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聊斋——仇大娘

心静古典分享 2023-09-11 21:28:46

山西人仇仲,很年轻就死了妻子,于是就续娶了邵氏为妻。有一年兵荒马乱,仇仲不幸被强盗掳走了,这一去音信全无,留下两个儿子由邵氏抚养,一个叫仇福,一个叫仇禄,当时年纪尚幼。开头几年,凭着一份薄薄的家业还可以勉强维持生活,后来因为连年收成不好,加上那些豪门大户又常常欺侮他们,以致弄得越来越活不下去了。

仇仲有个叔父,名叫仇尚廉,对这孤儿寡母不但不照顾,反而想从邵氏身上捞一笔钱,就三番五次地劝她改嫁,但邵氏执意不肯。仇尚廉见劝说不行,就干脆耍了个花招,暗地里把她卖给了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家,想叫那家强行把她抬走。这事双方已经讲妥了,别人还一点儿也不知道。

村里有个叫做魏名的人,一向很刁滑,和仇家素有积怨,仇家的事情他样样都想破坏。因为邵氏是个年轻的寡妇,他便伪造了许多谣言,说她这长那短,就是想败坏仇家的名誉。话一传出去,传到那个要娶邵氏的人的耳朵里,便嫌她品行不好,索性把订妥的事情吹了。

久而久之,仇尚廉的阴谋和外面的谣言都慢慢地被邵氏知道了。她胸中结满了怨愤,成天又哭又气,好端端的人弄下一身病,四肢麻木,瘫在床上再也起不来。

仇福那时刚满十六岁。邵氏一躺倒,家里连个缝缝补补的人也没有了,就急急地给他娶了亲。儿媳妇是秀才姜妃瞻的女儿,人很贤惠,又很能干,一过门,家里的大小事务就都靠在她身上。她也确实是把理家好手,不长时间就把这个家经营得一天天宽裕起来,便叫兄弟仇禄仍去上学念书。

看到仇家的日子又好了,魏名心里很不舒服。但他表面上却装得挺和善,经常到仇家去问候,又不断请仇福到他家喝酒。这一来仇福便把他当作知心朋友看待。魏名趁此机会对仇福说:"你母亲病在床上,已经成了残废,不能劳动了。你兄弟坐着吃白饭,一点活计也不干,你们夫妻二人何苦给他当牛做马!况且你兄弟将来还要娶媳妇,少不了又得花费一大笔钱。我为你着想,不如早点分开家,那么你一定会富起来,而你兄弟只能受穷。"

仇福想了想,觉得人家说得对,就回家和妻子商量,妻子不同意,并且骂了他几句。但是魏名成天挑唆他,仇福已经迷了心窍,便直截了当地向母亲提出分家的要求。母亲一听很生气,把他痛斥了一顿。仇福嘴上不敢吭声,心里却更加恼恨。从此,他把家里的东西都看成是别人的,毫不心疼地胡花乱用,任意挥霍。狡猾的魏名又乘机引诱他赌博,渐渐地把家里的粮食输光了。媳妇虽然知道也不敢讲,直到没米下锅,母亲惊疑地问起来,她才说了实话。母亲气得无可奈何,只好和他分了家。幸亏儿媳妇贤惠,一日三餐照常给母亲烧火做饭,殷殷勤勤,侍奉得仍和往日一样。

仇福分家以后,更加毫无顾忌,发疯似的大赌大嫖起来。几个月时间,把一份家产挥霍一空,而母亲和妻子还一点不知道。仇福看看家里空了,再想不出其他办法,就写了一张字据:谁肯借钱给他,将来用老婆抵债。可是这号人谁敢相信?任他急得团团转,也没人买他的账。

县里有个绰号叫赵阎罗的,原是一个漏网的大强盗,在乡间横行霸道,无人敢惹。他当然不怕仇福耍赖皮,便很慷慨地把钱借给了他。仇福前脚把钱弄到手,后脚就进了赌场,不到几天就又输得一干二净。这时,他心里犯了犹豫,有点舍不得老婆,想悔契。可是赵阎罗一来,眼珠子一瞪,吓得他不敢开腔,只得乖乖地把妻子诳骗到赵家去。魏名听了暗暗高兴,急忙跑去告诉了姜秀才,他觉得这一下仇家就彻底垮了!

