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他把刀抵在我的脖颈:“劫色。”
后来,他成了我的面首。
他敬我爱我,说心悦于我。
我却任由他被废武功,转头扔给他一杯毒酒,低头冷嗤:“演得太假了,系统。”
……
“江锦婳,我早该知道你重生了!”
“怪不得我做什么都会被你先破坏。”
沈闻风被关在暗牢,身上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
双手被铁链束缚着,早已不再是昔日风光霁月的京城大才子。
我等这天,实在是等太久了。
胸腔里的仇恨早已将我吞噬,大仇得报的快意使我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沈闻风,一切都是你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前世的沈闻风,活生生摔死我孩子的恶毒之举。
看着沈闻风毒发而垂死挣扎,我只希望一切的祸患都随他的死亡而结束。
“系统,我不会死的对不对?”
原本打算离开的我,脚步一顿,听见沈闻风近似疯狂地逼问系统。
紧接着响起那不近人情的机械声:
“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沈闻风哀求道:“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次一定会让江锦婳爱上我。”
“我把她的女主气运都给你!”
哪怕这一世听过沈闻风跟系统的对话,还是会浑身颤栗。
就是这该死的系统,害我前世家破人亡。
让沈闻风活生生剖开我的肚子,摔死我刚出世的孩子。
仅仅是为了吞噬气运,获取能量。
如果不是我恨意滔天惊动了天道,将沈闻风劈死,也没办法重活一世。
“我的能量不足,只有抹杀你才能找到新的宿主。”系统冷冰冰地出声。
沈闻风双目发红,撕心裂肺地呐喊:
“不,你不能抹杀我!”
他的嘶吼声没有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
我转过头望去,看到沈闻风一动不动地倒在墙边,瞳孔放大,脸上充满了恐惧。
沈闻风死了,可是系统并没有消失。
如若没听错的话,它还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这次,我要你灰飞烟灭。
永世不得见到光明。
指尖陷进手心,疼痛使我更加清醒,越发不甘。
一切都按照前世的轨迹运转。
身为宰相家的嫡女,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如若不是遇到人面兽心的沈闻风,我江家又岂会落得满门抄家的下场。
马车内摇摇晃晃,我失神坐不稳倒向二妹妹身上。
江雪柔扶住我,对我宛宛一笑,让我心生内疚。
前世江家女眷均沦为官妓,江雪柔为了保住清白自刎而死。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马车外响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甚至还有刀枪相击的声音。
果然还是来了。
见到江雪柔脸色吓得惨白,我握住了她的手。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前世沈闻风派人假扮歹徒,最后英雄救美。
这次我早就安排了暗卫在暗中保护。
掀开帘子的瞬间,一把大刀抵在了我的脖颈处。
“别动,刀剑无眼。”
看着地上死了一片的暗卫,我气愤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眉目如蛇蝎,浑身都散发着杀人如麻的气息。
单是看一眼,孩童都会被吓哭的程度。
“我可以把钱财都给你。”
我一开口,脖颈就被刀背划出了一道血丝。
男人用刀抬起我的下巴,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玩味地审视我。
“我劫色。”
“不过是劫她的色。”
我看见男人的视线落在了江雪柔身上。
头皮一阵发麻,我的面上不动神色地开口:“莫非我还比不上她?”
男人喉咙深处闷笑出声:“那倒不是。”
指尖把玩着我的一撮头发,低头细细嗅闻。
男人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我看是你太过胆小吧。”
系统恼怒:“她可是气运之女,你别小看她。”
就在这时,我迅速扬起衣袖,将粉末尽数洒在男人的脸上。
虽然他及时退后,但还是吸了不少,动作迟钝了下来。
我握紧衣袖里的匕首,捅进他的腹部。
而后他一掌将我打飞。
不远处正传来官兵的脚步声。
他脸色微变,迅速提起江雪柔施展轻功飞走。
“江大小姐,你没事吧?”
来者竟是太子殿下,他蹲下身子扶我。
一袭月白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枚碧绿色玉佩,气宇轩昂。
“太子殿下,求您救我妹妹!”
