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时期,临安城外有个赵员外,妻子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姓刘,刘氏。他们夫妇生有一个儿子,名叫赵山。赵家财富万余,钱粮用之不竭,房地用之不竭。除了在城内经营许多店铺之外,在城外也拥有一家规模不小的丝绸店,新开的,但由他的儿子赵山负责经营。
说起赵山,那真是长相不凡,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身笔挺的长衫,没有半点瑕疵,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哥。不过咱们说话的时节,赵山依然成婚,并且他也是膝下有一儿子。
赵山每天早上起来,总是先去给新店卖货,晚上才回到城里的家。新店相当宽敞,只占了一部分的门面,内部空间还是空荡荡的。
有一天,赵山因为家里有事耽误了,直到中午才到达新店。一进店,就发现店后河边上停着两艘船,四五个人正忙着在船上搬东西。正当他看得聚精时,船舱里下来三个女人,一个是微胖的中年妇女,一个是年老的婆婆,还有一个是美丽的少妇。三人互相搀扶着,一起走进了自家店里。
赵山也不好直接阻拦,便问管店的:“她们是谁?为何住在我家店里?”
“她们是城里来的,眼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住处,想在咱们这儿住两三天,我本来想跟您说的,没想到被您先看见了。”
二人说话时,那一位年轻俊美的女子上前施礼道:“因事紧急,没有报告,请见谅,我们在这里停留三天便走,彼时租金当合理支付。”
赵山见她如此卑微,和气道:“多留几天也没关系。”
说完,还帮着女人收拾行李,很显然,赵山是被她的美貌给迷住了。
晚上到家,赵山也没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只是一看到自己的妻子,顿时提不起兴趣,甚至不由得跟白天见过的妇人相比起来。
第二天,赵山早早换好衣服,梳洗干净,就等着见自己的心上人。这时候,有个老仆人从家里走了出来,邀请赵山进屋喝茶,并写下了一份房契。赵山正愁没有进去探望的借口,眼下老仆人邀请,他自然高高兴兴跟着进了屋内。
那少妇就在房下,紧上前笑道:“东家爷快快请坐。”
赵山没有多说,就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随即,另外两位女眷也走了过来,四个人你来我往,尽是说些闲聊的废话。赵山好奇,问道:“家里为甚三位妇人,怎么没有男人呢?”
胖女人说:“我丈夫叫潘六,和小儿子一样,都在衙门里当差。这位是我母亲,她是我的女儿。”
敢情是一家子。
赵山的目光在那位美丽的少女身上游走,少女也用桃花般的眸子回望着他。
“敢问东家爷贵庚?”
“二十三岁。”赵山紧着问道:“小姐芳龄几何?”
“也二十三岁。”
那胖妇和老妪很知趣,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留下赵山和娘子相对而坐,四目相对。
赵山自觉不便,欲起身离开。那知娘子竟在赵山身边坐了下来,且娇声问道:“我有一言,请东家爷随我上楼一说。”
不等他起来,小娘子一举将他的发簪摘了下来,攥在手上去了。赵山心急如焚,声音有些紧张:“请把我的发簪还给我,家里有急事,我得立刻回去。”
“赵朗,你我今生注定纠缠不清,何必如此矜持?我愿意与你共度一夜。”
赵山脸色微红,心跳加速,哪里经得住这般诱惑?当下便在房中缱绻一晚。那娘子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哎呀,真真该死,敢问姐姐叫什么?”
“我姓玉奴,你呢?”
“我叫赵山。”
按下二人缠绵不题,单说这三个妇人。胖女人本来是良家千金,却因为丈夫无能,为了养家糊口被迫走上这条路。玉奴从小就娇媚可人,连几个字都看得懂。长大后嫁了个好家庭,然而性情使然,在婆家不检点,甚至与管家有染。终被丈夫发现,一气之下休回了娘家,一家母女尽是做这暗娼的勾当。玉奴在暗娼圈子里有些名气,只因遭到嫉妒,不得不搬到了城外。
说了半天,玉奴这才道出实情,原来是他们急着搬走,手头没有钱,就想向赵山借五两银子。赵山财大气粗,为人大方,自然不会少给了他。
回到了店里,邻居们纷纷围上来,喊道:“恭喜赵相公!”
赵山知道他们取笑自己,羞得满脸通红,怒道:“恭得什么喜?别胡说八道 !”
一个叫张三的言道:“她拔了你的发簪,你在楼上做了什么?”