姜秀才得知消息后非常生气,立即到官府告了一状,吓得仇福手脚无措,仓皇地逃走了。

姜氏到了赵家,才知道是被丈夫骗出来把她卖了,就大哭大闹,要想寻死。赵阎罗开始用好言相劝,她扭着不听;接着就进行威逼,她反而越发大骂起来。赵阎罗火了,吼叫着打她,但她始终不肯屈服。就在赵阎罗喘气的一刹那,她突然从头上拔下钗子,猛一下刺进自己的咽喉。赵阎罗急忙把她救住,然而食管已经被穿透,鲜红的血冒了出来。赵阎罗只得赶忙用布条扎住她的脖子,还希图慢慢地折磨她。

第二天,县官派人来传赵阎罗。赵阎罗满不在乎地来到公堂,根本不当回事。县官一验,姜氏伤势很重,就命令衙役狠打赵阎罗。可是那些衙役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对他用刑。县官早就听说赵阎罗横蛮凶暴,现在看到这种情形,就更加相信。不由火冒三丈,喊自己的家丁出来,当场把他打死了。姜秀才见赵阎罗已级完蛋,便抬着女儿回了家。

自从姜家告了状,邵氏才知道大儿子的无耻行为,一时悲愤涌心,惨叫一声,几乎断气,从此昏昏迷迷,病情越来越重。仇禄那时才十五岁,孤孤单单,无依无靠,守着气息奄奄的母亲,毫无一点办法。

仇仲的前妻有个女儿,名叫大娘,嫁在很远的外府。她的性格很刚强,脾气很不好,每次回娘家,送她的东西稍不如意,便同父母吵起来,十回有九回是生着气走的。因为这个缘故,仇仲很不喜欢她,最后一次竟把她痛骂出门。从那儿以后,已有好多年不通音讯了。

邵氏的病到了垂危的时候,魏名就想把她弄来,企图让仇家大闹一场。凑巧有个做生意的商贩,和仇大娘是同村,他便托那小贩带一个口信给大娘,而且用分家产的话头去引诱她。

过了几天,大娘果然带着她的小儿子来了。一进门,看见小兄弟侍候着生病的母亲,家里冷冷落落,一片凄惨景象,不由心里非常难过。便问起兄弟仇福,仇禄哭着把前前后后的情况告诉了姐姐。她一听,怒气塞满胸膛,说:"家里没有大人,竟被人欺侮到这种地步!我们家的田产,贼子们哪个敢骗去!"说完,便走进厨房里,手脚麻利地生着火,很快煮了一锅稀粥,先侍候母亲吃了,然后叫弟弟和儿子一起来吃。吃完以后,她就愤愤地出门,一口气跑到县上,去控告那伙骗财产的赌徒。

赌徒们听说大娘告了状,一个个都害怕起来,急忙凑了些钱来贿赂大娘。大娘不客气地把钱收下,但仍然继续告状。县官看她追得不行,就把赌徒们抓起来打了一顿,田产的事情却没有过问。大娘不肯甘休,就带着儿子到府里去告。那知府最恨赌博,大娘又着意诉说了娘家的孤苦,以及赌徒们故意做成圈套骗人钱财的恶劣行径,讲得慷慨激昂,句句是理。知府被她打动了,就下了一道判令,叫县官把田产追还给原主;但对仇福仍然要惩罚一下,以警戒他的不务正业。大娘回到县里,县官奉命追逼赌徒,于是原有的田产又全部退了回来。

仇大娘那时已经守了寡,家里只有她和两个儿子过活。她便打发小儿子回去,并且嘱咐他跟着哥哥好好务业,不要再来。从此,她就住在娘家,奉养母亲,抚育弟弟,里里外外料理得井井有条。母亲一高兴,病也渐渐好起来,就把家务事都交给大娘管。村里的豪强稍微欺侮她家一点,大娘就拿着刀找上门,从容不迫地和他们争论,常常辩得那些豪强理屈词穷,不得不服她。

