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清高孤傲。
爹娘过世后,我不顾体面从叔伯手中夺回家产,将妹妹养成大家闺秀。
京中传遍了她的美名。
我也一直以她为傲,心心念念要为她寻一个好夫君。
她相中状元郎,我送上大半家财,替她求来正妻之名。
换来的,却是她骗走我全部身家,将我丢给鬣狗撕咬至死。
临死前我抓着她的裙摆质问:
“我一手将你养大,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妹妹嫌弃地踢开我,
“你知道你多带累我吗?我可是要做诰命夫人的,怎么能有你这样不体面的姐姐!”
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再睁眼,却回到了爹娘葬礼那一日。
1
大伯站在我爹娘灵牌边上,挤出两滴眼泪。
“三弟只有你们两个孩子了,我做大哥的得替他照看着,日后你们就是我的亲女儿,随我回京城吧。”
那时我不知道,大伯不过是看中了我家的家财。
他带我们回京之后,就想将我和妹妹拿去做人情,我拼了命才带着宋芷微逃出来。
又脱了一层皮,才从这豺狼手里抢回一半家财。
可是宋芷微却一直责怪我破坏了她官家小姐的机会,害她永远是商贾之女。
我念她年幼没了双亲,对她百般容忍。
她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满足她。
换来的却是她认贼作父,还将我作践至死。
这一次,我看着笑得一脸温和的大伯,再没有任何感情。
不过,既然她想跳这个狼坑,那就跳吧。
“不敢劳烦大伯,父亲去得突然,我是家中长女,总得照看好父亲留下的这点子家业。”
我向来宠爱宋芷微,作为长姐,爱护妹妹是我自幼接受的教养,所以在宋芷微设计害我性命之前,我都以为她只是顽劣了些。
直到死前她说出真心话,我才终于明白,她就像我小时候吃的那个杏子,我以为只烂了表面一点,其实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不过。”
我话音一转。
“大伯若是真心爱护我们,不如就将妹妹带回去吧,她自幼被父亲娇养着长大,如今我要打理父亲留下来的家产,尚且自顾不暇,怕是照顾不好她。”
宋芷微立刻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大伯宋乐平。
族中还有一些人没走,宋乐平一下被架在火上。
他原想带走我们两姐妹,独吞我父亲留下的家产,还可以拿我们做踏脚石,为他自己升官铺路。
若不是我带着宋芷微逃走,她早被卖给了那个有着怪癖的老侯爷。
可惜,她不领情。
宋乐平上下打量了一下宋芷微,没点头。
“微微年纪还小,怕是离不得你,阿宁且再辛苦些时日,待你出嫁后,我便将微微带去京中抚养。”
宋乐平一向精明,我晓得他不会愿意做这种亏本生意。
父亲早早将许多生意交给了我,带走一个宋芷微于他而言没有半点作用。
他走了,留下了宋芷微。
她却觉得是我挡了她的路,因此恨我入骨。
父亲走后,想趁机从宋家咬下一块肉的人不少。
我常年在外奔波,有些人就找上宋芷微,她为维持表面清高,舍了不少利益出去。
我有时教育她,她反倒大义凛然。
“这些都是父亲从前的老交情了,姐姐总不能掉钱眼里,连这些年的情分都不顾了。”
我苦苦撑着家业,供她肆意挥霍。
京中最有名的女夫子,我斥巨资将人请来。
女子学堂门槛颇高,我寻人送了不少钱将宋芷微送进去。
办一场诗会动辄上万两银子,我眼也不眨地拨给她。
就连她成婚时的嫁妆,都是我大半的身家。
而她只会对外宣称,
“姐姐喜爱拨弄算盘珠子,满身铜臭味,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将她养得金尊玉贵,她却视我为毕生污点,最后将我丢给鬣狗。
2
很快,第一批想吃螃蟹的人就上门了。
宋家花厅里站满了从前和我家交易过人家的掌柜。
连正经的话事人都没来,只派了几个掌柜,可见他们如何轻贱我宋家。
这还是我有宋家全部家财,没有正式和宋乐平撕破脸。
上一世,我豁出一切才拿回了一半资产,还和宋乐平彻底划清界限,这些人的嘴脸更加不堪。
只有我那好妹妹,对着这些掌柜端茶送水,一口一个叔叔伯伯。
我爹在世时,这些掌柜根本连他的面都不配见,如今被宋家小姐如此恭敬对待,一个个脸上都是自得。
我一进去就摔了茶杯。
“宋叔,全部给我赶出去。”
“什么牛马都敢往宋府里带,去告诉门房,今日去领银子,明日便不必再来了。还有他家中妻小,若有在府中做事的人,一并打发出去。”
“宋家不需要这种有二心的人!”
宋叔是我爹救下的人,对他最是忠心。
上辈子也是有他的帮助,我才能在宋家站稳脚跟。
听到我的话,他立刻叫了人把这帮掌柜全打了出去,宋芷微一直在旁边跳着脚阻止,却无人理会。
人都走光后,宋芷微冲我发脾气。
“你怎么能把人都赶出去?这不是体面人所为!”
“一些吸血的蚂蟥,不赶出去做什么?”
“不就是一成的利吗,这么点钱让给叔伯们就让了。”
她说得轻巧。
“一成的利,那你知不知道这一成的利够你再请一百个夫子,够全府上下嚼用三年,够买下你整个惜微居!”
“宋芷微,爹娘死了,我不会惯着你。”
“你最好长点脑子。”
这辈子我没想过要害她,但她要是自己找死,我也不会拦着。
宋芷微涨红了脸。
“钱钱钱,你眼里就只看得到钱,我才不稀罕这些东西呢!”