此话一出,赵山顿时语塞,只想快点离开。那邻居们岂是吃素的,如何肯放?说什么也要收点保密费。赵山不愿纠缠,甩下几两碎银,匆匆离开了。
从店里出来,也不知道去哪里,就在街上闲逛了半天。到了下午,赵山回到店里,管店的极其奉承,又是端茶,又是递烟,还把玉奴招呼来,坐在了东家的对面。也没别的,就是喝酒。赵山本来也不擅长喝酒,但是在玉奴的劝说下,两人开始不停地喝。赵山抱着玉奴,醉醺醺说道:“我们这样不合适,邻居们都开始取笑我了。万一这件事传到我家,被我父母知道了怎么办?再者说,这里的民风不好,万一有人闹腾,不好收场。依我看,你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我一定会经常来看你的。”
玉女点头:“相公说得对,我和母亲商量一下。”
两人又喝了几,就此分别。
转过天来,胖女人就让老仆人出去打探消息。果然,她听到街上有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老仆人回来后,对胖女人说:“街上确实有人说闲话。”
胖女人叹了口气:“我们因为被挤兑,才被迫搬到这里,以为找到了好地方,没想到又遇到这么些个烦心事!”
赵山回到家后,因为担心别人的议论,只好向父母隐瞒实情。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再也没有来过店里。玉奴发现赵山好久没有出现,家里又太忙了,便让老仆人把以前的常客再请过来招呼。
很快,客人络绎不绝,屋子里热闹非凡。其中一位邻说:“如此风气不正的邻居,我怎么能容忍?”
老仆人将这话转达给了胖女人,气得站在门口大骂:“你们这群胡言乱语的短命鬼!哪家没有亲戚?谁敢再说闲话,我撕烂他的嘴!”
骂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敢回应,她也只好气冲冲地回去歇着。
因为是在赵山的房子里,有几个邻居担心会出事,就找管店的说和。管店的也怕惹非议,连忙答应道:“大家放心,今晚我就让他们搬出去。”
胖女人说:“我们已经在城里找好了房子,明天就搬到那里去。今天可以请老仆人转告少官赵山,千万不能让他父母知道。”
老仆人转个口信,赵山闻言,想了想,问道:“我们搬到城里哪里去?”
“毛毛寨新桥街。”
次日到店,赵山假装查账,悄悄拿出三两银子,递给玉奴,说道:“这三两银子,是我给你的搬迁费,等你安定下来,我再来看你。”玉奴感激地接受了。
临行前,玉奴用期待的目光问赵山:“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看我?”赵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三五天后,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随后,赵山便与他们告别,看着玉奴一家慢慢的搬进了城里。
自从玉女搬走后,赵山就染了一场病,甚至开始卧床不起了,家人请来的医生也无能为力。赵山心里只有玉奴,他渴望尽快康复,再见到她。然而,这种强烈的愿望似乎并没有让他的病情有所好转,反而拖延了康复的进程。
玉奴的新居地处偏僻,生意清淡,胖女人对她说道:“赵相公说三五天来看你,着都一个月了,怎么还没见他呢?”
玉奴也等不及了,让老仆人去新店看看赵山。老仆人去了半天,得了个准信,立即回到家里,向玉奴父子汇报了情况。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让老仆人去买两个猪肚,里面填上糯米和莲肉,精心煮至熟透,然后给赵山送过去。此外,玉奴还亲自写了一封情书,表达关心和慰问。
老仆人找到赵山,恭敬行礼,道:“大官人,看您已经康复,我是非常的高兴。”
赵山问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老仆人低声回答:“玉奴一直关心你,特意做了两块五花肉。”
“搬到新居后,你们一家人过得怎么样?”
“连个魂都没有了!”
然后将玉奴的信交给了赵山。
赵山仔细看完后,将信折好收进了袖子里。吩咐手下准备了一对五花肉和两壶好酒,对老仆人说:“你先在这里享用一下,我回家再写回信。”
不一会儿,他又拿了五两银子出来,说道:“请将这五两银子你带回去,连同我的回信,一起交给玉女,三两天后,我就去探望她。”
回到家,老仆人将银子和回信交给了玉女。玉奴母子欣喜若狂,期待着赵山的到来。
赵山心里五味杂陈,对妻子扯谎说:“朋友听说我病了,今天送了两个五花肉给我,我和朋友在外面吃了一个,这个带回来给你。”
两天后,赵山的身体好了许多,早上起来对父母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新店了,现在身体恢复了,我打算去看看。再说了,还有城里有几个人欠我们钱,我必须要回来。”父亲劝他:“你刚刚病愈,别太累了。”
赵山应了一声,出去了。赵山心中思念着玉奴,可他去的时候差点丢了性命。
他在新店逛了一圈后,又以收账为借口进城了。主管知道他的目的,但也不敢劝阻。他只是提醒道:“你刚刚病愈,不要乱逛,对身体不好。”赵山不听,直接跑到毛毛寨新街。
赵山突然来访,玉奴父子立即出去迎接。他们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热情地向贵宾打招呼:“您真是难得一见!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的?”
