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父皇给不起江山,于是将我打包,送给了权倾朝野的当朝左相

栀子欢乐 2024-07-25 15:52:39

世人皆说,当朝左相权倾朝野,心头唯有两样惦记。

一是百年江山,二是季阳公主。

父皇给不起第一个,于是准备先把我打包送去。

“你明明讨厌我,为何要答应赐婚?”

“公主这话可就伤我心了,这满京上下谁人不知,臣对公主,可是一往情深啊。”

左堇城笑起来有两侧酒窝,看着温润俊朗,其实眼底藏着嘲讽。

我冷笑,“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装得不累吗?”

“嗯,臣就欣赏公主的直率...比你那父皇强多了。”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一个月前,听说皇兄筹谋想要扳倒左堇城,临门一脚却遭人背叛,功亏一篑。

其实,计划是父皇暗中授意的,但最后为了息事宁人,他却把皇兄发往北疆,还不惜拿我作礼。

他的话点醒了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左堇城见状,满意的笑了。

他取下身上的锦裘给我披上,故作温柔道, “大婚在即,公主小心别着凉了。”

我知道,他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其实,我只得罪过他一次。

那是我十岁生辰,父皇在宫廷设宴,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左氏一门。

当着满朝文武,我当时无心一句,却不想刚好触到他的逆鳞。

我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眼神,如针如刺,让人不寒而栗。

那日膳后,父皇一时兴起,带着众人去围场狩猎。

我担心自己偷养的金鹿会被盯上,赶忙让皇兄快马加鞭,抢先把它藏起来。

狩猎结束后,父皇带着大部队都归来了,独剩下左堇城姗姗来迟。

夕阳余晖下,他牵着马信步慢行,说是为寻一个珍品,多费了些时间。

说着,他从马背上解下猎物。

那是我亲手喂大的金鹿,明亮的眸子还圆睁着,却被一箭穿了喉。

我拳头紧握,气红了眼。

左堇城却看着我躬身一作礼,笑得春风和煦,“自古金鹿乃大吉之物,臣借以恭祝公主,万事顺意,岁岁安康。”

从此,我俩的积怨就开始了。

但不管背后如何阴损,一旦在人前,他又对我各种示好,俨然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

变脸之快,叫人叹为观止。

大婚这天,皇宫里十里红妆,奢华非凡。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草草布置的左府。

等左堇城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自顾自卸了红绸凤冠。

隔着咫尺的距离,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眼里好像有什么在流淌,细细密密,灼灼逼人。

一时间,我身体僵住,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嘴上嗫嚅道,”你...你明明不喜欢我..."

左堇城看着我,嘴唇好似微动了一下,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最后他低头靠近,径直去解我的腰襟。

我猛然被吓到,下意识甩了他一个巴掌。

左堇城原地愣了片刻,待回正时,表情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冷讽,“怎么...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

说着,他径直把我抱起,丢到了床上。

随着衣衫逐渐剥落,我踢着咬着,努力挣扎,但换来的只是他更加粗暴的压制。

我心里害怕,最后忍不住哭出声来,“左堇城…求你了…不要…”

他身体一僵,停止了动作。

不想对他示弱,奈何眼泪不止,我把脸埋进他衣领,强忍着抽泣。

半响,他从我身上起开,低声丢下句,“无趣。”

好在,之后他没再来过。

左府冷清,我又被安排在别院,平日里只有一个叫广巳的小厮会来送些吃食。

他手脚麻利,人看着也机灵。不过这话也不好说,毕竟明显人一看就知道我处境艰难,但他却毕恭毕敬,彷佛还真把我当成主子。

这天已经入夜后广巳突然来了,说话有些吞吐,“请公主随我去前厅...赴宴。”

等到了宴会,左堇城果然是憋着坏水,想让我一朝公主和舞姬们一起当众助兴。

我刚想发作,余光却瞥见了林侜哥哥。

他自幼和皇兄与我一块长大,也是皇兄出事后,唯一幸免的心腹。

呵呵,左堇城果然懂得如何拿捏我。不就是出丑嘛,本来我也没什么可输了。

我冲他嫣然一笑,昂首走进舞池。

奈何,在一众身姿妙曼的舞姬中,我压根儿跟不上趟,跌跌撞撞,笨拙不堪。

紧接一个转身,我更是直接扭伤了脚,摔倒在地。

全场屏息看戏中,林侜哥哥率先起身,作势就要过来扶我,却被我眼神提醒,不要靠近。

过了好一会,左堇城缓缓起身,将我横抱而起。

他眼带温柔,语气心疼地说, “怎么这么不小心。”

等到身边已经没有了旁人了,左堇城还是未曾松手,一路把我抱回了别院。

许是假面戴久了,他自己也忘了吧。

他看着我说,“见到林侜高兴吗?公主是不是还指望大皇子东山再起,救你于水火呢?”

我摇了摇头,“不,我只愿他们,平安就好。 ”

他哼笑, “我以为按公主的性子,怎么也得再折腾一段,没想到这么快就认命了。”

“左堇城,我从未与你为敌,你为什么揪着我不放?”

他脸色陡然转阴, “从未与我为敌...公主怕不是忘了,你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暗示我身世有疑?!”

我摇头,“我没有。”

“没有?!当着文武百官,公主可是公然指着我说,我和我爹娘一点都不像!怎么,当时说的那么落拓,现在又不想认了?”