过了一年多,仇家的田产一天天增多起来,光景比过去更好了。大娘惦记着姜氏,就时常买些滋补的药品和好吃的食物亲自送去,安慰她好好保养。

她看见兄弟仇禄渐渐长大成人,就嘱托媒人给他说亲。这时,魏名又在暗地到处造起谣来,告诉人说:"仇家的产业都是大娘一手闹回来的,如今全归大娘经管,恐怕将来不可能再落到仇家兄弟手里了。"人们听信了他的话,谁也不肯和仇家谈论婚事了。

当地有一个范公子,名叫范千文,家里有一座有名的花园。那奇特的建筑和优美的景致在山西是首屈一指的。园中有一条甬道,甬道两旁栽满奇花异卉,一直通进公子居住的内室。有人不摸底细,曾经顺着甬道闯了进去,公子一见大怒,把其当作小偷捆起来痛打一顿,几乎丧了命。

可巧清明那天,仇禄从学校回来,半路上遇到魏名,就带了他一道去游玩。魏名有意把仇禄引到范家花园门口,因为他和那园丁熟悉,就把他们放了进去。仇禄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的景致,便很有兴味地跟着魏名游遍了里面的亭台楼阁,转眼间,来到一个更为奇异的所在,只见一条清清的溪流,上边架着一座镶有红漆栏杆,像画儿一样美的桥,桥的一头通向釉光闪闪的大门,远远望去,门里盛开着五彩缤纷的花朵,原来那就是范公子的内宅。可是仇禄哪里晓得!魏名便证他说:"那里面才有看头呢,你先进去,我解个小手就来。"

仇禄信以为真,就沿着桥走过去,进到一个精致的院子里。忽然传来女子的笑声,他刚停住脚步,一个婢女跑出来,偷偷看他一眼,转身返回去了。仇禄这才害了怕,拔就往外跑。可是,范公子已经走出大门,吆喝家人拿着绳子捉他。仇禄吓得无躲藏,便一下跳进了溪流。

范公子见状,一脸怒气马上换成笑容,赶忙命令仆人把他拉上来。仔细一看,

他的容貌和服装都很文雅,于是就叫人把他的湿衣服、湿鞋子换了,拉着他走进一个亭子,和蔼亲热地询问起他的姓名来。一会儿,公子匆匆地进去了一下,随即又匆匆出来,笑嘻嘻地握住仇禄的手,拉他过桥,一步步走到红漆大门前。仇禄不理解他是什么意思,踌躇着不敢进入,范公子硬是把他拖了进去。

仇禄进得院来,只见花篱背后,隐隐约约有个漂亮的女郎在偷眼看他。他被范公子拉着坐下后,一群婢女就忙忙乱乱地摆上酒来。仇禄心神不安,连忙求告说:"我年轻无知,不懂规矩,竟然闯进贵府内宅,能得到您的原谅,已叫我喜出望外,只求放我早点回去,就感恩不尽了!"

公子哪里听他的!顷刻间,名酒好菜已上满桌子,仇禄又站起来要走,推辞说已经酒醉饭饱了。公子把他按着坐下,笑着说:"我有一个乐曲的名字,你要能对一个对子出来,就放你走。"

仇禄无奈,只得请他出那上联。公子用吟诵的声调说:"拍名'浑不似'。"仇禄默默地思索半天,忽然想出一个下句,也吟诵着说:"吟成'没奈何'。"公子一听,乐得心里开了花,情不自禁地说:"果真是石崇啊!"弄得仇禄越发糊涂了。

原来公子有一个女儿,名叫蕙娘,长得美丽聪明,很有才华,近来天天在选择称心如意的女婿。前一天夜里梦见一个人告诉她说:"石崇就是你的女婿!"问在哪里?那人说:"明天他就要跳水了。"早晨起来把梦告诉了父母,一家人都感到奇怪。仇禄今日跳水,正好应合了梦里的先兆,所以公子把他邀进内院,让妻子和女儿一起偷着相看相看。