我攥住他的衣袖,随后晕了过去。
半夜,我睁开双眼,一个黑影闪过跪在床边。
“主人,人已经拿下,要杀吗?”
我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若有所思地开口:“先让他尝点苦头。”
江雪柔受到了一些惊吓,现在已经被救回来了。
我预谋了与太子的交集,只是没想到他竟会轻易将玉佩赠予我。
看来同盟之事指日可待,这一世我要江家成为从龙功臣。
暗无天日的暗牢里,我一身华衣站在干净处,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一盆冷水将时姜泼醒,他睁眼吐了一口血水,低头垂视着眼前女子精致的绣花鞋。
我高高在上地看着时姜的狼狈。
“骨头还挺硬。”
“谁派你来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系统是如何让人心甘情愿地为它卖命。
时姜抬头不屑地朝我吐了口水,很快就被暗卫打掉了一颗牙。
我拿起滚烫的刑具,笑着比划着他的脸:
“为了钱,还是权?”
时姜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传来的心声却不似表面淡定。
“系统,为什么你还不救我?这疯女人会弄死我的!”
系统烦躁回应:“怕什么,我不是给你降低了痛觉嘛。”
“你随便编个理由,就说爱慕她无法自拔,你给我赶快勾引她,不然你跟你的妹妹都得死!”
我听了忍不住气得发笑,原来如此啊!
仅仅是靠威胁。
时姜目光一转,眼里温情一片,只是表情僵硬无比。
“我,我心悦你!”
他闭上眼睛大吼道,就连一旁的暗卫都惊呆了。
我眼里瞬间闪过仇恨、愤怒、悲愤。
又是这种卑劣的手段,通过欺骗我的感情来让我万劫不复。
系统还真是高贵呢!
我倒要看看,倘若它仅能依附的宿主爱上我,它又会如何?
睫毛掩盖掉眼底的情绪,我将刑具随意地丢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低头俯耳,炙热的呼吸声差点灼烧掉他的耳朵。
“好,那以后你就是我的面首了!”
啪——
时姜脸上出现了一个红印,他隐忍地跪在地上,眼神暗藏杀机。
我抬起纤纤玉手,慢条斯理地说:“连个丹蔻都不会涂,要你何用!”
“是奴的错,求主人责罚。”
时姜表面上低眉顺眼地弯腰认错,实际上暴跳如雷地跟系统抱怨:“我受够了,她就是个疯子!”
系统安慰道:“再忍忍,她就快爱上你了。”
可不是呢,毕竟我对他那么好。
他白天的任务不过是给我上天抓雏鹰,下水捡手帕,拿得起绣花针也放得下砍柴斧。
就算差点被雄鹰蛰瞎双目,被食人鱼咬断双腿。
我也会用顶级的金创药,亲自给他上药。
毕竟夜晚的他,还要接受我的皮鞭伺候。
看着他一声不吭,我仿佛看到了内在的系统在对我嘲笑。
不由得气上心头,越发将怨气撒在时姜身上。
时姜握紧了拳头,忍着一肚子怨气。
“我就不该信你的鬼话!她油盐不进,食古不化,怎么可能会爱上我!”
系统没办法地支损招。
“那你就用真心打动她呀!她上辈子遭遇渣男,遇到真心肯定抵挡不住。”
说得真对,时姜快为我付出真心吧。
真期待你主动替我去死的这天呀。
时姜不苟言笑的脸上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可却显得更加恐怖如斯。
“主人对奴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我假装没看到他拙劣的演技,温柔地抚摸他脸上的手掌印。
“那就去领五十大板吧。”
时姜跟系统讨价还价:“你赶紧给我免了痛觉!”
系统支支吾吾:“我没能量了……”
听见他们的话,我终于由衷地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时姜的叫声可真悦耳呢。
半夜,我偷偷给时姜的房里放了一瓶金创药,低声喃喃道:“对不起……”
我知道以时姜的耳力,自然能听到这话,于是转身离开。
脑海里时姜嫌弃道:“这女人真虚假。”
爹爹知道我养了面首,勃然大怒地让我把时姜赶走。
商朝风气开放,高官贵族有养面首的癖好。
只是未出阁的女子养面首,倒是闻所未闻。
爹爹苦口婆心的话在耳边响起:“你可知太子有意纳你为妃!”
