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坚/文
日军
第四集团军在中条山抗战期间，我任集团军总部参谋长，对中条山抗战始终亲历。唯事隔四十余年，各战役的时间、地点以及各部队的攻防细节和敌方活动，多已遗忘。故只能述其概况。 部队改编为三十一军团参加抗战 1938年6月蒋介石将三十八军改编为三十一军团，下辖三十八军和九十六军，每军以一个师和一个独立旅编成。教导团和骑兵团编为军团直属部队。 改编后，蒋介石命令孙蔚如率三十一军团在陕部队渡过黄河到晋南中条山抗战，以坚守中条山，保卫黄河安全为任务，在任何情况下不得渡过黄河右岸(即南岸、西岸)。又命令在晋东南归十八集团军指挥的十七师和五二九旅开中条山归还建制。原属孙部的警备第一旅，留陕守河防，改归西安行营主任蒋鼎文指挥。实际上，蒋利用改编部队，减去了孙部一个旅的兵力。以后，孙蔚如虽向蒋介石、蒋鼎文一再申请把警一旅调中条山增强抗战力量，都未获准。 东渡黄河前后的部署 在军团部东渡黄河之前，孙蔚如先命令九十六军军长李兴中率一七七师(欠五二九旅)和独立四十七旅由合阳县之夏阳镇渡河，对河东各县的日伪军进行攻击，并相机占领之。九十六军渡河后，侦察得知河东各县驻敌不多，乃猛力向敌攻击，连战十余日，次第将临晋、猗氏(今临猗县城)、永济、虞乡、解县之敌击退，迫敌撤走。 另外，令独立四十六旅旅长孔从周率部于朝邑大庆关东渡，进驻永济附近，在蒲州旧城(不含)亘中条山西麓尧王台之间同蒲铁路正面构筑坚固阵地，以防敌增兵南犯我风陵渡。军团部和直属部队于7月22日由朝邑经大庆关东渡，过河后，经韩阳镇进驻中条山西部之六管村。这时，九十六军军长李兴中报告：驻太原之敌，连日来不断用火车向运城、安邑一带增兵，敌机每日向运城以西以南地区侦察扫射，有南侵模样。于是，孙蔚如命令：(一)九十六军以一七七师(欠五二九旅)占领中条山二十里岭、直岭、水岭、王官峪、雪花山之线各隘口山险，构筑工事，并对解县、虞乡、永济铁道线派出警戒；(二)独立四十七旅仍活动于解县、虞乡、永济以北地区，对敌进行游击活动。如敌大部南犯，即攻击敌侧背，协助我正面守军作战； (三)独立四十六旅加速构筑尧王台至蒲州旧城正面工事，准备固守；(四)教导团在韩阳镇附近选择中条山麓至黄河滩间之有利地形构筑预备阵地。 三十一军团刚过黄河时，作战仍由西安行营主任蒋鼎文指挥。不久，接蒋介石电令，改归渑池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卫立煌指挥。孙蔚如即将当时的敌情和我军团在中条山的部署向卫立煌报告。卫复电孙：坚守阵地，阻敌南犯，保卫黄河安全。 中条山西部防御战 1938年8月中旬，敌约一旅团以上兵力，附炮十余门、战车十余辆，集结在运城、解县附近。敌机十余架每日往返侦察。孙蔚如令各部队严加戒备。8月16日拂晓，敌步兵在炮兵、空军掩护下，对我一七七师和独立四十六旅阵地分路攻击。我各部官兵士气旺盛，利用坚固工事，阻敌前进。独立四十六旅阵地前挖有宽深各三丈之外壕，敌战车不能前进。敌进攻三日，伤亡较多，我阵地安然固守。第四日夜，敌一部爬山绕过我独立四十六旅防守的尧王台，窜入我阵地后方，并攻占我万古寺、西姚温等地。孙蔚如据报即令教导团派队增援堵击。李振西团长派张希文营长率第三营增援。张营虽收复了万古寺，但敌后续兵力占领了尧王台以西村庄并将张营包围。张营激战一昼夜，除零星返回少数官兵外，营长以下官兵全部牺牲。孙电令教导团以剩余兵力占领并坚守韩阳镇预备阵地。令独立四十六旅沿中条山西麓对前进之敌进行侧击。由于教导团阵地是一隘路，敌不能使用较大兵力，加之独立四十六旅对敌实施侧击，教导团在韩阳镇阵地十余日，一再挫败敌人攻击，使其不能前进。但该团伤亡二百余人，中校团副魏鸿纪阵亡，李振西团长屡次告急求援。孙蔚如正考虑教导团能否坚持下去，以及应派何部增援时，忽接李兴中军长电报称：攻我正面之敌已大部撤退，约一个大队之敌，由安邑绕过二十里岭以东山路，迂回到陌南镇，正向芮城前进。孙电令归还建制已到达平陆县的三十八军军长赵寿山，速派十七师去陌南镇尾击西进之敌。另令独立四十七旅迅速由铁道北返回中条山西部，对由永济南进之敌侧击、尾击。又令独立四十六旅撤到中条山军团部附近。后来李振西团长报告，韩阳镇阵地被敌突破。孙遂令该团相机撤退，转移到中条山随军团部行动。