他果然一直记着。

我走近他一步,诚恳解释道,“我那是无心的。”

“无心?” 他眼神发狠,用力把我推到墙上,“公主知不知道,你们权贵随随便便一句无心,就可能搭上普通人的性命?!”

我怔在原地。 是有传闻说他是左府私生子,但个中细节,我真的一概不知情。

 “什么性命?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年我真的不是有心影射,我那时不过十岁,又养在深宫,压根就没听过那些流言。”

他手上用力,把我手腕摁在墙上,“你以为我会信?”

“是真的,当时我不过是觉得,就凭尚书夫妇的样貌,怎么会生出你这么好看的!”

着急解释,我大着嗓子脱口而出。

由于压制,左堇城刚好和我贴面相对,四目相对中,彷佛一切都安静了。

窗外寒蝉与螽斯齐鸣,新月如钩,夜色朦胧。

丢脸来的后知后觉,我脸上莫名开始发烫。

左堇城好似神色一晃,既而松开了我。

既然左堇城不肯明说,我只好向广巳打探。

他听完却脸色突变, “兹事体大,小的不敢妄议,我劝您也别问了。”

越是这样,我越是不安。

一直到元宵这天。

心念着长安街的烟花,入夜后我悄悄溜出来,却刚好看见要出门的左堇城和广巳。

月色下,左堇城身披黑色大氅,广巳手上领着食盒,两人好似行色匆匆。

一个念头闪过。

若是他真的不是左府所出,想必还会有其他亲人,今天的日子,应该是去探望吧。

好奇驱使,我也悄然跟了出去。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家像是酒楼的门口,这里高门阔牖,看着很气派。

但进去里面…满座男女眼波迷离,香脂氤氲,醉笑声四起。

这莫不是…传说的青楼吧?!

左堇城竟然...

不要脸!

但没来得及反应,我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搂住。

一个全身酒气的黑胖子贴着我吐热气, “小娘子,新来的吗...叫什么名字?”

我怒瞪他,“放肆,竟敢对本...”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意识到不妥。

堂堂公主大晚上逛青楼,这要是传出去,皇家脸面还要不要了...

趁着我语塞之际,黑胖子竟然痴笑着,作势要往我身上摸。

我尖叫甩开, “你放开我!我不是这儿的姑娘,只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谁?今儿这全场就数本大爷最大方了,放心,亏不了你的。”

惊慌之际,我在人群中瞥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左堇城此刻就在十尺开外,长身玉立,默默旁观,竟没有一点想要插手的意思。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转身咬了黑胖子一口,趁他踉跄之际,拼命奔向左堇城。

我死死拽住他衣角,故意大着嗓门喊, “夫君。”

左堇城眼里笑意明显,伏在我耳边小声说,“公主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话间,黑胖子三两步又追了过来, “竟敢咬我?!”

眼看黑胖抓到我肩膀了,左堇城这石头终于舍得动了。

他径直扼住了黑胖的手,轻声道,“放开。”

“呦,相好儿呀?”黑胖龇着牙,啐了一口,“爷儿我就不放,你能怎么着?”

左堇城面色如常,眼神却犀利起来,“那你手就别要了。”

角落走出一位姑娘,她步履婀娜,笑面如靥,对着黑胖轻声耳语了几句。

黑胖刚才还迷醉的小眼陡然睁得滚圆,哆哆嗦嗦的一连后退。

等人群散开,那姑娘看着我说她叫吟月,比我大上几岁,并柔声问,“吓着了吧?”

我强装镇定,摇了摇头。

她眼神下移,看着我还死死拽着左堇城衣角的手,抿嘴一偷笑。

我一阵尴尬,赶忙松开。

这时广巳小跑而来,看着我满脸惊讶,压低嗓门, “公主…您怎么跑这来了?”

“我…”

怎么办,总不能说我跟踪你们吧…

就在我嗫嚅半天说不出话之时,左堇城冷眼拉住我, “跟我来。”

广巳和吟月姐姐听了,面色有些犹豫,似想开口阻拦,却被左堇城抢先回绝, “都好奇跟到这了,就如她所愿。”

我被左堇城拽着,一路来到顶楼。

这里没点灯,越往里越是黑冷,等到了楼道尽头,左堇城伸手推开一扇门。

那是一间不过几丈的小屋,当中赫然供着一个灵牌,写着故显妣李氏孺妇之位。

署名更为奇怪,不肖子李平远谨立。

“这是?…”

左堇城眼神放空,气若游烟, “这是我娘。”

“二十年前,是这里的花魁。”

“我娘怀我的时候正当红,老鸨想尽法子让她滑胎,她跑去求我爹,那个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却不想被连踢带打赶了出来。”

“后面靠着青楼姐妹接济,才生下了我。此后她白天女工,晚上卖笑,却花大把银子找师傅教我读书认字。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她却说,一定要让我以后远离烟花之地,堂堂正正做人。”

“后来左氏独子夭折,为保祖宗家业,他们不得不寻我回去。”

“我娘当时什么都没说,把我交给他们后,转身就走了,任凭我如何哭喊,都没回头。”

“十五岁,我领军大破北狄,却不想引来贵族们记恨,四下议论我身世可疑,恐为贱籍,依照大律,根本连入仕的资格都没有。”

说到这,左堇城看向我,“流言纷嚣,最终传到了我娘的耳朵里。”

烛火摇曳,他的脸半明半暗,没有一丝表情, “为保我万全,当晚…她就自缢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想到自己也曾无心中推波助澜,我心头惊恐,同时深感悲凉。

一切明明不必如此。

但又,每一步都错了。

左堇城见我落寞,“嫁了个低贱烟花女的儿子,公主是不是更难过了?”

