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气息正一点一点地在这个城市里弥漫开来。海莉打开办公室的窗子,伸了个懒腰,手头这个抢劫杀人案的材料终于整理好了,明天就可以送检察院。
海莉揉了揉有点模糊的眼睛,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耳旁响起了熟悉的口哨声,那是王磊。她回过头,报以会心的微笑。十五天了,虽然天天在一起,却忙得连话也说不上几句,今天晚上,可以一道去看看电影喝喝咖啡。海莉瞥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5点28分,离下班还有两分钟。她到隔壁的资料室换下制服,拎起小巧的背包,站在门口等王磊。
就在这时,电话铃刺耳地、夸张地响了。王磊做了一个鬼脸,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多半不会报告什么好消息。
果然,又有凶杀案发生了。
现场在一幢高层住宅的一套公寓房里,死者杨小风,是个四十岁不到的女性。脖子上的勒痕和眼睑上的出血点,清楚地表明她的死因是窒息。
报案者是死者的丈夫,名叫吕根伟,是一所职业学校的高级讲师,虽然个子不高,长相平平,看上去还是蛮斯文的。他显得很惊愕,也很悲痛,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睛已经揉得发红了。验尸报告显示,死者生前几乎没有做什么反抗,也没有受到性侵害,死亡时间是当天中午12点到下午2点之间。
大楼的门卫反映,这段时间,没有看到可疑的男人进出。
这个案子初步的定性是抢劫杀人,从门锁完好,无撬动痕迹这一点来看,凶手应该与被害人认识,属软进门。
现场翻动得很厉害,可以用兜底翻来形容,细软财物被洗劫一空。奇怪的是,现场几乎找不到有用的痕迹,没有待客的茶杯,地板也异乎寻常地干净,就连被害人自己的脚印也显现不出来。
第二天,海莉和王磊到被害人的工作单位,一家市级大医院了解情况。死者的同事都表现得十分痛惜,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杨小风向来与世无争,不会有什么仇人。
从医院出来,他们又来到吕根伟任教的职业学校。听了海莉他们的来意,黄副校长显得很吃惊:“什么,吕根伟的爱人被人杀死了?”接着他介绍说,“吕根伟是我们学校业教二室的主任,业务精通,课上得好,为人也不错。前两天,上级部门刚刚找他谈过话,马上要升他做校长助理了。”
海莉问:“他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很好啊!”对方不假思索地答道,语气非常肯定。
海莉合上笔记本说:“再讲一句,昨天中午12点到下午2点,吕根伟在学校里吗?”
“这…….”黄副校长告诉海莉,昨天上午他在外面开会,下午2点半才到学校,不清楚吕根伟中午在没在学校。接着,黄副校长打电话叫来了吕根伟。
吕根伟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眼眶发黑。对海莉的问题他很认真地想了一想说:“昨天中午12点到下午2点之间,我和柳春红老师在一起,我在帮她改一篇论文。”
柳春红 30多岁,一个风韵不减的少妇。她的回答是肯定的,昨天中午到下午,吕根伟的确在她办公室帮她修改论文。
回到队里,王磊打开技术员输入电脑的现场照片,一张一张地翻看着。海莉走过去,站在王磊背后。
第一张是大楼的外貌,一栋灰色的 32层住宅楼。第二张是大楼的一楼入口。第三张是第1801室的门口。第四张是室内的景象,一副凌乱不堪的场面。衣橱的门开着,抽屉堆在地板上,死者的上半身仰躺在床上,头发凌乱,两条腿搭在床沿上。第五张是死者脸部的照片,双眼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骇人样子。
忽然,海莉拍了拍王磊的肩膀说:“王磊,我想起来了,昨天傍晚因为电梯坏了,我们是从楼梯走到现场的吧?”
“是的,怎么了?”王磊问。
“你记不记得,在17楼到18楼楼梯的转弯处,有一把湿漉漉的拖把?”