当朝太子与齐王的势力与威望旗鼓相当,父亲向来是太子党。
可我却知道上辈子是齐王登上皇位,太子及其党羽全都不得善终。
“女儿不敢高攀。”
爹爹气得打了我一巴掌,我却仍然坚持。
甚至跪在书房外面,求爹爹留下时姜。
大雨下了两个时辰,我的背脊却没有被大雨所压垮。
时姜从暗处出来为我撑伞。
“主人,回去吧。”
我的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嫌弃地推开他。
“滚远点!”
时姜将我拽起来,头发被雨水打湿,眼里充满不解。
“你不是讨厌我吗?你跟宰相说是我勾引你,让他罚我就好了。”
“为什么不做太子妃?”
我扇了他一巴掌,双眼发红。
“放肆!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做主!”
时姜跟在我身后跪了一夜。
雨下得越发大了,我意识也越来越迷离。
昏迷之际我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差点沉沦时,听见一个声音。
“趁这个机会,夺了她的清白!”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时姜,这才是你啊。
我大病了一场,时姜像是变了一个人。
在我面前尽显铁汉柔情,任我在床上打骂也不还口。
只可惜我早已看穿了他的真面目。
“挡路的棋子,自然是要不得。”
我落下一子,整盘死棋起死回生,竟杀出了一条血路。
茶楼雅间,太子殿下一身月牙色绸缎,容貌如画,低调之余显得更加温润如玉。
他慢慢摩挲着指节的玉戒,可眼眸间多情又淡薄。
“江大小姐,果断决绝,真是江家的福气。”
面对这场事关江家生死的谈判,我半分不敢松懈,背脊处竟沁出一层薄汗。
“且让孤看看你的诚意。”
说罢,太子殿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房间。
时姜迎面而来差点冲撞了他。
我冷脸斥责道:“谁让你这么冒失的,还不快道歉!”
太子殿下抬手拦下,温和地看向我:“梓双,既是你的人,自然是无大碍。”
我知太子此行低调,于是行礼恭送他离开。
时姜手里拿着刚出炉的糖炒栗子,期待地递到我面前。
“大小姐,你快尝尝。”
自从上次大雨后,我便让他改口。
他们都误以为攻略任务更进一步。
我看都不看,直接将他的手拍开,糖炒栗子全都掉在了地上。
时姜着急地弯下腰去捡,我一脚踩到了一颗栗子上。
机缘巧合,他的手护住了那颗栗子。
我用力地踩碾着他的手,看着如蝼蚁般的时姜,厌恶道:“我警告过你,别在我面前耍心眼。”
时姜眼里充满了不甘与迷恋,但最终还是低下头。
“奴,不敢。”
不过是让人治好了他妹妹的病,谁知道他跟中了情蛊似的。
冷面杀手变成温柔痴汉,骨子里藏着系统的芯子,只会让我更加厌恶。
“下次违背我的命令,就去死。”
时姜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
我故意踩着地上的栗子走出房间,隐在一侧停下。
系统乘机洗脑时姜:“上次你错失机会,后悔了吧,其实我可以下药……”
“够了,我不想那样对她。”
时姜打断系统,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系统:“你三番两次对抗我指令,电击惩罚又承受得了几次!”
时姜捡起我踩过的栗子,用力握着,眼里带着我看不懂的坚定。
“我乐意。”
京中流传起我与太子的流言蜚语。
时姜听了,脸色铁青地想揪出那人,我蹙眉拦下。
“多事!”