我抬眼看他,“当着你娘的牌位,低贱两个字,还是不要再提了。”

他敛眸,好似愣了一下,“也是,尊贵如公主,自然是听不惯这两个字的。”

“尊贵...” 我淡淡一笑,“左堇城,你要不要也听听我娘的故事?”

“她十三岁入宫,十四岁生我,而父皇当时,已经四十有余。”

“我虽是皇宫唯一公主,但毕竟不足以母族让仰仗。她被逼着以最快速度再讨恩宠,等如愿怀上第二胎,因胎相像个儿子,母族派人看着她在床上躺了足足七个月,却不想最后胎儿过大,难产而死。”

“最可笑的是,那胎…也是位公主。”

我看向他,

“生而为女,无论是皇宫还是这青楼,都是半点不由己的。我从未觉得,谁比谁尊贵。”

戌时恰至,无数烟花当空绽放。

花火闪烁中,我和他隔空对望,相顾无言。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我没有在他眼中看到嘲讽。

伴着一声热络的嗓音,吟月姐姐推门而入, “都这个时辰了,再不上供该晚了。”

话间,广巳麻利摆好供品,还递了我一炷香。

见我犹豫,吟月姐姐按了按我的手, “今儿是元宵,讲究的就是团团圆圆。如今公主也是一家人了,一起上柱香吧。”

许是自幼丧母,听了左堇城生母的种种,我心里不免触动,便恭恭敬敬奉香磕了个头。

起身之际,吟月姐姐一手挽过我,一手拉着左堇城,面对牌位笑着说,“姨娘,这是平远新娶的媳妇儿,您瞧,乖巧着呢。”

说着,她把我的手放到了左堇城手上。

我有些紧张,刚想收回,指间却被他轻轻牵住。

后来一度,我和左堇城之间,好像缓和了些。

偶尔还能一张桌上吃饭。

这天,广巳摆晚膳时对我说,“公主,最近斑竹笋实在寻不着,您先将就吃点别的。”

我随口问,“是过时节了吗?”

广巳答,“不是,是洛中最近大旱。”

左堇城在旁好笑,“公主这一句,是既不懂农桑,又不知民苦啊。”

我噎得够呛, “我是养在深闺,没有机会好不好?”

“呵..既然这样,过两日我正好要去赈灾,公主不如一起?”

我梗着脖子,一口应下。

谁怕谁。

但出行的第一天,我就吃不消了…颠了一路,胃里吐到酸水都干净了,整个人晕乎乎的。

后来,广巳不知从哪弄来几颗青梅,喂我吃下。

酸味上头,别说,还当真舒服了些。

听我夸他,广巳脸上浮出不可言说的笑容,“其实,这是少爷给的,他特地一个人快马先行,从林子里摘的。”

“他还跟我说,赈灾要紧,实在不能耽误,让我忍一忍。我一听,这哪里是让我忍,分明是说给公主听嘛…”

将信将疑中,我掀开了马车布帘。

望着左堇城单骑独行的背影,我觉得..脑子更晕了。

越近洛中,越是荒凉,路边偶有人影,也是面如菜色,像是逃荒出来的。

等好不容易到了,下了马车,我首先看到的是人群中指挥的林侜哥哥。

我跑到他面前,兴奋的唤着,“林侜哥哥。”

林侜哥哥看清是我,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但转瞬又面露担心,“公主..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帮忙的。”

林侜哥哥拉住我,“这里太动荡,公主还是快回去吧。”

“平定动荡,不是你的职责吗?”

伴着这清冷的一句,左堇城面无表情的走近,扫了眼林侜拉着我的手。

我略感局促,轻轻挣开。

接着左堇城以命令的口吻,让林侜按照之前计划,尽快筹备。

接着,他不由分说,拉我走开。

等路过灾民区,眼前一切让我触目惊心。

人们面黄肌瘦,皮肤皲裂,肚子却因为饥饿而分外鼓胀。听说官府到来之前,这里所有的草根,树皮,观音土,都被扒了个干净。

许是我一袭红衫太过亮眼,他们直直的盯着我,眼神空洞又呆滞。

见我一动不动,左堇城低声说,“别怕,他们只是…太饿了。”

“我不是怕…”我眼眶发酸,轻轻摇头,“只是想到几天前,我人在京城,还念着这里的斑竹笋,真是…无地自容。”

后来我换了身粗衣,因为什么也不会,只能帮忙看火。锅里是要分施的米粥,我只需添柴加火,适时翻动即可。

但这个时候,粮食最是金贵,我双眼紧盯,丝毫不敢懈怠。连续熬了几天后,这天夜里,眼皮逐渐有些重…

就在头歪倒之时,一只手护在了我和墙壁之间。

隔着一个鼻息的距离,左堇城的脸近在眼前。

由于挨得太近,我瞳孔微张,怔在原地。

尴尬之际,我作势想要起身,却不想蜷得太久腿都麻了,整个身子往前倒,刚好被伸手想要揽护的左堇城抱了个满怀。

当他身上的松木香清晰传来的时候,我才猛然回神,慌乱的想要后倾站定。

不想身体刚刚分离,他指尖在我背后轻轻一个用力,让我重新跌回他的怀里。

耳边的心跳清晰可辨,一时间,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自己。

片刻后,他松开我,轻咳一声解释道,“我来看看…粥。”