“对呀,对呀!所以现场找不到脚印——”
王磊“腾”地站起来,拉着海莉驱车来到现场。那拖把仍然在17楼和18楼之间的转弯处。
这是一把普通的、由棉布条扎起来的拖把。现在,用这种拖把的人家已经不多了。海莉和王磊把整幢大楼的住户和物业的清洁工都访问遍了,没有人认领这拖把。声称从来不做家务的吕根伟则不能确认,这拖把是不是他们家的。神秘的拖把被小心翼翼地带回队里可惜,从它毛糙的木柄上仍然没有发现指纹。
海莉坐在办公桌前,翻阅现场访问笔录,脑海里一幕幕地闪现回访问时的情景——
住在隔壁的张阿婆说:“作孽啊!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人害死的?”
门卫张先生说:“今天好像没有什么陌生人到过他们家,钟点工要晚上才来呢。”
钟点工?海莉眼前一亮,她看看手机屏幕已经是晚上6点半了,她拉着王磊,又来到了吕根伟家。
吕根伟不在家,海莉打他的手机,问钟点工的姓名和住址。
他连说抱歉,答应回家找找看。可找了半天,吕根伟也没有找到什么,海莉和王磊只得失望地离开了。
走出电梯,海莉看见门卫,她灵机一动,问道:“师傅,我们想找给1801室做钟点工的阿姨,您知道她还给这幢楼里的谁家做?”
“哦,她呀,还给1405 室做。”
“您知道她什么时候去1405室?”
“好像是每天下午四点钟。”
4月20号下午四点,海莉和王磊准时等在1405室,左等右等,钟点工就是不来。一直等到4点半,仍然不见人影。
出了门,王磊闷闷地开着车。在一个三岔路口,他们看见围着一堆人,路旁停着一辆警车。也许是第六感应,海莉让王磊停车,她走过去问在场的交警。那交警告诉她,半个钟头以前,这里出了一桩车祸,一个外地女子骑车转弯的时候,被一辆轿车撞伤了。
海莉心头一震!忙问:“肇事车呢?”
“逃走了。”
“有目击者吗?”
“有是有,不过车速太快,没看清车牌号码。”
海莉和王磊立即回到发案的大楼,带上1405室的女主人直奔医院。
病人刚刚苏醒,头上的绷带渗出丝丝血迹。看见海莉他们进来,她嘴唇动了一动。1405 室的女主人朝海莉点点头,她果然是那个钟点工!
海莉简要地问了她几个问题,比如1801室的男女主人吵过架吗?在家务事方面,女主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和习惯?
钟点工说,男女主人蛮恩爱的,没有看到他们吵过架。家务事么,女主人也不大挑剔,就是非常爱惜地板,从来不许她用湿拖把拖地板。平时,她都是隔夜把拖把洗干净,晾在卫生间的窗外,等到第二天半干半湿的时候,才用来拖地。
“你是说,那只拖把不用的时候,都是挂在卫生间的窗户外吗?”
“是的。”
王磊拿出一张照片,问道:“你看看,是这把吗?”
钟点工对着照片辨认着,她点点头:“是这把。扎拖把的塑料绳还是我编的呢。”
回分局的路上,王磊说:“看来,我们有方向了。”
柳春红没想到,调查吕根伟妻子杨小凤被杀案的警察会找到自己。
“柳老师,今天找你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请你再回想一下,4月18号那天,中午的12点到下午2点之间,吕根伟老师确实是跟你在一起吗?”
“是的。”
“这中间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是的。”这一次,柳春红迟疑了一秒钟,海莉感觉到了。
“4月20号下午4点钟,吕根伟也和你在一起吗?”
“是的。”
“柳老师,你是懂法律的人,你知道,做伪证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海莉盯着对方的脸,眼睛一眨也不眨。
“我懂。”那对俏眉眼毫无动静,连睫毛也没有眨一下。
海莉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她面前。柳春红的脸色变了。照片上,桑塔纳轿车的车厢里,她正和一个男人在热烈拥抱,那个男人是吕根伟。
海莉说:“4月20号下午4点钟有人看见一辆灰色的桑塔纳轿车在吕根伟家附近的路口撞倒了一个女人,巧的是,那女人是杨小凤家的钟点工。尽管车速很快,目击者还是看到了那辆车的驾驶座前挂了一只白色的绒毛小兔。你看,吕老师的这辆车上,也有一只白色的绒毛小兔。这不会仅仅是巧合吧?”
