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月6日,甘肃省民乐县法院四楼会议室里,正在召开年终总结会,出席的人有几乎囊括了该县的领导层。
上午10点左右,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突然冲进会议室,直奔法院院长王强,语气非常强硬:“你什么时候解决我儿子遗留的问题,今天必须给我一个准信。不要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
被人当场质问,而且还有领导在场,王强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仍耐着性子解释:“法院已经判决和生效,目前不能中断,自然就要按此执行。”
老人怒道:“你们判决的是将来的生活费,但现在当事人死了,难道我们还需要支付接下来莫须有的生活费吗?”
王强回答:“这是法律,你不满意可以按流程上诉。我们必须遵守流程和法规。”老人悲痛地说:“那是我儿子用命换来的血汗钱啊。”
这时副主任王英华走上来,一边将老人往外推,一边对老人说:“老钱,你先回去,我们现在在开会,你的事我们后面再研究。”
老人一脸绝然道:“你们一直在研究,没完没了地研究,那就干脆永远不需要研究了。”老人说完猛地掀开上衣,棉袄里面捆绑的全是一根根的炸药。
“你们去天上研究吧。”老人怒吼一声,按动了手中的按钮,引爆炸药。
“轰隆”一声巨响,民乐县法院四楼会议被炸得支离破碎,门窗全毁,满地玻璃渣和碎片。现场伤亡惨不忍睹,院长王强、县委陈副书记、县直机关黄副书记和县法院办公室副主任王英华当场身亡。
另有5人重伤,17人受了轻伤。引爆炸弹的老人更是首当其冲,被炸成几截,死无全尸。他的全名叫钱文昭,洪水镇新丰村的一个普通农民,案发时62岁,从未有过任何案底。在街坊四邻的脑海中,他是一个本分、朴素,不曾有过任何过激行为的老人。
为何这样一个循规蹈矩,本该享受天伦之乐的老人会突然用这么惨烈的方式制造这场爆炸?
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那时钱文昭的境遇,那就是运气糟透了。
钱文昭是一名普通的农民,和妻子育有两个儿子,分别叫钱多福、钱多裕。大儿子钱多福属于寒门贵子,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考进西北师范大学化学系,毕业后成为了民乐县第一中学的化学老师。
1992年,钱多福迎娶了同学汤惠兰,然而仅仅5年后,汤惠兰被确诊为运动性神经元受损伴肌营养不良,双腿瘫痪,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
这种病无药可治,患者只能靠药物短暂维持生命体征。钱多福没有嫌弃妻子,担当起一个丈夫的责任,为了兼顾上班,他请了一个保姆照顾妻子的饮食起居。
然而病痛的长期折磨让妻子汤惠兰越来越没安全感,整日疑神疑鬼。2003年10月25日,民乐县发生6.5级地震,那天恰好钱文昭外出公干不在家。知情的老师赶到钱文昭家,把瘫痪在床的汤惠兰抬到空旷地带避难,
这次意外彻底点燃了汤惠兰心中的偏激,她认为钱文昭是故意选择这个时间点外出公干的,目的是想让地震把她给埋了。钱文昭解释说:“地震目前是没有办法预报的,我根本不知情啊。”汤惠兰不信,说:“你故意的,想让自己死,好摆脱我这个拖油瓶,重新找个貌美如花的。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
思维已经走进极端的汤惠兰提出离婚,钱多福觉得自己太冤了,没有同意。但汤惠兰是铁了心要离婚,一纸诉状,以丈夫要谋害自己为由,诉至法院要求离婚。
2003年12月,民乐县法院作出离婚判决。考虑到汤惠兰瘫痪在床,没有赚钱能力,故二人的婚房及家中一切财物归女方所有。除此之外,钱多福还需另外支付汤惠兰两万元。
这个判决就是让钱多福“净身出户”,只有孩子的抚养权。钱多福接受了这个判决结果,但汤惠兰却不服判决,让家人把她抬到法院,提起上诉。二审判决中,将钱多福赔偿给汤惠兰的金额从两万元提升至十万元。