我略感局促,去佯装去搅粥,半晌后脸上红热褪去,才想起了正事,看着左堇城说,“对了,今天米不如之前的好,又虫又潮的。”

左堇城先是低头浅笑了一下,“没想到,咱们公主也会看粮食了。”

随即又说,“前些天是随带的行粮,今天才是官府发的赈粮。中央拨银,地方先是中饱私囊,再用上等价买下等米,让米商也从中截一道。官商一体,狼狈为奸。”

我听得忿然,“你既然都清楚,为何不惩治?”

“惩治?如果现在惩治,若他们联合起来,关门限粮,那整个洛中都要饿死。”

“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左堇城深吸一口气,“世间事,哪有那么多水清则明,更多时候,要会借势而为。我已经让林侜去放消息,要在此收粮,比他们做账价格还高一倍。”

“还要高一倍?”

“对,商人重利,自会带着大批存粮涌来,到时候林侜会以说好的价格买下一小部分。至于剩下的,路途遥远又天热易腐,既然来了,他们拉回去也是亏,最后只能低价清空。”

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都是林侜哥哥?”

左堇城浅笑,“这次我是偷偷来的,明面上是林侜主持。这样商绅才不会设防,只会觉得他这样的世家公子,人傻钱多。”

我终于明白,他如何能,位及至此。

心思之缜密,让我又敬又怕。

敬的是,他并非像世人说的奸诈诡谲。

怕的是,我压根儿就不是对手嘛…

就在此时,肚子饿的咕噜一声响,让我瞬间陷入尴尬。

左堇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给我,“晚膳剩下的,现在粮食珍贵,所以我才..收了起来。”

打开竟然是个豆包,我眼神一亮,转头笑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最爱吃豆包了。”

左堇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我,温然一笑。

七天之后,左堇城的计划顺遂,成功解决了灾粮问题。

临行之际,林侜哥哥趁空找到我,关切地问,“公主,你没事吧…左堇城这个人阴晴不定的,这次竟拉你来这里受苦…”

我安慰他,“林侜哥哥,你放心,我没事的。”

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苦。

回想灾民们领到救粮时的表情,他们眼中点燃的欣喜和希望,对我来说,千金不换。

之后,我突然注意到身后一人,他虽也蓬头垢面,却隐隐让我觉得哪里不对。

对,是眼神。这些天我看过太多灾民,人饿的时候眼神空散无力,绝不会如此目聚精光。

只见他死死盯着林侜哥哥,待看到他亮出匕首,我来不及多想,只身挡了上去。

“公主!”

随着林侜哥哥一声惊叫,四下乱作一团。

我大脑一阵空白,只是觉得肩头疼痛钻心,近乎站不稳,幸得被林侜哥哥及时接住。

左堇城飞奔过来,俯身跪在我面前。

想不到,他那么一张冰块脸,竟然也好似慌了神。

林侜哥哥一直在我耳边安慰,不会有事的,我挣扎着点点头,然后下意识拉住了左堇城的衣角。

他反手牵住我的手,语气安慰,“你别怕…没伤到要害。”

听他这一句,我倒真安心了不少,释然的点点头。

然后…就疼晕了过去。

第一个发现我醒来的是广巳,他大喜过望,一嗓子招来了所有人。

林侜哥哥伏在我床前,面色愧疚,“公主…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我刚想安慰,可稍一动身,又疼得龇牙咧嘴。

左堇微蹙着眉,走过来按住我说,“不要乱动。”

我随即跟安慰林侜哥哥不用担心我,倒是他,日后得多加提防,“对了,那人抓到了吗?”

林侜哥哥点了点头,神情却有些复杂,似是不愿多说。

左堇城冷声开口,说避免节外生枝,让林侜哥哥立刻回京复命。

等林侜哥哥走后,广巳和其他人也悄然退了出去,左堇城拿来麻布,说要给我换药。

换药?要脱衣服那种?…

我连忙摆手,“别别别,用不着你…”

左堇城面无表情,好像憋着气,“军医也回京了,随行又没女眷,用不着我…难道让广巳进来?”

我想了想,“嗯,那也行。”

“你…”

他音量渐起,“先是为别的男人挡了刀,现在又防我跟防贼一样,公主该不会是觉得我好欺负吧?!”

我眨眨眼…

好欺负?这三个字和他左堇城,真是风马牛不相及…

他一副懒得和我啰嗦的样子,径直解开我领口,但还好,只露了肩头一侧。

他手上很轻,但我还是不禁倒吸气,疼得嘶嘶的。

“这么怕疼,冲上去的时候倒是干脆的很。”

“那不是情急嘛…那个人...” 

话还没说完,我的肩头感受到一丝凉意。

左堇城俯身在我在伤口上轻轻吹气,他神情小心翼翼,随即表情认真的问我,“有没有好一点?”