听了这话,柳春红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的嘴唇哆嗦着,喃喃道:“怎么,他又……”
海莉直视着她:“我有一个曲折动人的故事,你想听听吗?”柳春红没有回答,低垂的目光里露出惊恐。
“十年前,这个学校里分来了几名青年教师,其中一名女教师长得特别漂亮,好几个小伙子都追求她,可是她却嫁给了局里的一个技术员。见过她丈夫的人,都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一米八几的帅小伙子,学校里哪个年轻的男老师比得上啊!可是,结婚没多久,美人变成了泪人。在同事们追问之下,才知道那男的竟然是个花花公子,老是在外面拈花惹草,还常常动手打她。当时,这个女教师已经怀孕了,同事都劝她把孩子打掉,离婚算了,她却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指望着丈夫能够回心转意。儿子生下来了,那个男人仍然风流成性。女教师忍无可忍,终于和他离了婚……”
柳春红的眼圈红了,眼泪掉了下来。
海莉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揭你的伤疤,因为这个故事与这次的案子有关,我必须把它说完整。你离婚以后,有一个男同事一直在默默地关心你,他就是吕根伟,当年最狂热的追求者。”海莉继续讲她的“故事”,但故事的女主角由“她”变成了“你”。
“虽然他其貌不扬,内涵却是不错的。凭着他的聪明才智,他当上了教研室主任,评上了高级讲师,尽管他也有了妻子和孩子,他并没有淡忘对你的一片痴心。出于感恩,出于愧疚,你终于接受了他,你们成了情人……”
“我没让他杀人!我没让他杀人!”柳春红惊慌地摇着头。
“对,你没让他杀人。不过,他的杀人动机仍然是为了你。因为,你要嫁人了,但要嫁的不是他。”
泪水像决堤的河水,从柳春红的眼眶里涌出来。她抽泣起来。
“有过一次失败婚姻的你,变得很现实。你交了一个比你年长十多岁的男朋友,一个公司经理。你一边跟他谈恋爱,一边和吕根伟保持着关系。终于有一天,那个公司经理把前妻生的儿子送到国外去留学了,具备了你当初限定的结婚条件。经理向你求婚,你也答应了,尽管心里爱的不是他。”海莉顿了一顿又说,“吕根伟知道这件事之后,十分恼火,要求你保持现状。你拒绝了他。”
柳春红点点头:“我对他说,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你是我的什么人?你要我回绝他也可以,除非你也是自由身。”
海莉接着道:“但是杨小凤不肯离婚,还威胁说要到学校领导那儿告发你们的关系,于是,吕根伟下手了。”
柳春红哽咽着说:“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做这种傻事啊!我事先不知道,事发的时候也不知道。4月18日下午1点半,吕根伟慌慌张张地找到我,要我证明和他在一起,我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
海莉有些同情地看着她:“尽管你涉嫌做伪证、包庇凶手,你现在的配合,还是能够为你争取从宽量刑的。”
柳春红抬起朦胧的泪眼:“警官小姐,能否告诉我,吕根伟在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
“这个么?”海莉微笑着说:“是一把拖把。”
“拖把?”
“对!如果凶手是个陌生人,或者是一般的熟人,不了解被害人家里的生活细节,他怎么会知道,死者家里的拖把挂在哪里呢?那天中午,他化装成一个老太太,在门卫的眼皮底下走进大楼,用钥匙打开自家的房门,掐死了在家轮休的妻子。为了迷惑警方的视线,他出门之前,抹掉了现场的指纹,还用拖把擦掉了现场的脚印。但他不会想到,这把被他扔在楼梯角落里的拖把,最终揭露了他。”
柳春红抽出手里的最后一张纸巾,泪水一串串地滴落下来。
海莉和王磊走到柳春红跟前,拿出笔录,让她过目、签字,然后威严地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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