赵山客客气气地还礼,跟着他们进了屋,优雅地坐下,端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玉奴有些羞涩地道:“既然来了,就请跟我一起来看看我的闺房吧。”她拉着赵山的手,往二楼走去。
赵山上楼后,深情地对玉奴说道:“你我如鱼得水,情意绵绵,我也有很多情话要对你说。”
“我和官人有话要说,你不要打扰我们。”
赵山和玉奴各诉衷肠,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竟醉倒。睡梦中,赵山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隐约看见一个胖和尚迎面而来。他立即回礼,问道:“师尊,请问找我有何吩咐?”
胖和尚自称是水城寺的方丈,因失去弟子前来劝谏。
“看你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福气享受荣华富贵,如果你舍弃尘世,愿意跟我一起出家,说不定就能成为我的弟子。”
“师父,您说的不对,我是家中独子,肩负着传宗接代重任,怎能和您一起出家?”
“最好出家,如果你贪图富贵,恐怕你会有生命之危。。”
“你这个光头和尚,好生说话,你不听,快快给我滚开,别来烦我!”
那和尚也不听说,拉着他就走。到了楼梯口,和尚用力一推,赵山滚了下去。刹那间,赵山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玉奴还躺在他的身边,原来这只是一场噩梦。
这时,玉奴醒了,轻声说道:“难得来一次,今晚就留下来陪我吧,明早离开也不迟。”
“不行,我父母会担心的。”
玉奴见赵山脸色苍白,不敢再劝,只得放他离开。
回家的路上,赵山一直想着那个奇怪的梦,心里很不安。突然,他的肚子又疼了。他强忍着疼痛,快步走进屋内,匆匆上楼,坐到了水桶上。他有一段时间腹泻,连粪便中都带着血。
等了许久,赵山终于爬上了床,但他却感觉强烈的头晕、四肢无力的感觉。他的元气一直都很弱,加上最近纵欲过度,让他的身体状况更加堪忧。
父亲见儿子脸色铁青,关切地问道:“儿子,你怎么了?”
赵山回答道:“我在外面喝了几杯酒,醒来后感觉心情不太好。”说完,他浑身冒汗,浑身热得像烧炭。
赵员外见状,立即请了郎中。仔细检查后,严肃地说:“准备好后事吧!”
“您再想想办法啊。”
“这个病不只是单纯的腹泻,他是情欲过度,导致元气耗竭,我可以开药帮助他增加阳气,如果服用后可以退烧,也许可以挽救生命。”
赵员外按照吩咐给赵山备药,但赵山却是什么也没说。
晚上喝完药,赵山刚刚睡着,突然看到胖和尚又出现了。
“赵山,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我来!”
“你走开,别烦我。”不等赵山反应,他就从身上抽出一根绳子,紧紧地绑在赵山的脖子上,然后猛地一拉,强行将他带走了。赵山感到窒息,拼命拉动绳子,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
“孩子,你做噩梦了吗?”
赵山知道自己不能再隐瞒了,便将玉奴和怪梦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家人听完他的事后非常生气,但看他病得这么严重,也不敢责怪他。他们只能尽力安慰他。赵山几次想跟父母说话,却多次因晕倒而错过了机会。
当他再次醒来时,他对妻子说:“你一定要孝顺我们的父母,照顾好我们的儿子。”
妻子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你只要好好休息,养伤身体,别担心其他的事情。”
赵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是个不孝子,不能再陪伴你们了,你们一定要警告年幼的孩子们,不要步我的后尘,否则,你也会像我一样失去生命。我死后,请将我的尸体放入水中,以偿还我抛弃妻子和孩子、不尽孝道的罪孽。”
说罢,赵山就准备闭目等死。却忽然发现那和尚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哀求道:“师父,你我之间有何仇怨?为何不放过我?”
僧人答道:“我生前因触犯性戒而死在这里,一直未能摆脱鬼魂的纠缠,我看你与我兴投,想和你成为阴间的伙伴。”说完这句话,和尚再次消失了。
赵山将这段奇怪的经历一句不差的告诉了父母。父亲听后说:”原来你是被恶鬼缠住了。”
当即迅速准备好纸钱,烧香蜡烛,进行各种祈祷仪式,并承诺拯救死者的灵魂。果然,次日醒来,赵员外发现儿子的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不多时,就连呼吸也平稳了。看到这一切,全家人都欣喜若狂。
等郎中再来诊脉时,说的却是:“六脉平稳,吃药休息就可。”
后来,赵员外请了几位和尚到玉奴家,进行了法事七日。第七天,赵山在梦中隐约看见一个和尚拄着拐杖离开。经历过这件事后,赵山再也没有找过玉奴,而是专心经营自己的生意,同时照顾年迈的父母和家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丝绸生意也是越做越大,最终超越父亲,成了最大的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