我愣愣的点点头。

疼是不疼了...只是,心头被吹的有些颤悠悠,都不敢抬眼看他。

半晌后,我才终于想起刚才说一半的话,”对了,林侜哥哥说那人抓到了,底细查清楚了吗?”

“死了。不过看五官身形,应该是个…北疆人。”

北疆?林侜哥哥自幼在满京长大,从未听说和北疆有什么联系,除了…

我心头一惊。

左堇城顿了一下后,缓缓开口,“其实,之前大皇子的事情,是林侜给我透的风。”

我不敢相信的看向他。

“一开始,的确是我让吟月有意接近林侜,但说到底,最后还是大皇子自己心术不正,失了人心。为了构陷我,他不惜买通建材,在我提办的渭水堤坝里做手脚。到时候引来水灾,不仅扣我贪污失职,再外加一条祸害民生,当真是…用心歹毒。”

“而你父皇,这么多年来一直坐山观虎斗,只有我和大皇子不断斡旋,彼此消耗,他的皇位才能做的稳。”

怪不得,此前皇兄一党全部被打压,唯有林侜哥哥独善其身。

怪不得,这么多年,父皇一面对左堇城诸多依仗,一面又拿东宫之位激励皇兄。

明明刚过三伏,但此刻的我,却觉得彻骨冰寒。

左堇城声音飘渺,“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父兄为敌,公主…会怎么做?”

我纠结的看着他,“你会吗?”

他沉默了一下,既而帮我把衣衫合好,“但愿不会吧。”

后来回了京,听说边境动荡,一连多日,我都没有见过左堇城的身影。

这日,吟月姐姐来探望我,还未开口,却先对我欠身作礼,“多谢公主。”

我赶忙扶起她,“我怎么听不懂了…姐姐要谢我什么?”

她脸上一抹红晕染开,“我是要谢公主,救了林侜。”

原来如此。

我会心一笑,“林侜哥哥温谦纯直,是位良人。我本还挂念姐姐处境,现在好了,林侜哥哥会照顾好你的。"

既而心头一动,担心左堇城对林侜哥哥有成见,便又开口问,“左堇城知道这件事吗?”

吟月姐姐抿嘴笑,“他知道的。如若不然,怕没这么容易饶了林公子呢..."

我刚宽心道那就好,只见吟月姐姐淡声说,“其实,林公子家世显赫,我并不奢望能还有什么结果。但承蒙他不弃,以真心待我,哪怕只有一时,我也知足了。”

我刚想安慰她别这么想,她却转而笑说,“别说我了,公主你呢,身体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广巳太啰嗦,成天让我静养,都快闷出病了…”

广巳在旁听了,赶忙上前,“呸呸呸,公主你这旧伤还没好呢,什么病不病的…”

吟月姐姐和我同时笑了出来,随即她拿出一个包袱,“我想着你可能会无聊,就带几样东西。”

竹蜻蜓,泥偶,各色胭脂水粉,竟然,还有几个豆包。

我顺手拿起一个,“豆包…姐姐你不知道,宫中没有这个,以前每次我想吃,还得求着皇兄派人给我捎呢。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哦对,我之前告诉过左堇城。”

吟月姐姐展眉甜笑,“是呀,一开始我还不信,笑了他好久呢。”

我有点听不懂了,“笑他…为什么呀? ”

“当年,他去长安街排队,说一准儿让姨娘和我吃上宫里的点心。但后来一直等到晚上,他却只抱回了半袋豆包,还说是季阳公主亲自告诉他,这豆包啊,比所有御厨做的点心都好。”

我愣住了。

回忆拼凑,我终于想起来了。

那年父皇五十大寿,说是要与民同乐,在长安街分发糕点。本来是没我的事儿的,但为了凑热闹,我硬跟着溜了出来,后来玩累了就坐在旁边啃豆包。

记得那天人很多,队伍长到见不到尾。一直到天黑,等最后一块糕也发完了,后面还是有很多人。

当时人群中一个小男孩站了出来,气鼓鼓的说他都排了一个下午了,既然糕点不够,为什么不早点说。

后来我跑着追上他,把剩下的大半袋豆包给了他,并说那些糕点都比不上这豆包好吃。

他斜了我一眼,问我怎么知道。

我说我是公主当然知道了,为了证明不是忽悠他,我还举例说,御厨做的桂花糕有点黏牙,杏花酪又甜又腻,最差的就是核桃酥,干得吃完都喷粉儿…

最后他问我是哪位公主,我说你傻呀,皇宫里就我一个公主,我叫季阳。

等回过神来,吟月姐姐笑眼盈盈的拉住我手,“后来平远成了左堇城,满京都说他觊觎公主,但我猜,他应该是对年少相遇,念念不忘吧。”

后来,左堇城终于回来了。

可惜一同回来的,还有北狄来犯的消息。

我听后心绪不宁。

一是,北狄兵强马壮,一场大战,难免苍生受苦。

二是,皇兄此刻就在北境,不知道他是否安好?

无论再错,作为皇兄,他对我一直很好。自幼宫里所有人都对我说,身为公主,要端庄得体,只有他,会帮着我一起养金鹿,帮我从宫外带豆包,还找机会带我溜儿出去玩。

期间林侜哥哥来找左堇城一次,他们商谈了很久,最后他离开的时候,好似满面愁思。

我一向是憋不住话的,但等推门而入,看到左堇城脸上深深的疲惫之时,我又突然什么都忘了。

还是他先开的口,“刚好,我有话要对公主说。”

他起身走到我面前,“边战的事,听说了吧?”

