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孕时,陛下的白月光回来了。
为给她出气,他让我冬夜跪在寝殿外,听他们一夜欢好。
她扯坏我的披风,害死我的父亲。
他说:「她不是故意的。」
后来我被灌下毒酒,生死未卜。
他却后悔了,守在我的床头一整夜。
他说:「阿云,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我别开了头。
周越登基,封我为后。
满宫哗然。
阖宫上下都知道,周越有一个深爱多年的青梅何心瑶。
二人感情甚笃。
只因周越一朝落败,何心瑶便被丞相许配给了当时如日中天的成王。
有情之人被迫分离。
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知县的女儿。
全靠死缠烂打。
才有幸成为他的妻。
哪怕我曾救过他,哪怕他最困难的那些时光是我陪着他。
宫人时常闲话,说我不过是鸠占鹊巢,等何心瑶回来,我也就该退位了。
周越握着我的手,一再承诺我。
无论任何人,都无法撼动我在他心里的位置。
他斥责了说闲话的宫人,为我冷落嫔妃,为我描眉上妆,为我举办盛大的生辰宴。
他的的爱炽热又浓烈,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我觉得我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直到我生辰那晚。
寡居的何心瑶回来了。
周越抱着我坐于高位,喝得酩酊大醉。
回去后,他将我压在床榻之上,抚着我的脸颊,一遍一遍地呢喃:「阿瑶,我好想你。」
2
周越安排何心瑶在宫中住下。
听说何心瑶嫁给成王之后,过得并不好。
成王在世时,性格喜怒无常,动辄打骂她。
哪怕如今成王已经死亡半年,何心瑶还是经常做噩梦。
周越牵着我的手,去给太后请安。
经过御花园时,我们见到了何心瑶。
她跪在铺满残雪的青石板路上,一旁的丽嫔脸色铁青,恨恨地瞪她。
手上尖利的长指甲几乎要戳破她娇嫩的皮肤。
「贱妇,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
何心瑶右脸通红,她捂着脸惊恐地摇头:「妾身刚刚行过礼了。」
「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成王妃?一个寡妇罢了,本宫告诉你,这是宫里,本宫才是主子,本宫说没有,那就是没有,跪好了!」
周越抓着我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
「阿越,你弄疼我了。」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手。
「要过去看看吗?」我问他。
「不必了。」
周越收回目光,脸上浮现出厌恶的神色,拉着我,大步流星往前走。
没走两步,我感到一阵反胃,站在原地干呕了好几下,头也一阵眩晕,险些摔倒。
与此同时,只听「砰」地一声,何心瑶晕倒了。
周越没有注意到我,他松开我的手,急急走向何心瑶。
我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周越的背影。
丽嫔看到周越,得意的神色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诚惶诚恐。
周越越过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何心瑶好一会儿,将她打横抱起。
我还是跟了过去。
何心瑶在周越怀里悠悠醒转。
她看到周越,满脸讶异:「陛下,你怎么来了。」
她又看向周越抱她的手:「这不合礼法,陛下还是放妾身下来吧。」
周越岿然不动。
何心瑶轻轻挣扎了几下,袖口处滑落一支凤钗。
我愣住了。
那样的凤钗,周越也曾送过我一支。
内侍捡起凤钗,交给周越。
何心瑶慌了,伸手要去夺凤钗。
抬手时,露出袖子下的一小节手臂。
上面布满伤口,触目惊心。
周越将凤钗递给内侍,目光被她的手臂吸引住:
「这是丽嫔打的?」
何心瑶眼中盈满泪水。
我见犹怜。
她惊恐的扫视周围一圈,低下头:「妾身不敢在此说。」
「罢了,晚些你单独与朕说。」
周越脸色铁青,抱着何心瑶往回走。
他将丽嫔打入冷宫,对我说他要带何心瑶找御医,让我一个人先去请安。
「娘娘,别多想,陛下只是不想何夫人出事,他心里还是只有你的。」青竹在我身旁,温声开导我。
我苦笑一声,不置可否。