此刻,公子听了仇禄的对子,自是欢喜,便直言不讳地说:"拍名是小女拟定的,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一个对句,今日你能对出来,也是由天定的缘分。我想把她许配给你,我家里房子不算少,你过来居住就行了,也无须再麻麻烦烦迎亲了。"

仇禄听了,很是惊慌,他一面谦虚地表示感谢,一面又以母亲生病,不能前来人赘婉言推辞。公子也没有勉强他马上答应,只是叫他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说着就派马夫给他拿了湿衣服,备了马送他回家。

仇禄到家后,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母亲。母亲很吃惊,认为这事不大妙,才知道魏名这个人居心阴险,但因为没有出事,反而逢凶化吉,得了喜事,也就不记他的仇,只告诫儿子以后不要和他来往罢了。

过了几天,公子又打发人来向邵氏提婚事。邵氏考虑来考虑去,始终不敢答应。最后还是仇大娘硬做主应下了,当即就请媒人下了聘礼。不久,仇禄就到范家做了招女婿。

过了一年多,仇禄中了秀才,文名也渐渐大起来。范公子一家自然感到满意、体面。但是蕙娘的弟弟一天天长大成人,不免对仇禄稍微冷淡了一些。仇禄一生气,便带了妻子返回到自己家里。

那时,邵氏的病已经大有好转,能拄着拐杖走路了。几年来靠着大娘的经营,家里的房子收拾得又整齐又美观,很像个样子。新媳妇一回来,婢女和仆人跟来一大群,出出入入,人声喧闹,简直像一个大户人家了。

魏名看见仇家又兴旺起来,而且同他断绝来往了,心里更加嫉妒,只恨没有陷害他们的机会。正好那时到处抓捕旗下逃犯,魏名就同一个逃犯暗中勾结,密谋策划,诬称有钱寄放在仇禄家里。结果,官府就依照朝廷拟定的严酷法令,把仇禄当作逃人的窝主,判到关外充军。

范公子知道后,上下求情贿赂,费尽周折,才算免了蕙娘不去,而仇禄的田产却要全部没收充公。幸亏大娘拿着过去两兄弟分家的文书,奋不顾身地出头辩解,才把新买的几顷肥沃良田挂在仇福名下,母女俩也才得以安居如常。

仇禄临行前,料想这一去很难回来了,便写了一个离婚的字据交给岳父家,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走了。

走了几天,到了京城北边一个地方,在一家旅馆里吃饭。这时,门外有一个叫花子神情惶恐地向里边张望,仇禄看那样子,很像他哥哥。走过去一问,果然是仇福,于是便把家里的情形和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一遍,兄弟二人都很悲伤。说话间,仇禄解开外衣,分了几两银子递给哥哥,嘱咐他赶快回家。仇福流着泪收下,痛苦万分地走了。

仇禄到了关外,在一个将军手下服役。因为他识字能文,身子又细弱,将军便叫他做文书上的事务,并且让他和自己家里的仆人住在一起。一天,仆人们问起他的家庭情况,仇禄便一字一板地说了。内中有一人吃惊地叫道:"啊?你原是我的儿子啊!"

原来,仇仲当年被强盗掳走后,先是给强盗喂马,后来强盗投诚了,把他卖到旗下,就做了将军的仆人。他向仇禄从头至尾一叙述,才知道彼此真是父子。两人不禁抱头大哭,哭得满屋子的人都辛酸起来。

哭完后,仇仲愤怒地说:"不知是哪个狗东西逃离主人,竟然去讹诈我的儿子!"于是,便把家中被逃犯诬告、财产尽被没收的冤枉向将军哭诉了一番。将军当即任命仇禄代理书记,并给亲王写了一封信,叫仇仲带着亲自去北京。

仇仲到了京城,侦察到皇帝的车子出来后,先把冤状递上去。又把将军的信设法交给亲王。亲王给他从中辩白说情,冤案终于得到昭雪,圣上命令地方官给仇禄消除罪名,把没收充公的产业仍然归还给仇家。