她摔门离去,宋叔担忧地看着她。
“大小姐,要不您还是劝劝她吧,两姐妹总要同心协力才能过好日子。”
“不用,我自有办法。”
更何况她可没想和我同心协力。
我将宋芷微的夫子尽数辞退,断了她学堂的供养,下令不许账房额外给她支取银子。
不过一天宋芷微就狼狈地来寻我。
“是你叫人断了我的月银?你可知道今日害得我大失体面!”
“我今日去寻夫子,夫子们都不在了,他们说是你把人赶走了,下午我去学堂,又被学堂的人赶出来,我请素日交好的同窗来家中小聚,账房却连点银子都打发不出来。你可知我今日有多不体面!”
“你自己失了体面,现在还要拉我一起丢人吗!”
她还是一如既往,只在乎她所谓的体面。
可她的体面,全是我的银子堆成的。
没有我,她早被人连皮带骨头啃了个干净,还想享受如今大小姐一样的生活,做梦去吧!
宋芷微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丝毫不顾我身边正站着来汇报事务的管事。
我看完了账本,才抬头看向宋芷微。
她脸上余怒未消,鬓角的发丝散落了几根。
倒真是显得有些不体面了。
“昨日是你自己说的,你不稀罕这些东西,怎么才过了一日,你就稀罕了?”
我话一出口,管事们诡异的眼光看向她,宋芷微涨红了脸。
“我是不稀罕,但你怎么不想想我们宋家的体面!”
“爹在世的时候,琴棋书画的夫子给我请了四个,学堂也是最好的,每个月定期让我举办诗会结交闺中密友。现在爹刚死你就这样做,这不是让满城的人笑话我们宋家吗!”
“你怎么对得起爹的交代!”
她说着说着还觉得自己挺有道理,连腰板都直了几分。
上一世我惯着她,哪怕宋家家业不如从前,我也咬牙支撑着她的开销。
我一年到头只有几件衣裳在见客时穿,但她吃穿住行样样都是最好,连官家的女儿都未必能比得上她的阔绰。
可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她趴在我身上无止境地吸血,是她一边花着我的钱还要说我做买卖不正经,丢了她官家夫人的体面,是她诓骗我全部家财,还拿我性命去讨好仇人。
宋乐平在我爹娘的船上动了手脚,才会害得我爹娘惨死,这些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真相。
我搜集到证据后宁可滚钉床告御状,也要宋乐平付出代价。
在行动之前,我告诉了宋芷微,希望她能助我一臂之力。
她却选择了投诚宋乐平,用宋家家业和我的性命做礼。
这一世我没杀她,已经是仁至义尽。
“你若是觉得不顺心,可以走。”
3
“走就走!”
宋芷微十分硬气。
“爹说过的,以后我出嫁,宋家一半的家产都给我。”
“要我走可以,你现在就把我那份给我!”
其他管事方才还在看戏,这会儿见宋芷微要分家,才开始急了,连忙上来劝和。
“都是自家姐妹,提什么分家产的事呢。”
宋芷微以为拿捏住了我,摆出趾高气昂的样子。
“不分家产也可以,要宋芷宁立刻给我跪下赔礼道歉,然后把给我夫子请回来,再亲自去向学堂说明情况,以双倍规格宴请一次我的同窗,并且保证以后不限制我的花销。”
“这......”
劝和的管事们一下拿不定主意了。
他们不希望宋家分家,是怕影响到他们的利益,但是宋芷微的条件,便是他们听着也觉得荒唐。
宋叔想要上来打圆场。
“二小姐,大小姐也是为了你好。”
“闭嘴!我可是宋家小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顶嘴,还有没有点体面了!”
宋芷微这波无差别扫射,算是把自己的后路全断了,我这才施施然起身。
“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做姐姐的也只好答应了。”
“要是你不答应......”宋芷微得意洋洋,听到后面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答应了?!”
“是,我答应。”
我让宋叔去请了族老,自己去拿了产业铺子清单,还有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
一屋子人坐得满满当当,不知是否有人打过招呼,没有人劝和宋芷微,只是热切地盯着我手里的账本。
宋芷微换了副模样,泫然欲泣。
“各位叔伯婶子,不是我不懂事,实在是姐姐太欺负人了,我好歹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却连夫子都不给请,也太失体面了。”
“姐姐非要如此,我也只好请叔伯婶子帮微微讨个公道!”
“从今以后,我与宋芷宁各入一支。”
立女户不易,我的户籍,是父亲在世时托人帮忙办下来的,宋芷微却办不到。
她要和我分家,只能记入别人名下。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某一处,假装没发现他们之间的交流。
她愿意与虎谋皮,我乐见其成。
“这里是父亲留下的产业,田庄铺子都在这里,我让你先选。”
“母亲的嫁妆单子也已经核对清楚,做姐姐的让你几分也无妨,这里也让你先选。”
宋芷微喜不自胜,连推辞都不假装了,立刻就选了起来。
宋叔还想说些什么,还没出口就被族老们打断了,只得低着头站到我身后。
我喝着茶看宋芷微挑选,老神在在。
宋家产业颇丰,宋芷微挑选了两个时辰,我让人都上了几次茶点,她才将账本和嫁妆单子交还给我。
“希望姐姐日后不会哭着来求我。”
“这女子立户本就不体面,姐姐还如男子一般从商,日后可不要后悔。”
我没搭理她,接过来瞧了一眼。
很好,宋芷微果然没辜负我的期待。
“既然选完了就滚吧。”
“你说什么?”
她下意识地反问我。
“宋家大宅归我,你擅闯民宅,需要我报官吗?”
她妹妹年纪小被她养着,后面变成那样,只管推卸责任,她自己也有很大原因
我的弟弟也清高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