃过很多啦。在娘的老家,那里有数不清的美食,真想哪天,带你去看看……”
“娘骗人,舅舅家明明就在这附近。”我指着不远处的丞相府,认真道。
娘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不见,哀伤从她的眸中一闪而过,是我不能理解,也理解不了的情绪。
回府的路上,娘沉默了很多。
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道错在了哪里,整个人有些惴惴不安。
刚进侯府的大门,正巧碰上了出门的柳姨娘。
柳姨娘拦在我们跟前,突然对身边的大丫鬟吩咐道:“去,将小少爷手中的糖葫芦扔了。”
手中的糖葫芦是我舍不得吃,才留下来的,面对柳姨娘的发难,我连忙扯了扯娘的衣摆。
“娘,我不想扔。”
那丫鬟对于我的话,充耳不闻,完全无视了两个正经主子,伸过手就来抢我的糖葫芦。
我正准备张嘴哭,将事情闹大。
就在这时,一阵掌风飘过,娘狠狠甩了那丫鬟一巴掌,“没听到小少爷说不想扔吗?”
“周梵音,你敢动我的人?”
见贴身丫鬟被罚,柳姨娘立马闹了起来,“你一个大房的寡妇,凭什么管我们二房的事?”
什么寡妇?我一下子愣住了,爹不是还活着么?
难道说……我不是爹亲生的?
不应该啊,如果我真的不是侯府的孩子,以柳姨娘的性子,早就闹开了。
“啪——”
在柳姨娘的质问下,娘反手给了她一个巴掌,“管好你的嘴。”
说完,娘牵起我的手,就往内院走。
柳姨娘不甘地在我们身后囔囔:“周梵音,你神气什么?世子心中,根本就没有你,你只是空有一个正妻的名头而已……”
声音断绝得突然,我转身朝柳姨娘的方向望去,只见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柳姨娘的身边,此刻正捂着柳姨娘的嘴。
或许,当年爹娘分开的真相,就在柳姨娘后续未说完的话中。
受到柳姨娘的影响,等回到小院中后,我强忍着眼泪,往日里满腹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您为什么要和爹爹分开?为什么要让我成为学院里的笑柄?娘,您就不能和爹爹和好么?”
泪眼朦胧中,我陡然看见娘正用一种十分陌生的眼神望着我。
就好像,我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害怕地后退了两步,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哭什么?”
正当我彷徨不知所措时,爹突然出现在了我身后,将我抱入了怀中。
“我原以为,你对这个孩子,不会这么狠心。”爹抱起我,缓缓往娘的方向靠近,“这几年来,你从来没有抱过他。”
“这不正是你想见到的么?”娘的脸上是我看不懂的神情,“他对我的感情越少,以后知道真相后,对这侯府的恨意就越浅。”
爹摸了摸我的头,仿佛在许下什么诺言:“安儿永远是我的嫡子。”
闻言,娘突然讥笑了一声,“那可不一定。”
“周梵音,你什么意思?”爹陡然上前一步,空闲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了娘的手腕。
娘怔怔地看了我两眼,又将视线转向爹,语气十分平静道:“谢良臣,你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了。”
“真的?”爹脸上的喜意溢于言表,我却只觉得恐慌。
娘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娘挣开爹困住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与我们父子两拉开了一段距离,“第一,我和安儿的族谱要写在大房名下;第二,将你手中的那个黑匣子给我。”
娘的话音未落,爹脸上的笑意便隐去了,“你还在为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
娘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让事情回到最初的原点。”
“谢良臣,当初不是你自己同意做兼祧的么?”
爹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大概是娘提出的条件,爹觉得太为难。
这次的谈话,两人不欢而散。
自那日之后,爹将自己关进书房里,有三日不曾露面。
就在我以为爹不会答应娘提出的条件时,爹又出现了。
彼时,娘正在教我写字,等桌面上落下一片阴影时,我才察觉到有人进屋了。
我抬头看向来人,喊了一声‘爹’。
爹没怎么搭理我,朝我点了点头后,视线立马转向了我身后。
“你说的那两个条件,我答应了。”爹嗓音沙哑,短短几天,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很多。
我垂着头,握着毛笔的手越收越紧,在爹话落的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原来……我真的不是爹亲生的。
否则,爹为什么同意将我的族谱写在大房名下?
娘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脑袋,过了许久,才出声道:“东西呢?”
爹突然咳嗽了两声:“事成那日时,会给你。”
娘没有在意,轻声问道:“什么时候?”
“腊月十六。”爹答。
“好。”娘点了点头。
两人当着我的面,将我当做一个无知幼儿,用短短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地决定了我的后半生。
谈话结束,爹转身离去之时,娘突然问道:“谢良臣,当初你为什么同意做大房的兼祧?”
爹往外走的步子顿了顿,“我以为我娶的是你嫡妹。”
“原来如此。”
等爹离开后,我猛地摔了手中的毛笔。
最近的这段时间,我对娘的态度好像越来越不好了。
我哭着质问娘,“我爹到底是谁?”
娘红着眼眶望着,语气哽咽,“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长大,长大……你总是用这个理由搪塞我,我讨厌你!”我朝着娘大吼一声,哭着跑出了娘的院子。
之后,直到腊月十六之前,我都没有再主动去见娘。
腊月十六,阴。
因为要开祠堂,府里一大早就热闹起来。
迷迷糊糊中,我被人抱到了那间平时不准进的大房间里,身边的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族谱事件已经尘埃落定。
爹迫不及待地抱着我往娘的院子里走,刚进院门就发现,娘正站在门口等着我们。
爹将我放到地上,上前一步道:“你说的第一个条件,已完成。她下午到,希望你信守承诺。”
娘笑着点了点头:“自然。”
下午的侯府比上午更热闹,我问了管家伯伯才知道,我那个在宫里当贵妃的姨母要来府里探亲。
姨母在府里呆的时间极短,听照顾我的嬷嬷说,宫里有宫里的规矩,需要在规定的时辰内回去。
姨母离开侯府的时候,全侯府的主人都出来恭送,包括我娘。
娘站在爹身旁,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等姨母的仪仗走远了,娘突然问爹:“夫君,姐……贵妃娘娘手中拿的那个黑匣子是什么?”
此话一出,爹陡然变了脸色:“你不认识?”
她是穿越过来的,后来回去了。 文中后面没说黑匣子的事,估计这黑匣子可能是穿越的媒介吧
她是回家了吗?
挺不错
故事写的挺好的[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