我点点头,心里虽忐忑,但又忍不住问,“我皇兄他…”

左堇城沉默了一会,半响后开口,“放心,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回京?”

“大皇子身份特殊,如果被北狄擒住借以要挟,那我们就更被动了。而且他也不通行伍,所以三日后,我会领兵出征。”

听到出征两个字,我心头一惊。

“万一…” 左堇城神情凝重,“我是说万一,如果这里有什么异动,我希望公主能看相处一场的份上,护我左府上下以及吟月的安全。”

我神情微晃,“你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希望是我多心吧。”

我知道,以他的心思,没有哪句是多余,便郑重回道,“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护他们周全。”

他看着我,眼神安慰。

不知怎的,我突然眼眶有些发酸,看着他说, “你十五岁大破北狄那年,父皇直夸你英雄少年,这次…也一定会得胜的对不对?”

他嘴角牵出一抹浅笑,“公主这是…关心我吗?”

“是。”

我忍不住伸手牵住他,“左堇城,那年欠你的糕点,等你回来,我亲手做给你。”

他怔了片刻而后微微敛目,“是…吟月告诉你的?”

我点点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要不今天你直接告诉我。之前你明明讨厌我,又为什么要让所有人觉得你想要娶我? ”

他看着我,缓缓开口,“当我还是李平远的时候,你在我眼里,是一个纯真可爱,丝毫没有架子的小公主。后来我成了左堇城,再见第一面,以为你变得和那些权贵一样,视人犹芥,嫌弃我身世。其实我也说不清,之前对你究竟是真的讨厌,还是…因爱生恨。”

“那现在呢?”

他面色动容,反手紧紧握住了我, “现在,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我眼眶泛泪,“呵…哪有成了亲还说重新开始的...亏那婚书上写,珠联璧合,桂馥兰馨。我看呀,我俩就是一对傻子…”

左堇城也红了眼,看着我,声音轻颤着说,“季阳…”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唤我。

轻轻浅浅的两个字,却让我心中陡然湿软一片,犹如风起浪涌,覆水难收。

悸动中,我望着他,淡然一笑。既而,微微踮脚,抬起头,轻覆上他的唇。

左堇城顺势俯身压近,用舌尖启开我唇齿,把浅尝辄止演变成了缠绵悱恻。

就这样,两个紧拥的剪影,融入身后的晨曦之中,良久不分开。

衬得窗外,天光乍暖。

此后的三天,左堇城进进出出,做着各种出征的准备。

我也没闲着,生平第一次,去了京郊的灵玉寺。

因为额娘难产前,为祈母子平安,日日都有抄经念佛,我长这么大,从未踏入过寺庙一步。

但现在,菩萨脚下,我双手叩额,长跪不起。

菩萨,小女不敬,此前从未供拜,但现在诚心悔过,从山脚到堂前,一千零一阶,一步一叩首,望菩萨怜悯,一让百姓少战苦,二让郎君平安归。

回程的时候,我让车驿快马加鞭,好在总算赶上了。

左堇城此刻已经一身戎装,正要出发,我忍着膝盖疼,跑着奔向了他。

他见到我,脚下也快步迎了过来,双手接住了我。

出征在即,我赶紧拿出护声符,“这是我求来的,你贴身带着。”

我忍着眼泪看着他,“寺庙这两天人来人往,全部都是为将士祈福的家眷。左堇城,我收回之前那句话,你不用得胜,只要平安就好…带着他们一起回来。”

不敢耽误出征,说完这些我就准备离开,却不想被他从背后拉住,顺势紧紧揽抱入怀。

眼泪瞬间破防,我贴在他胸前热泪簌簌而下,“你记住了,我堂堂公主,可不会守新寡的。所以,你一定得回来…”

他吻了下我的侧额,接着哽笑在我耳边,像是安抚又像承诺,“有你等,我一定回来。”

左堇城走后,广巳成了府上最忙的人,每天穿街走巷,打探各路消息。

可按照脚程,大军还没到呢,哪里能有什么消息。我知道他是焦虑得紧,便宽慰说,左堇城对付北狄也不是第一次,胜算很大。

广巳听完,却惨然一笑, “十五岁那年,少爷一战成名,老爷夫人直呼祖宗保佑,第二天就回乡祭祖了。但只有我知道,那是少爷折了大半条命换来的。他身上五处刀伤,两出箭伤,其中有些,还险些伤了心脉。”

我听完,心像针扎一样疼。

想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但紧接又遭人非议,痛失娘亲,那时,该有多心寒。

而我,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揪心。

好不容易熬到应该前线来报的日子,满京又安静得异常。

我提着心去找林侜哥哥打探消息,但却被告知他已经辞官回清州老家了。

事情太过突发,可再追问,林家上下却言辞闪烁,没一个人说的清。

最后还是老太傅从屋里走了出来,“是我安排的,大皇子既已归朝,侜儿也不能再留在这了。走的急,没来及通知公主,公主莫怪。”