仇仲返回到旗下,把事情一说,父子俩都很高兴。仇禄因为要回去,便详细问起父亲的家庭人口,准备给父亲赎身。到此,才知道父亲自来到旗下,曾经两次娶过老婆,然而都没有生下子女,如今还是单身独居。仇禄弄清了情况,便收拾行装启程回去了。

当初仇福和弟弟分手后,就回了家,爬行着去见大娘。大娘把母亲扶在正堂上,拿着棍子问他道:"你要愿意受责打,就暂且把你收留下;否则,你的田产早已被你出脱光了,这里没有你吃饭的地方,请你仍然走好了。"

仇福痛哭流涕地趴在地上,表示愿意挨打。

大娘把棍子一丢,说:"一个卖老婆的人,打你一顿太轻了。反正旧案还在衙门里未消,再要犯事,就让官府处罚算了。"

接着,大娘就打发人把仇福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姜家。姜氏气愤地骂道:"我是仇家什么人,何必来告诉我!"大娘又不断把姜氏的话转告仇福,故意嘲弄、刺激他。仇福惭愧得连气都不敢出。

仇福在家里住了半年,大娘虽然给他吃、给他穿,侍候得周周到到,然而使役他却如同仆人一样。仇福埋头干活,一句怨言也没有。大娘又托他去办银钱出入的事,他也老老实实,一丝不苟,不敢胡花一个。大娘看他确实已经改邪归正,没有其他毛病了,便同母亲商量,去把姜氏接回来。母亲认为她决不肯再回头了。大娘说:"不见得。她如果愿意再嫁人,岂肯自己刺破喉管,受那份痛苦?前次去,人家有气,也在情理之中。搁到谁身上,也不能不气愤呀!"

大娘带着兄弟弯腰屈背地到他岳父家去赔罪。岳父母见他可怜巴巴的,又是恨又是疼,责备中包含着忍让,那态度十分感人。大娘吆喝着兄弟四肢着地跪下,然后请姜氏出来相见。可是再三再四地请她,姜氏硬是不肯出来。大娘就进去找着她,把她拖了出来。姜氏一见仇福,愤恨地指着他的额头,又唾又骂。仇福惭愧得无地自容,一身一身地出大汗,也不敢抬抬头,最后还是丈母娘把女婿拉了起来。

大娘一见事情已经成了,就问哪天回去?姜氏沉痛地说:"我一向得到姐姐的恩惠,今天姐姐亲自上门叫我,我还敢有其他说的吗?但恐怕不能保证人家不再卖啊!况且,他和我的情义已经绝了,还有什么脸面和这黑心无赖子在一起生活?请姐姐另外给我准备一间房子,我去侍候老母。只要比出家做尼姑好一点,我就满足了。"大娘一再代替兄弟辩白,说他已经悔改了,今后不会再干那种事了。临别时,约定第二天去接她。

次日,仇家用车子把姜氏迎回来。母亲亲自走出大门,跪在地上给儿媳磕头。姜氏一见,也跪下大哭。大娘劝了半天,才止住悲痛,高高兴兴地摆起酒来。她叫仇福坐在桌边,然后举起杯子,痛痛快快地说:"我这几年苦苦相争,不是为给自己谋私利啊!现在,兄弟已经悔改了,贞烈的弟媳妇也回来了,家里的财产账目都交还你们。我光着身来,仍然光着身去!"仇福夫妻一听,连忙离开席位,并排跪在姐姐面前,流着热泪哀求她千万不能走。大娘见他们一片诚心,也就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时隔不久,仇禄昭雪的命令下来了。不几天,充公的田产就全部退了回来。魏名知道后,大吃一惊,也弄不清究竟是什么缘故,自恨再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去陷害仇家了。

就在这个时候,可巧仇家四邻发生了火灾,魏名就假借救火,乘人们忙乱中,暗暗用草束点着了仇禄的房子。偏偏这时又刮起大风,火势越烧越猛,仇家的房屋几乎全部被烧光。唯有仇福住着的两三间房子幸存下来,全家老小只好挤在里边将就。