钱家世代务农,家中清贫,钱多福一名县城教师,那时社会不内卷,学校也不内卷,没有补课,收入有限,无力筹措赔偿金额。汤惠兰家就不停地到学校,到钱家闹腾,赶快付钱,并要求一次性支付完毕。
无奈又无力的钱多福为了不拖累家里人,干脆远走他乡,去了新疆,在一所私立中学任教。钱多福被逼走后,汤惠兰不顾当初的情义,居然申请强制执行,喊话:“你们不执行,我就睡到法院”。
于是执行人员赶到新疆找到钱多福,要求他履行判决。钱多福说:“我也想啊,可我净身出户,一时之间,你让我去哪里找钱啊。”
新疆这所私立学校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主动为钱多福担保,提出学校先预支3万块钱,后续学校从钱多福的每月工资中扣除两千元汇入汤惠兰账户。
钱多福双手一摊,表示当下自己无力偿还。执行人员以“拒不执行生效判决”为由,对钱多福进行司法拘留,要将他带回原籍。
当晚,一行人入住乌鲁木齐的新农大厦酒店。次日,钱多福被发现猝死。执行人员通知了钱多福家里人,钱多福的弟弟钱多裕和父母赶到了乌鲁木齐,一家人只看到了脸色灰白,口鼻流血的钱多福。
钱家人向乌鲁木齐公安局天山分局报案,警方迅速立案侦查,却什么都查不到。因为出事的房间被打扫了。
新疆警方找不到线索,只能推断钱多福是自杀。因为尸检显示,钱多福的死亡时间是凌晨四点左右,死因是氰化钾中毒。氰化钾属于管制物品,相关组织、部门或公司的采购都需要获得审批手续,具体用量和用途都要进行详细说明。
这东西不是可以随便获取的。钱多福是化学老师,任教的学校实验室里面有氰化钾,这被警方认定为氰化钾来源,因此判定钱多福是自杀。对此该校的校长坚决否认:“我们对氰化钾这种剧毒物品的管理非常严格,没有我的签字,谁都拿不了氰化钾。而且我们排查过,我们的氰化钾没有缺失。”
人类口服氰化钾的致死量通常在0.1-0.3克/Kg之间,这意味着一个体重60公斤的人摄入约6-18克的氰化钾就会丧命,这点剂量根本无法确认去处。
最后,新疆警方认定执行人员在监管上存在责无旁贷的疏忽。民乐县法院提出在全部承担钱多福的丧葬费后,将再拿出9.8万元,作为钱文昭夫妇的赡养费。
钱文昭对这个赔偿结果并不满意。不久后,双方尚在谈判和协商的过程中,钱多福的前妻汤惠兰因病去世,留下房产和一笔存款。
钱文昭要求房产和存款全部由钱多福和汤惠兰两人的孩子继承,但汤惠兰的家人不厚道,横插一脚,要求按法律法规进行继承。这让钱文昭很不满,多次找到民乐县法院,申辩:“当初这笔钱和房产是作为生活费判给汤惠兰的,现在她死了,这笔钱相当于预支的,当然要返回啊!”
但民乐县法院在这件事上多次打太极。
细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缠苦命人。就在钱文昭为了儿子和孙子的事情到处奔波时,家里再次传来噩耗——他的老父亲去世了。失去亲人的悲痛和有冤无处诉的绝望击垮了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2006年1月6日,在钱文昭父亲去世后的第37天,在儿子死去半年后,他迎着寒风,走进了民乐县法院。这个地方他曾来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最后甚至都不接待他了。
这一次,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失望了。
你们让我失望,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62岁的老人以生命为代价制造了这场惨烈的爆炸案,致5死22伤。
钱文昭拉了四个人陪葬,让27个家庭坠入了无边地狱,实属无妄之灾。他们永远都不会想到,例行参加一个会议,居然把命都丢掉了。
本案中,汤惠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撒泼耍横迫使各方满足自己的要求,甚至是不切实际的要求,最终把钱多福逼到绝路,引发一连串的悲剧。娶妻当娶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