军团部于9月初离六管村，经麻沟向东转移。旋据赵寿山军长报告，十七师四十九旅在陌南镇至芮城间，将迂回之敌击败，敌东窜。 这次中条山西部防御战，共进行二十余日，我各部伤亡官兵约1000余人。 改编为第四集团军前后的攻防部署 1938年9月下旬，军团部移驻张峪镇。此时，南犯之敌主力退据安邑、运城、解县、虞乡、永济铁路沿线。东面，由安邑派出约一个大队，附炮四门，向南进占张居，并构筑工事，作为据点防守。西面，由永济不时派出部队向南进击，企图占据风陵渡。根据敌情和任务，军团的作战部署如下：(一)九十六军以独立四十七旅置于虞乡、永济以南的中条山西部地区，对敌进行运动战，经常对由永济南进之敌实施侧击、尾击、截击。该军主力坚守运城、解县以南中条山各山口隘路，阻敌南犯； (二)三十八军以有力部队攻占张店敌据点，该军主力坚守安邑、运城以南中条山各山口隘路，阻敌南犯；(三)两军各派高级参谋人员在防区内实施勘察，选定防御阵地，构筑工事；(四)因山沟多，地形复杂，东西运动困难，各军自行留预备队，控制于适当位置；(五)尔后军团部移驻东延村。 1938年底，三十一军团奉令改编为第四集团军，孙蔚如任总司令，李家钰为副总司令，我为总部参谋长。指挥的部队除三十八军和九十六军外，增加李家钰兼任军长的四十七军(川军)。该军辖两个师：一○四师(师长李青廷)和一七八师(师长李宗昉)。该军原在中条山夏县以东以南地区抗战，编入第四集团军指挥后，即令该军左接三十八军占领侯家岭、毛家山之线的原来阵地，该军自留预备队，控制于适当地点，军团改编为第四集团军后，后方勤务部即编组第七兵站支部，位于茅津渡南岸。分站分设在黄河北岸，对各军补给粮弹。李家钰副总司令仍住四十七军部南村。
1939年春日军对中条山的两次进攻 1939年2月中旬，解县、虞乡之敌关元六旅团，附炮兵、空军对我中条山西部九十六军阵地进攻。我一七七师凭险固守阵地，击退进攻之敌。在最西部活动之独立四十七旅与敌激战七日，伤亡甚重，分路突围，经虞乡、永济间向铁路以北转移。后来经猗氏(今临猗)、闻喜、夏县返回中条山。 1939年3月末，运城、安邑之敌约五六千人，附炮兵、空军分路对我三十八军十七师和独立四十六旅阵地进攻。赵寿山军长指挥各部依托阵地工事，大量杀伤敌人。十七师四十九旅在圣人涧阻击敌人，激战六昼夜，毙敌尤多。然后，赵军长指挥部队放开正面，让敌南进茅津渡，部署十七师和独立四十六旅主力，分别迂回到敌后进行侧击、尾击。敌终于不支，北窜退出中条山。 “六·六”战役 1939年5月，同蒲铁路敌运输频繁，敌机侦察次数增加。孙蔚如判断，敌将有大的动作，下令各军严加戒备，并自行调整部署，加强工事。 6月6日，运城、安邑、解县之敌川岸二十师团全部和夏县之敌牛岛师团一部(约三千人)，配属山炮、野炮各一个联队，空军山口部队飞机三十余架(敌军番号、兵力等，系当时缴获敌作战命令记载)，分九路向我中条山各军阵地猛攻(敌分九路进攻是当时据各军报告战况统计的，印象甚深)。进攻三十八军和九十六军阵地的是川岸二十师团，进攻四十七军阵地的是牛岛部队。此役因敌兵力太大，火力太强，除十七师四十九旅经过苦战将敌击退外，其余各军第一线阵地均先后被敌攻占。四十七军军部南村受到攻击，被迫东退。该军两师退据郑家圪垯、下涧之线苦战。后来敌集中力量攻一○四师之西沟，我一七八师乘机猛攻敌侧背，敌伤亡甚大，攻势受挫，从此不再东进，逐次撤退。三十八军之独立四十六旅向平陆转移途中，日军已占平陆北盘豆村，我军前面受阻，后面追敌又至，几乎受敌包围。孔从周旅长组织主力，详察敌情，利用暗夜，向北突击成功，继续北进，侦知前面东车村有宿营之敌炮兵中队，即下令包围猛攻。敌休息无备，被我歼灭。我缴获炮四门，埋于该村地下。在被击毙之敌中队长身上搜获了作战命令等文件。这时，敌军已进占平陆和茅津渡，我黄河南岸炮兵对敌猛烈轰击。同时，赵军长指挥十七师由张(店)茅(津渡)大道以东，李军长指挥一七七师由张茅大道以西，分别向敌侧击、截击、尾击。经多日激战，敌伤亡甚大，终于退出中条山。我各军次第恢复中条山阵地。是役是第四集团军在中条山最大的战役，前后约二十日，我军共伤亡官兵约六七千人，敌亦伤亡甚众，战后敌在运城追悼阵亡官兵，有尸灰罐一千七百多只。敌陷茅津渡时，东延村第四集团军总部距茅津渡仅六公里，颇受威胁，遂东移郭原村。 