以往给太后请安,都只有我一个人去,也不需要经过御花园。
只有今天不一样。
原来,是因为何心瑶。
恶心的感觉再度泛上胸腔,我终于忍耐不住,吐在了地上。
3
我在凤仪宫枯坐至深夜,蜡烛燃尽了三根,也没有等到周越。
他明明答应过我,今天晚上会来陪我。
他食言了。
「把烛火灭了吧。」我看着昏昏欲睡的青竹,吩咐道。
「不再等等吗?」青竹问我。
「不等了,他不会来了。」
我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敲门声。
青竹来了精神,欣喜地打开门。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周越,而是他身边的内侍——张仪。
他向我行了礼:「娘娘,陛下今夜在关雎宫就寝,吩咐咱家来知会一声。」
关雎宫,是周越赐给何心瑶居住的宫殿。
那里多年无人居住,听闻那里的上一任主人,住的是明帝的挚爱许贵妃。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本宫知晓了。」
我挤出一个笑,极力维系着体面,藏在袖子下的手却在不停发抖。
送走张仪,青竹剪灭蜡烛,也离开了。
室内只剩我一人。
我枯坐床边,抚着小腹,心中苦涩。
就在他抱着何心瑶走的一刻钟后。
太医告诉我,我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我想第一时间和他分享喜悦,却见不到他。
从前,他说我是他最爱的人。
但如今,他不顾世俗礼法的约束,毅然决然选择了何心瑶,完全将我抛诸脑后。
我想起白天,周越抱着何心瑶时,他的神情。
就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无比小心翼翼。
那是他从未对我流露过的神情。
我走到镜台前,借着微弱的月色,打开妆奁。
拿出周越送我的凤钗时,我心中一酸。
这是我们还在宁州时,他送给我的。
他说凤钗寓意非凡,只能赠予未来的妻子。
可是,他不止送了我一人。
4
翌日,周越下旨,封何心瑶为瑶贵妃。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正在凤仪宫给腹中孩子绣肚兜。
我心中一惊。
手中绣花针骤然刺破我的手指。
鲜红的血滴落在已经绣好的图案上,晕成一朵花。
这时,张仪过来了。
他毕恭毕敬道:「娘娘,陛下请你过去一趟。」
我应下张仪,将手中绣品安置好,就过去了。
乾清宫正殿内,何心瑶坐在周越大腿上,手里拿着一串葡萄与周越调笑。
见我来了,何心瑶慌忙就要从周越腿上下来,却被周越一把拉住。
周越并不正眼看我,语气冷若冰霜:「皇后姗姗来迟,让朕好等啊。」
他这句话,让我的心如坠冰窟。
我僵硬着身子,对周越一拜:「请陛下恕罪。」
他脸色阴沉:「沈昭云,你为何要残害阿瑶?」
我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臣妾何时害过贵妃?」
眼前的周越让我感到无比陌生。
他从来没有这般凶过我。
更何况,这还是在人前,我还是他的皇后。
周越看到我的脸,立刻别过目光:「别装了,我都知道了,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
「你嫉妒阿瑶,吩咐丽嫔折磨她,害得阿瑶受苦多时。」
「臣妾没有!陛下如何能证明是臣妾所为?」我语气激动。
他将一张纸甩到我的脸上:「丽嫔都招了!」
我从脸上取下纸,看都没看,揉成一团丢到地上。
荒谬。
「周越,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愿相信我。」我站起身,一字一句道。
周越的眼神开始有些动摇。
「妹妹知道姐姐一直不喜欢臣妾,但是姐姐也不该这样对妹妹呀。」
见势不对,何心瑶窝进周越怀里,泣不成声。
周越再度对何心瑶心软了,他诘问我:
「那你是不是嫉妒阿瑶。」
是,我确实嫉妒她,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可是我没做过这种下作的事。
我不言。
周越的语气依旧冷硬:「今夜,你就在乾清宫门外跪半个时辰思过。」
「臣妾遵命。」
「好了,罚也罚了,该消气了。」周越温声安抚何心瑶。
「臣妾就知道陛下待臣妾最好了。」何心瑶娇嗔道。
周越哄着何心瑶,叫来宫人将她送进寝殿内。
他走到我面前,伸手要扶我。
我推开了他的手。
我怀孕了,周越不知道。
也不需要知道。
何心瑶回来了,周越不再需要沈昭云了。
又怎么会需要沈昭云的孩子?