这可是我特地放出的消息,眼下正是齐王要抢娶太子心上人的节骨眼。
有我这个幌子,齐王就算只是怀疑也不会轻易成亲。
而这点时间,对太子来说足以部署好一切。
七夕当天,我与太子一同去游西湖。
外人看到的是一对璧人含情脉脉对视的画面。
时姜在远处见到的也是如此,他脸上布满寒霜,一掌劈断了树。
而我眼前温柔似水的太子殿下,眼底却淡漠复杂:“你说的没错,齐王果真是有造反之心。”
我惊讶太子的直言不讳,也担忧齐王会像前世一样得逞,那江家势必会毁灭。
“太子殿下才是万民心之所向,我会助您铲除齐王。”
“只希望您能护江家周全。”
我垂下眼眸,只见太子殿下微微俯首,而后感到船一阵动荡。
身子被一股力往后推,径直往湖里倒去。
“小心!”
太子惊呼出声提醒我,可却被船夫与几个蒙面杀手缠住身。
口鼻被湖水所淹没,近似死亡般的窒息使我恐慌。
我不能死,我还没有报仇。
再次浮出水面,是时姜将我从湖里救了起来。
他用内力帮我逼出胃里的水,见我醒过来,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大小姐,你没事吧?”
“梓双,快来我这里。”
太子殿下想从时姜手里抢过我,却被时姜躲开。
他板着脸,眉宇间透出杀气与凶狠。
“太子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太子殿下罕见地扬眉动怒,冷言道:“那你算什么?”
时姜抱着我的手逐渐收紧,低头掩盖掉眼底的阴狠,不卑不亢道:“奴只是一介暗卫,死不足惜。”
太子殿下连说了三个“好”字,看着时姜的眼神越发冰冷。
见情势越发冷峻,我抬手扇了时姜一巴掌,手心发烫。
“大胆,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不跪下认错。”
砰的一声,时姜双膝朝太子跪下,可双手还是紧抱着我。
我虚弱地向太子道歉。
“太子殿下身份高贵,梓双又岂能玷污殿下圣名。”
太子殿下见到我浑身湿透,脸色苍白,也不好再耽搁时间。
如若让别人见到太子抱我,恐怕日后我需进宫为妃。
而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
太子走后,我心疼地摸着时姜的脸,喃喃道:“疼吗?”
时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仿佛身后长出一根尾巴在朝我摇摆示好。
“不疼,为大小姐卖命,是奴的荣幸。”
我眼神逐渐不屑,动手打了他另一边脸。
“太子殿下身份高贵,你一个贱奴还敢跟他抢,真是不自量力。”
“在我心里,你永远也比不上他。”
时姜额前的刘海挡住了视线,仅露出的半只眼睛充满落寞与不甘。
系统的声音应时响起:“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她还不是护着别的男人,值得吗?”
“只要与她共度一晚,我便能实力大增,到时候……”
“够了!”
时姜被杖打时突然身体抽搐,下人吓得不敢继续打板子。
我知道他又被系统惩罚了,可那又如何。
他们两个反目成仇,正合我意。
我知道时姜武功超群,可万万没想到十个暗卫都过不了他五招。
身体被定住不得动弹,时姜身上杀气腾腾,眼里带着阴狠与邪气。
“你不是时姜。”
我一眼就看出他对我的贪婪,并无男女之色,而是渴望吞噬世间的一切力量。
他将我丢到床上,扯下腰封,将我的手绑在了床梁上:
“这不重要,接下来的事才重要。”
是系统,他夺走了时姜的身体主权。
他冰冷的手抚摸着我的脸,贪婪地闻着我的气息。
“气运,我的气运,今夜过后,就都属于我了。”
我咬破了他的舌头,头皮被他扯得发痛。
“你这肮脏的东西,作恶多端,天道岂能容你!”
他作恶的手开始在我身上游走,让我毛骨悚然。
“不愧是天道宠儿,能认出我,可那又如何,我能夺你气运一次,便能夺走第二次。”
“我看天道能护你几次?”
撕拉一声,我的衣服被撕烂,他埋头伏在我身上,可我却错愕不已。
“怎么会这样?”
“你这毒妇做了什么?”
他死死掐住我的脖子,眼里愤恨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嘲笑,甚至眼角都笑出了泪。
“不过是让你永远都做不了男人罢了。”
他铁青着脸,眼神既贪婪又阴狠:“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拦我吗?”
“挖掉你的心脏生吞下去,虽然效果稍逊,但也勉强能接受!”