策动晋南皇协军反正，增编新编三十五师 1938年7月，军团接到蒋介石关于鼓励伪军反正参加抗战的规定：凡伪军反正参加抗战者，一军仍编为一军，一师仍编为一师，颁发正式番号和经费。孙蔚如对我说：“咱们的部队蒋介石只会借机裁减番号，决不会增加番号。这个规定倒是咱们增加番号和经费的办法。”孙叫我从直属部队有文化的士兵中，挑选勇敢机智的四十人，开办瓦解伪军训练班，教以搜集情报和瓦解敌军技术。训练三周，就分别派到晋南各地工作。经策动，于1939年秋晋南皇协军司令戚文平反正。戚反正前，孙蔚如已报请蒋介石颁给新编三十五师的番号。反正时，戚部受到日军阻击，未能全部来归，只副司令白云飞带两千多人来到中条山。因人数和武器不足，将反正来归的部队和独立四十六旅合编为新编三十五师，以孔从周任师长，仍隶属于三十八军。 四十七军调走后中条山的防务部署 1939年12月，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电令孙蔚如，将四十七军调离中条山，开赴太行山南麓，对道(道口，今滑县)清 (清化，今博爱)铁路之敌作战。所遗夏县以南以东防务，由孙派部队接替。孙蔚如考虑到“六·六”战役中，三十八军和九十六军损失的兵员武器尚未补充完备，中条山防地正面二百多里，即便四十七军不调走，也觉力量单薄。鉴于“六·六”战役我阵地到处被优势之敌突破的教训，经一战区长官部批准，在张茅大道以西纵深太浅的中条山地区，不再坚守阵地，只派九十六军的独立四十七旅在该山区活动，对敌进行运动战。另派游击支队杨振邦部(该支队实力一千多官兵，都是晋南人，是抗战中组编的，一战区同意归第四集团军指挥)，以中条山最西端之雪花山为根据地，对由永济南下之敌进行游击活动。将三十八军全部和九十六军主力移置张茅大道以南以东和夏县以南以东的山区(包括原四十七军防区)，三十八军在右，九十六军主力在左，各派有力之部占领侯家岭、毛家山、望原、圣人涧之线为前进阵地，构筑工事防守。各军自行控制强大预备队于适当位置，准备打击侵入之敌。第七兵站支部移置于三门峡东渡口对两军补给。集团军总部驻郭原村。
国军被俘士兵
“四·一七”战役 1940年4月17日，运城、安邑之敌牛岛师团，附炮兵、空军部队，由安邑、夏县、张店分路向我三十八军阵地进攻。我三十八军在望原毛家山一带与敌血战三日后，诱敌深入，主力由右侧向敌进攻。我九十六军一七七师之圣人涧阵地被敌突破，敌占茅津渡。我黄河南岸炮兵对敌轰击，敌回窜。一七七师主力主动后撤，与三十八军协力夹击由望原侵入之敌。经两军主力对侵入之敌反复冲杀，激战数日，敌伤亡甚大，不支后退。此役历时半月余，敌使用兵力之大仅次于“六·六”战役。 第四集团军守备中条山保卫黄河安全两年半，较大的战役已如上述。此外，还有三十八军对张店敌据点的几次攻击，因无炮兵支援，仅靠步兵强袭，均未成功。还有两次，两军各派出部队，以团、营为单位，主动出击，破坏敌铁路交通和通讯设施，并到同蒲铁路以北地区进行游击活动。独立四十七旅活动于中条山西部，对由永济南进之敌，多次进行袭击，干扰了敌之行动。杨振邦支队袭击敌人时，俘虏了一个日本兵和一个朝鲜翻译。在两年半作战中，第四集团军伤亡万余人。 1940年10月，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命令第四集团军调河南洛阳以东地区担任河防任务，中条山防务由三十四集团军接替。我集团军于10月底将防务交代完毕，南渡黄河，接任黄河防务。 接任中条山防务的部队，在1941年敌再次进攻时，大部被歼。八十军军长孔令恂被俘。从此，再没有正规部队守备中条山了。 (1985年3月) (原载十七路军中共党史资料征编领导小组主编：《丹心素裹(2)》，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1989年4月) 注释： ①作者陈子坚：原名陈兴霖，江苏徐州人。参加过南昌起义，在叶挺第十一军第二十四师做政治工作。1928年参加杨虎城部队，历任三十八军参谋长、第四集团军参谋长、新编十四师师长。建国后，任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专员。 《孙蔚如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