我心头一震。

是呀,此前皇兄远在边塞都能派人暗杀,现在回到朝堂,又怎么会放过林侜哥哥。

刚要再问,太傅拍了拍我的手,“公主放心,老朽拼着三朝元老的面子,还能保的住他。”

犹记得小时候,太傅下的功课我都偷懒,每次抽查,只能靠皇兄和林侜哥哥在旁主逐字提醒才蒙混过关。太傅其实心知肚明,但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少时美好还历历在目,我们究竟是如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又过了几日,朝廷还是没有放出一丝前线的消息。

我知道,这是出事了。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宫打探,皇兄招我入宫的命令却先一步到了。

为保万一,临行前我把嫁妆点了出来,让广巳分给下人,各自回家乡先避一避。

“对了,先去找吟月姐姐,让她立马动身,片刻不要耽误。”

广巳 回说,“公主放心,吟月此前已经跟着林公子去清州了。”

我点点头,这样最好。

接着我取下身上的一块白玉,递给广巳,“这是东沧贡品,听说值钱的很,你拿上防身。回到家乡后置点良田,再娶妻生子,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

广巳扑通一声跪下在我脚边,泪水涟涟道,“公主,您不要赶我走。若不是当年少爷把我捡回来,我早在冻死在路边了。我没有家,有少爷和您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我眼眶一热,赶忙扶起他,“是我错了…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在一起。”

等入了宫,眼前这一切,不过才隔了一年,却让我觉得,恍如隔世。

皇兄此刻独自站在大殿中央,负手而立,听到通报,他回身唤了我一声,“季阳。”

许久不见,他瘦削了几分,但眼睛里的精锐和傲气却毕露弥增。

我双手过头,躬身行礼,“见过皇兄。”

他朗声一笑,“你以前可是最讨厌这些虚礼了,怎么,这是和我生分了?”

话间他走近拉住我,“生皇兄气了对不对?我知道,你打小最恨左堇城了,让你被迫嫁给他,是皇兄害你受委屈了。”

我看着他,认真回道,“虽然一开始是被迫的,但我并没有受委屈。左堇城,对我很好。”

皇兄脸上笑意骤凝,声音转冷,“不重要了…季阳,左堇城他勾结北狄,意图谋乱。不日朝廷就会下令,解除你和他的婚约。”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兄你说什么…谋乱?左堇城他绝不可能!”

“季阳,他领兵这些天,除了开始几次小交锋,后来根本退而不攻,导致北狄都快踏过廊道了,右相已经连夜赶去谈和了。”

“不会的,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左堇城他若真的投敌叛国,大可以一开始就主和,又何必要亲点精兵,领兵出征,一定是有人栽赃…”

抬眼的刹那,面对皇兄的目光如钉,我突然明白了。

全天下,最想把左堇城置之死地的人,就在我眼前。

皇兄扼住我手腕,低声一字一句, “季阳,左堇城权势滔天,狼子野心,留不得的。”

我挣扎着,“父皇呢…我要见父皇! ”

皇兄漠然开口,“父皇年迈,最近又体弱多病,被我送去附宫休养了。”

看来这一次,皇兄是精心谋划好的的,这一步一步,旨在清除所有阻碍。

小时候,我一直觉得这大殿太过威慑,父皇却告诉我,这是帝王气。

现在再看一眼,这丹楹刻桷之间回荡着的,分明是,彻骨无情。

我被皇兄软禁在了寝宫。

一连三天,我魂不附体,粒米未进。

直到这天,御厨送来了几色糕点,五颜六色,雕花精致,看着的确很诱人。

泪水瞬间模糊视线,左堇城,我还没学会怎么做…可是,你一定要回来呀…

又过了几日,皇兄终于又唤我前去,我着急着开口,“左堇城,他回来了吗?”

“季阳,北狄明日退兵,但为了谈和,我朝也损失惨重。左堇城这个罪魁祸首,已经…就地伏诛。”

我腿上发软,瘫倒在地。

不会的…

左堇城,是你说让我等你的…

皇兄递给我一道诏书,上面条条桩桩,写满了给左堇城扣的罪状。

当中竟还有一条,是薄情暴虐,折辱公主,看的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季阳,从明日起,你和左家再无瓜葛。把之前都忘了吧,回到宫里来,皇兄一定像以前一样疼你。”

我冷笑,“一年前,我不愿嫁给左堇城,在父皇寝宫外求了一夜,他却闭门不见。如今,我和他情真意切,你又让我把他忘了。你们是我的父兄,我在世上最亲的人,但至始至终,有没有为我考虑过一丝一毫?!”

“季阳,他已经死了…你到底还要纠结什么?”

我表情坚定,“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我既嫁了他,便没想过回头。他若是反贼,我便披麻戴孝,当反贼遗孀。”

皇兄怒气骤腾,“你可是皇室公主,这么做,置我皇家颜面何存?!”

我惨笑,“皇家颜面…为保颜面,要不,皇兄把我一并赐死吧。”

“季阳!你当真要跟我对着干吗?!”

酸楚翻涌,我看着他,“皇兄,你还记得吗…以前仗着有你和林侜哥哥,我总是偷懒不做功课,太傅教了那么许多,我能记住的没几句。但唯有一句,季阳一直记在心里,叫做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

说着,我握住他的手,眼泪簌簌而落, “皇兄,你想要的,真的那么重要吗?值得舍掉所有人吗?”