我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发抖,脸色难堪沉重,眼里尽是不甘。
“既然如此,那前世为何要害我江家,直接杀了我岂不更痛快!”
他的动作一顿,看似怜悯地看着我。
“天道护你,只有你众叛亲离,才能骗过天道。”
他语气逐渐阴狠气愤。
“要不是这个宿主不听使唤,我也不必冒风险亲自动手。”
脑海里似乎什么思绪一闪而过,可心口传来的剧痛使我无法思考。
剜心之痛比前世剖腹夺子之痛,还要痛彻心扉。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时,却见他双眼圆瞪,脖子涨红得快要爆炸,怒吼道:“蠢货,你在干嘛!”
时姜一掌击中自己胸口,嘴角溢出血,悲痛地看着我。
仿佛有一根刺在我心上扎了一下。
他迅速将被子盖在我身上,眼神肃杀嗜血,宛如修罗场的厉鬼。
“我说过不准动她!”
系统疯狂争辩:“你疯了,只要你杀了她,任务就完成了,快动手!”
时姜的表情逐渐痛苦,脸上的青筋根根分明,一字一顿道:“除非我死,否则不可能。”
话音刚落,时姜便因承受不了电击而跪倒在地上,表情隐忍痛苦。
“时姜,救我!”
我看着时姜的脸在阴险与冷漠当中变幻,窗外雷声轰鸣,仿佛天要破了似的。
时姜抬头温情不舍地望向我,唇瓣动了几下。
“别怕。”
明明一切都如我所愿,可眼泪还是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
时姜眼神一凛,用内力压制系统,可却吐出一口黑血,跌跌撞撞站起身离去。
他回眸时,眼眸流露出复杂万分的情绪,既有历尽沧桑的悔恨,又有掩盖不住的绵绵情意。
当时的我不知,这竟是最后一面。
一纸圣旨将我指给太子做侧妃。
从父亲口中得知,齐王有意纳我为妃。
如若不是太子先一步求得圣旨,恐怕整个江家早成为皇位之争的炮灰了。
这次秋季狩猎场上,齐王会行刺太子,而我势必不能让太子有半点受伤。
太子见我神色凝重忧虑,于是出声宽慰道:“梓双,你不必太过担忧,我已经部署好了。”
尽管做好准备,可我的心里还是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甚至能预感到今日凶多吉少。
太子见我始终兴致不高,便提议陪我骑马。
我婉言拒绝了。
太子的目光柔情似水,戏谑的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
“我可听宰相说,你曾经在塞外因骑马出名被人求娶啊。”
我的脸一阵发烫,摆手解释道:
“不过是在外祖家学过一点,都是别人乱传的。”
再推脱恐怕会扫了太子雅兴,于是我便顺水推舟。
在狩猎场上策马奔腾,新鲜的空气使我暂时忘却了烦恼。
两世为人,我好久没享受过这种畅意快活的日子了。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与其他女子不一样。”
走在江边,太子眼里浓烈的好奇使我敛起笑意。
“太子殿下想多了,民女跟这世间的女子都一样,只希望能安稳地过一辈子。”
为了这个心愿,我唯一对不起的,也只有他了。
江边的风将我的发丝吹动,太子伸手将我唇边的一缕头发挽在耳后。
“只要你愿意,孤可以护你一世。”
太子直勾勾地凝视着我,眼底的情谊没有一丝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涏香。
可我却不敢再沉溺于儿女私情。
拒绝的话即将脱口而出。
空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箭雨毫无征兆地朝我们射来。
太子脸色一变,护着我躲开攻击,同时周围的暗卫都出来抵挡。
一支箭即将射中太子的心脏,我来不及思考,便扑了过去。
胸口传来一阵疼痛,我顺着方向望去。
撞见一双熟悉的眼睛,可里面早已没有昔日的温情与情愫。
是系统。
我早该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系统不会占据人的意识。
一旦如此,系统便会与肉身逐渐融为一体,同生共死。
只要杀了时姜,一切就会回到历史的正轨上。
醒来之时,太子在我床边守着。
他握紧我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梓双,孤定不负你。”
我身体虚弱地说不出话,罢了,就这样误会吧。
真是烧糊涂了,怎么会感觉时姜来过。
幸好箭偏离了一毫,我得以活了下来。
诸多周折,不禁让我怀疑自己真的是天道的宠儿吗?