不过几日,仇禄回来了。一家人相,又悲又喜。

仇禄充军走后,范公子得到他的离婚书,便拿去同女儿商量。惠娘一看,失声痛哭,当下把离婚书撕碎丢在地上。范公子只好随她的心意,没有勉强她再嫁人。仇禄回来后,听说蕙娘没有嫁,就高高兴兴地到岳父家去探望。范公子知道他家遭了火灾,想把他留了住下,但仇禄不肯,仍然回到自己家里。

但家里实在住不开啊!幸好大娘这些年积存下一些钱,便拿出来修补烧掉了的房子。万万想不到,在仇福提着铁锹清理旧基时,居然发现了一个银窑子。等到黑夜,兄弟二人一挖开,下面是个丈把长的石池子,里面装得满满的,尽是大块大块的白银!于是,请了许多能工巧匠,大兴土木,一院又一院楼房很快盖了起来,层层叠叠,宏伟壮丽,就连那些贵族世家也比之逊色!

仇禄感念着关外那个将军的义气,就准备了一千两银子去赎父亲。仇福愿意去,便派了两个强健精干的仆人,陪同他前往。仇禄又把蕙娘接回家。过了不久,父亲和哥哥也一道回来了,合家团圆,满门欢腾。

仇大娘自从到了娘家,就不准儿子来看她,只怕人说她有什么私心。父亲回来后,她决意要走。可是兄弟俩怎能忍心!父亲便把财产一分为三,姐弟三人各得一份,大娘再三推辞,两个兄弟都泪汪汪地说:"我们要不是姐姐,哪里能有今天!"大娘这才安下心来,并派人把儿子叫来,把全家搬到娘家来一起居住。

有人问大娘:"你和仇福、仇禄不是一个娘生的,为何这样关心他们?"大娘说:"光知道有母亲而不知道有父亲,唯有禽兽是那样罢了,人岂能仿效禽兽?"仇福和仇禄听了,都感动得流泪,就叫人把姐姐住的房子里里外外修饰得和自己的一样,自己有啥,姐姐也有啥。

魏名失意地躺在床上暗自反省,十多年来,一次次想陷害仇家,可是害一次,人家得一次利,害人反而帮了人。思前想后,觉得又惭愧,又后悔。现在看到仇家富得那么阔气,心里更是眼热,就想和人家拉拉交情。于是,便以祝贺仇仲步步登高为名,带了些礼物去道喜。

来到仇家门上,仇福想把他拒之门外,但仇仲不忍心给他难堪,就叫儿子收下了他的鸡和酒。他的那只鸡是用布条捆着脚的,不知怎么跑进厨房里,灶火烧着了脚上的布条,鸡又飞上了柴垛,家里的仆人也没有发觉。不一会儿,柴垛燃烧起来,房子也着了火,一家人惊慌失措。幸亏人手多,立刻就扑灭了,但厨房里的东西烧得什么也没有了。仇福和仇禄兄弟俩都说魏名是个害人精,就连他送来的东西也都怀着黑心肠。

后来,仇仲做寿,魏名又牵了一只羊进来。再三推辞不掉,只好收下,把羊拴在院子里的树上。那天夜里有一个小厮,被仆人打了一顿,那小厮就一气跑到树下,解下拴羊的绳子上吊死了。事后,仇家兄弟叹气道:"魏名这个人,他来给你好处,还不如让他来害你呢!"从此以后,魏名虽然常来献殷勤,送这儿送那儿,但仇家竟连一寸线也不敢收他的,宁肯多给他一点东西。

到后来,魏名年老时,穷得活不下去,只得当了乞丐。但仇家以德报怨,常常送些粮食、衣物周济他,待他一直很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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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 2023-10-25 21:25

    好故事[点赞][点赞][点赞]

  • 2023-10-19 12:26

    这个故事再次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种善因得善果。。。[点赞][点赞][点赞]

    用户15xxx00 回复:
    有吗?没看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