只怕是嫌我占了皇后之位,想叫我让出来。
冬日大雪,夜风寒凉,我在门外跪着。
冷到发抖。
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我自小怕冷,每逢冬日出门,他就会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我披上。
他不会让我在外面挨冻。
只是,他已经死去多年了。
寝殿内何心瑶的娇笑声宛如魔音一般萦绕在我的耳畔。
不知过去多久,我感觉到小腹一阵闷痛。
低头一看,地上淌了一片血红色。
5
孩子没有了。
我躺在床上,情不自禁地抚上小腹。
那里一如既往地平坦,就像它从未来过一般。
风过无痕。
我身体不好,成婚以来一直未有身孕。
太医说我即使是有了,也很难保住。
但真的失去了,我还是难免伤怀。
「有谁来过吗?」我问青竹。
「早时各宫主子都带了补品来看过娘娘,太医来过三回,还有一些宫女和内侍也偷偷来过。」
我平时待人和善,和宫里的人关系都还不错。
「陛下呢?」
青竹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就直说吧。」我神色冷淡。
青竹立马跪到了地上:「陛下在关雎宫,奴婢们去请陛下,贵妃将我们都轰了出来。」
意料之中的结果。
「无事,不怪你们。」我自嘲般轻笑一声,「终是我不配。」
我让青竹先出去。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伏在被子上痛哭出声。
平静下来后,我只着里衣,走到镜台前坐下。
我翻出周越送我的那支凤钗,戴在头上。
铜镜中的我,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仿佛老了十岁。
这支凤钗在我头上并不合适,像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是啊,都是我偷来的。
凤钗是,周越的爱也是。
我扯下凤钗,用力将它折弯,从窗外扔了出去。
外面还在下雪,很快凤钗就被大雪覆盖,消失不见。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6
直到第二日下午,周越才姗姗来迟。
他进来,看到我的样子,蹙了蹙眉。
随后他坐到我床头,握住我的手。
「皇后,朕不知道你有身孕,阿瑶的事朕不怪你了。」
「我没有害过瑶贵妃。」
他愣了一瞬,而后道:「朕知道了,朕相信你。」
丽嫔的供词漏洞百出。
她一会说受我指使,一会又说想为我出气。
我跟她并不熟识。
明眼人都能察觉到,她是在恶意攀咬我。
可周越信了,他为了给他的青梅撑腰,不惜折辱我。
「没事的,孩子没了我们还会再有的。」
我用力地将手抽出来,翻身朝里,不去看他。
不会再有了。
怀上那个孩子本就是意外,更何况此次我寒气入体,伤了根本。
太医说我忧思多度,需要好好调理。
若是不成,恐怕良药难医。
他凑过来,强硬地将我翻了回去,用力抓住我的手。
我挣脱不开了。
「皇后为何如此抗拒朕?」
「臣妾病体未愈,怕是会过了病气给陛下,陛下还是请回吧。」
他腾出一只手,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
「不碍事。」
说完他又嘱咐青竹将药端来,他要亲自喂我。
我忍不住想起以前我生病的时候。
他会彻夜守在我的床边,每一碗药都会亲自试过温度。
再苦的药,经他之手,也会变成甜的。
如今我闻着药味,只觉得苦极了。
我拒绝让他喂我喝药。
他眼眸低垂,有些失落。
僵持之际,何心瑶娉娉婷婷走进来。
原本她面上带着笑。
看到我和周越的手叠在一起后,脸色直接沉了下来。
见到何心瑶,周越才松了手。
他站起身,走到何心瑶旁边,揽住她的肩。
他问何心瑶:「你怎么来了?」
何心瑶努努嘴:「臣妾也想来看看姐姐,陛下不叫臣妾,臣妾只好自己来了。」
奇怪,明明这是我的凤仪宫,为何我却觉得,我才是多余的。
何心瑶坐不住,起身去翻我床边的柜子,将我那块尚未绣完的肚兜拿了出来。
「姐姐,这块布是做什么用的啊?」
还未等我回答。
她转身,袖子扫过桌上的药碗,药碗被打翻在地。
她吓了一跳,手一松,肚兜就落在地上。
药汁浸透了肚兜。
「姐姐见谅,妹妹不是故意的。」
她捡起肚兜,用手拼命地擦。
不仅没有擦掉,药汁还越渗越深。
「罢了,这块布都脏了,留着也无用。」周越阻止了何心瑶,对我说,「阿瑶也不是故意的,你别怪她。」
那我该怪谁呢。
作为补偿,周越赐给我几匹上好的绸缎。
可我不需要了。
我亲手洗了肚兜,可是好几遍都没有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