恐怕一介平民也过得比我快活自在吧。
齐王刺杀太子之事败露,皇上勃然大怒,一气之下病情越发严重。
太子整日守在皇上身边,我因为救了他而得到了他的一个承诺。
时姜被齐王供出来当替罪羔羊,此时关在地牢。
我身体渐好后,便迫不及待想结束这一切。
时姜被我废掉了武功,整日在一间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坐着,脸色沉寂如灰。
“时姜。”我开口叫他。
他暗淡无光的眼里突然像注入了灵魂一般的光彩。
“大小姐,你来了!”
话语间是熟悉的雀跃,他见到我很高兴,可又胆怯地低下头不敢看我。
“您没事吧?”
我一笑便扯动了伤口,倒吸了一口气。
“我没事,给你带了最喜欢的酒,喝点暖暖胃。”
暗卫将酒递到时姜面前,他怔怔地看着酒,没有开口。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时姜盯着那杯酒发呆,笑着提醒:“怎么还不喝?”
时姜神色渐渐冷峻,眼神变得复杂又微妙。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表情阴晴不定的时姜。
“时姜可从来都不会违背我,就算我给他毒酒,他也会喝下去。”
“你功课做的不行啊。”
他一脚将地上的酒踢飞,气愤地指着我。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那个傻子对你那么好,你还要毒死他!”
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恨,大声骂道:“够了,你没资格说这话,从头到尾都是你想害我,害我江家!”
“我前世对沈闻风多好,还不是被你们耍得团团转,最后死不瞑目。”
“时姜要怪,也是怪你。”
我冷下脸来,不愿再看着系统顶着时姜的脸对我发疯。
“把酒给我灌下去!”
他被暗卫压制着动弹不得,只能干嚎:“你不能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狐疑地拦下了暗卫,他的脸被压在地上摩擦,笑容逐渐疯狂。
“时姜他根本就不爱你,他也是为了骗你哈哈哈。”
我眼神瞬间转冷,不耐烦地下令:“继续灌!”
亲眼看着他喝下毒酒后双眼瞪大,彻底断气后,我才离开。
看着时姜的份上,我可以给他留个全尸。
皇上的病越发严重,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太子让我在宫中陪他几日。
我原是不愿,可看到他憔悴伤神的脸,拒绝的话便吞进肚子里了。
宫外传来混乱的嘈杂声,吵得我心神不宁。
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齐王逼宫了!”
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碎成四分五裂,我神色凝重起来。
前世齐王刺杀太子成功,便顺势继承皇位,没有逼宫这一出。
莫非此事还有变数?
我已无暇顾及宫人们携金逃跑,此时暗卫传来一个消息。
“时姜的尸体不见了!”
是什么人,会将时姜的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
他除了一个妹妹,再无其他亲人。
难不成还是他自己爬出来?
还没等我多想,齐王的军队便包围了这所宫殿。
看着带头的冷面男子,我的心跌下谷底。
“好久不见啊,江锦婳。”
时姜身穿盔甲,头束紫金冠,眼眸幽深似寒潭,嘴角携一抹残忍的笑。
“时姜,你没死?”
我惊呼出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死而复生的时姜。
我曾经想过,这世上是否有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能杀死系统,又能保全时姜。
可是,并没有。
他脸上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嘲笑道:“你错了,时姜已经死了!”
“我还要谢谢你呢,亲手除掉了时姜,我再也不用浪费能量去压制他了。”
系统的声音逐渐疯狂,让我听了气愤得发抖。
“你自以为是,将时姜玩弄于股掌之中,可还是斗不过我!”
我听着他颠倒黑白的措辞,只觉得可笑。
“是你先来骗我的,你以为,你赢了吗?”
话音刚落,太子的救兵便将敌军尽数拿下。
系统脸色一变,凶神恶煞地挟持住我的身子。
“都别过来!”