皇兄神色一晃。

良久后,他深深叹了口气,“罢了。”

“左堇城在京郊乱石岗,”皇兄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挽了挽我的碎发,“季阳,等出了宫,你就不是公主了。而我,也不再是你皇兄。”

入了夜的乱石岗,冷风瑟瑟,寂静到诡异。

搁在平常,我大概眼睛都不敢睁,但现在,想到左堇城就在这里,我不但不怕,甚至心底还生出几分亲切。

心中默念,左堇城,我来看你了…

“季阳…”

第一声,我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到第二声的时候,我才终于注意到前方的身影。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和我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眼泪刹那间决堤,我向他跑去,扑在他胸前,双手紧紧箍住他后背,恨不得就此长在他身上,“左堇城,就算你是鬼…也不许走了…”

他回抱我,俯身叩在我后肩,“放心,我答应你会回来,怎么舍得化成鬼。”

我泣不成声,“我真的以为…”

他稍稍和我分离,神情郑重地看着我,“季阳,我没有勾结北狄。”

我含泪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的…”

左堇城释然一笑,既而又开口道,“是大皇子联手北狄做的局。北狄前方进攻,他后方断补,想把我拖到我山穷水尽,困死在边塞。”

他说的,我其实也猜的七七八八, “所以,你就牺牲了自己,退而不攻,保全三军和百姓?”

他点点头,“若是十五岁那年,我也许会想着背水一战,杀出生机。但想到你,还有你说过要我把将士们都带回来,我终于意识到,虚名浮利根本不重要。所以,我跟大皇子交易,乱臣贼子我背,九五至尊他坐。”

说着,他贴在我面前,“但我,也并非没有私心…我让他答应,如果你愿意,放你和我走。其实,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季阳…谢谢你,还是来了。”

我贴在他胸前,双手抱住他,“不,谢谢你…回到我身边。“

临走之前,他牵着我,最后望了眼,那个写着左堇城的空冢。

我轻声开口,“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娘给你的名字,李平远。”

“我也是。但近来,我也却也很感谢左堇城的身份,若没有它,我也不能娶到你。”

我笑笑,“那刚好,以后有公主陪着左堇城,他也不亏。从今天起,你是李平远,我也只是季阳。”

他指间用力,把我又握紧了几分, “好,从今往后,执手天涯,共渡余欢。”

“只是…” 他眉间微动,笑着说,“我现在身无长物,以后可要委屈你,识五谷,话桑麻了。”

我含泪莞尔,“没办法,我也只能…出嫁从夫了。”

左堇城嘴角漾出笑容,俯身吻上我。

他唇间的温度,像是汇集了这世上所有的暖意,让我心甘沉溺,生死相随。

一个月后,父皇退位给皇兄。

听说在此之前,季阳公主病薨,葬于皇陵。

而后世记,前朝左相,善用兵,少年志满,然勾敌叛国,有谋逆。事泄,于廊道诛。

【后记-广巳】

因为少爷夫人从不露面,这迎来送往,大家都把我当成了平远山庄的主人。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

少爷倒还好,偶尔也能帮帮后厨,不过他横竖也就会两道,一是豆包,二是斑竹笋。而这两样,除了夫人,压根儿也没人点。

说起夫人..哎,她每次兴致一高就张罗要给大家做糕点,每当这时,少爷就会给我使眼色,找各种借口拦住。

主要吧,她每次折腾完,后厨鸡飞蛋打,一片狼藉不说,最重要的是…真的不好吃。

她还一个劲儿给我洗脑,说其实跟御厨做的,也差不离儿。

我虽没吃过御厨做的,但我又不傻。

但少爷每次都违心的说好,搞得夫人觉得自己实力可期,哎…

之前,他们只能躲在山庄,但随着新皇根基渐稳后,慢慢也能去见一些人了。

去的最多的就是清州。每次回来后,夫人都跟数豆子一样,把吟月姐姐和林公子和的近况说给我听,还说那里山清水秀,盛产莼鲈,又好看又好吃,埋怨我干嘛不一起去。

我真是有苦难言…他俩恣意逍遥,剩下这一大摊,我哪里还能走得掉。

尤其后院还养了只金鹿,那真真是比人都矜贵,一日要吃上八顿,嘴还挑的很,稍微伺候不好就拿后蹄往你身上蹬。

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磨刀了。

但少爷总劝我要冷静,说哪怕拿他撒气都行,但这鹿是给夫人赔罪的,实在使不得。

哎,有时候我都有点恍惚,眼前慈眉善目这位,真的是我家少爷吗?

记得他刚入左府那会,上上下下那么一大帮人,嘴上喊着他少爷,却没有一个人拿正眼瞧他。

那时候,别说笑了,一连几天他都不开口说一句话。

所以,恍惚归恍惚,比起之前,我真心为现在的少爷感到高兴。

去年中秋,夫人贪杯桂花酿,都喝醉了手上还抱着不肯放。当时少爷一边给她盖上氅袍,

一边深情注视着她酣睡的模样。

当时他喃喃开口,像是对我,又像是对自己说,“以前,我怨过人生薄凉,也恨过命运不公,直到最近才觉得,其实上天,待我不薄。”

当时那画面,他俩月圆人圆,看的我感动不已。

但好景不长,金鹿那边又开始哼哼了,我只好先去伺候。

哎,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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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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