救兵因为他的话而僵持住,我看着时姜消瘦熟悉的脸庞有些恍惚。
“你现在投降,我还能饶你一命。”
系统近似疯癫:“江锦婳,你恨不得对我抽筋扒皮,怎么可能放过我。”
他说的没错,我是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可我不想让时姜再死一次。
系统的刀在我的脸上划破一道血痕时,他嗜血的眼神一闪即逝。
紧抓着我的手忽然松了力道,耳边的声音变得嘶哑:“主人,你快走!”
是时姜!
我被推倒在地,回头看到时姜崩溃地捶打自己的脑袋,额头布满冷汗。
可他却对我笑,笑得那般凄凉,毫无保留。
心中的愧意快把我淹没,嘴唇微动。
“时姜,对不起。”
时姜用匕首抵住自己的胸口,笑着对我摇头。
那是我第一次捅了他的匕首,后来就不见了。
“主人,我没有怪过你,如果我的死能让你幸福一辈子,我甘愿为你而死。”
时姜的表情逐渐狰狞,他用力将匕首捅进自己的心脏。
“真是个疯子,为了这个女人你居然将自己的一缕魂魄藏在身上。”
系统的话让我心里不安,开口逼问: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他的表情越发恐怖如斯,像是要将一切都撕毁一般,将胸前的匕首拔出来。
“他在自寻死路,为了除掉我甚至不惜魂飞魄散。”
我的心像是被刀子捅了一样,不敢置信地摇头。
“不,不可能。”
时姜恢复短暂的清醒,跪倒在地上,双眼欲红。
“快,杀了我!”
我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时姜会魂飞魄散的事实,竟来不及逃脱。
系统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想与我同归于尽。
“我要你给我陪葬!”
我被掐得满脸通红,握着匕首的手慢慢抵住向他的胸膛。
可时姜死不瞑目的画面,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一世能保住江家,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可耳边却传来时姜隐忍的声音。
“快动手,如果我伤害你,我宁愿永无来世。”
我一睁眼,就与时姜充斥着嗜血的眼神对视,里面有我从未见过的波涛汹涌的爱意。
他向来是不敢如此看我的,直到临死才肯表露自己隐晦的爱意。
系统被时姜狠狠遏制住,用尽一切力量才说上一句话。
“我能让时姜复活!”
我的眼睛倏然一亮,甚至想开口放了他。
时姜紧握住我的手,将匕首缓慢移到自己的脖颈处,语气坚定。
“别信他,我已经死了。主人,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他的表情异常平静,即使被匕首抹脖子,眼睛也没眨一下。
我被喷了一脸血,害怕地捂住时姜的脖子,语无伦次道:“不要,我求求你别死。”
他脸上出现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一开口嘴里便溢出血。
“江锦婳,我……”
舍不得你。
我看着时姜残喘地做出口型,最后几个字已经发不出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喊这个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齐王被掳,当场自刎。
新皇登基,改国号为神夏。
宰相府,桃花树下,我从地里挖出一坛去年埋的桃花酒。
“酒还未酿好,为何不再等上个一年半载。”
皇上从背后出现,一身华贵锦袍,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飞龙图案,显得贵不可攀。
“想喝了呗。”
我并非是个认死理之人,当初想酿桃花酒也只不过是为了刁难时姜。
可没想到,他真找逍遥酒仙要到了一壶桃花酿。
想到他因此要给酒仙抓一个月的下酒飞鸽,我便觉得有趣。
怎么之前就不觉得呢。
酒一开坛,方圆十里都是桃花酿强势的味道。
“用了那个承诺,你不后悔?”
皇上在我身旁席地而坐,宛如之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
可我却深知我们回不去。
我不在乎地笑着,饮了一小口酒。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
眼睛被酒味呛出泪,我忍不住接连咳嗽。
当日太子要将齐王余党五马分尸,以杀鸡儆猴。
原本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时姜尸首不全,系统就算有滔天力量也无法复活。
可我终究还是心软了。
太子不能理解我的做法,我只能跪下哀求。
“太子殿下,还记得欠民女一个承诺?”
太子冰冷审视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好久,好久。
可能他以为我会用这个承诺,换一国之后的位置。
可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我没想到,他会下旨让我进宫做贵妃。
罢了。
比起前世,总归是好的。
哪怕是在宫中孤独终老,起码江家能安稳富贵地过完一世。
我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可能是去安抚齐王遗孀,不对,此时应该叫萧贵妃了。
不知不觉,一壶酒竟慢慢见底了。
我昏昏沉沉地趴在石桌上,竟然想起了中箭后昏迷的记忆。
时姜握住我的手,在耳边说:“梓双,梓双,我都没这样叫过你的闺名,你就只顾着护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罢了,你想护他,我便帮你吧。”
孤独落寞的声音,使我眼角不由自主流下一滴泪。
爹爹把我叫去书房,扔下一个包裹。
我不明所以,笑道:“爹爹就算恨不得我立马进宫,这嫁妆是不是少了点。”
爹爹没有像往日那般对我吹胡子瞪眼,反而背对着我。
我绕到他面前,竟发现他老人家眼眶渐红,胸腔冒起火来。
“爹爹,谁欺负你了,是不是皇上?”
“大胆,别胡说八道。”
爹爹连忙呵斥住我,生怕我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我隐忍着咬牙,以为皇上居然过桥拆板,正想去说理。
却听到爹爹哽咽地说:“你走吧,江家以后没有江锦婳这个人了。”
我不敢置信地抬头:“爹爹,你说什么?”
爹爹扭过头不忍看我。
“我向圣上求得恩典,放你出宫,对外宣称江家嫡女因落水患病去世。”
我的鼻子逐渐发酸,不舍地看着往日严词厉色的爹爹,竟说不出一个字。
爹爹背过身子,偷偷抹泪。
“我知道你不喜尔虞我诈的生活,你最喜欢住在你外祖家的大草原上,现在可以住个够了!”
他将包裹塞我手上,便一个劲儿推我出书房门。
“爹爹……”
我竟不知原来刻板严厉的爹爹还会顾及我的感受,瞬间泪流满面。
江雪柔嫁给了一个吏部侍郎,虽然人不善言辞,但对她很好。
我在府中送江雪柔出嫁,才离开京城。
一路南下,我雇了一个女子镖头保驾护航。
她性格爽朗,嫉恶如仇的同时又不会过度同情他人。
与我很合拍。
路上每次遇到寺庙,我都会进去拜一拜。
祈求他能有来世。
夏余不明白雇主为什么会走两个时辰山路,就为了找一座别人说灵验的小寺庙。
但她从没向我问起。
直到有一天,茶楼里出现了一个人,她才明白了一切。
我们坐在茶楼窗边,正巧街上有女子卖身葬父。
我正想让夏余给她一些银子,却见她摇头,往下指了指。
低头望去,竟见到有一名黑衣男子在调戏女子。
可没过多久,就出来一个壮汉与黑衣男子对峙。
“我在济州就已经买了她,怎么现在又来泉州卖身葬父了,你究竟有几个父亲?”
男子的话让众人纷纷哄笑,原来女子与壮汉竟是一伙的。
我顿时便没了兴致,正想收回视线,却见到了一张令我魂牵梦萦的脸。
“时姜?”
我怔怔地望着他,不敢眨眼睛,生怕他消失了。
原本想追上去,可我又停下了脚步。
他看起来过得很好,还会做善事。
如若是他,我不该打搅他的生活。
如若不是他,我更不能把他当成时姜的替身。
这对时姜,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我就这样坐在窗边,看着他舌战壮汉,讨回自己的钱而得意肆意地笑。
原来这张冷冰冰的脸,还能笑得这般灿烂鲜活。
他的人生理应如此,快活肆意地享受江湖,并非死在阴谋陷害当中。
眼眶的泪,情不自禁地滑落下来。
我戴上帷帽,起身离开茶楼。
男子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回头望向茶楼二楼窗边,可却空无一人。
胸口止不住地剧痛,像是在哭泣一般。
“时姜,快过来。”
远处的同伴向他招手示意。
他摇头晃去脑中纷乱的想法,朝同伴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