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很英俊,很有气质,很有萧疏轩的气质,很有湛然如神的气质,再配上他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武学天才,五行八卦,无所不能,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尊大神一样。
有才华,有英俊,有邪恶,有流氓,无怪乎连文学家三毛都说:“我最喜欢的是黄药师,我喜欢的是一切。”
可就是这样一个精明到了极点的人,却还是被算计了两次。
黄药师
第一次上当受骗发生在一次出海的时候。
其时黄药师与黄蓉大动肝火,自己娇生惯养的小丫头,却有了一个与她相去甚远的男子,那男子与黄家的精美绝伦大不相同,真是一个傻瓜。
黄药师本来不肯答应,但黄蓉偏是一心一意要跟在他身后,怒极而逃,奔出桃花岛,要去寻“靖哥哥”。
这艘小舟原是黄药师专为“玉石俱焚”而造,虽是华丽,但其中却另有隐秘。
他本以为自己的女儿会被困在画舫之中,却不料被灵智上人一问,顿时吓了一跳:“三天前,我在一具尸体上看到过一具少女的尸体,那少女一袭白色衣裙,头上戴着一枚金环。”以他的聪慧,怎么会不问青红皂白,就信以为真?
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冯衡。这女人从来没有出现在人前,唯一知道她的人,就是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就是从桃花岛上的一座石碑上,写着“冯氏葬香山”,还有黄药师口中喃喃的“阿衡”三个字中知道的。
那“阿衡”两个字,不知是冯氏自己的名字,或是她的丈夫给她起的外号,又或是冯就是“逢”,衡就是“恒”,只要她与黄药师相遇,便会化作他一生之中,永不枯萎的一朵桃花,永不枯萎?
他一生之中,对自己的爱女黄蓉和《九阴真经》的喜爱,无不与自己的爱妻有关。他的老婆死得很快,因为她要生儿育女,要背经。他立志要拿回那本经书,烧在她的坟上,因为对她的思念,他对她的疼爱更甚。
江湖中人一听黄岛主三个字,无不心惊胆战,梅超风更是心狠手辣,一听黄岛主三个字,更是浑身发抖,大声呼救。鬼门龙,王沙通天,千手人杀彭连虎,这些人都是杀人如麻的狠角色,可是当他们看到黄药师的时候,一个个都吓得瑟瑟发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们想要逃命,也只能选择从黄药师的两腿之间逃走……这个让江湖上人闻风丧胆的家伙,竟然被自己的黄蓉给抓住了把柄。
父子二人大吵起来,前一刻他还满腔愤怒,下一刻却听得女儿说道:“倘若母亲还在,你决不能如此对我。”一句话,让他满腔怒气都融化了,“我心里一痛,把她抱在怀里。”黄蓉双脚发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黄药师忙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她。
洪七公见到“这位杀人如麻的凶神,居然被一个小姑娘弄得束手无策,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将所有不能给予妻子的爱,都给予了自己的女儿。
黄药师听了灵智上人的遗言,知道自己与自己的独生儿子已死在海中,脸色一阵苍白,一阵通红,又一阵苦涩,又是一阵狂喜。一首曹植丧妻所做的《行女哀辞》后,“啪”的一声,把手中的笛子摔成了两半,只剩下一道苍凉的身影。
在自己最在乎的人面前,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原本聪慧无双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第二次,他就更奇怪了,没有人在欺骗他,只有他一个人在“被骗”。
当日在桃花岛之上,他以欧阳克、郭靖为对手,提出了两个选择“姑爷”的问题。前面两道题目,郭靖都是阴差阳错地获胜,但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的黄岛主却道出了第三道题目,这一道题目更是直指郭靖最弱的一道题目:背。看得出来,他对郭靖并无好感。一代武学宗师择婿,却拿出背经来做题,也无怪洪七公忍无可忍,说他“厚颜无耻”。
不仅如此,比武的结果对郭靖更是吃亏,欧阳克先背了一遍,黄药师对郭靖说:“快到竹林边来,不许他念。”黄蓉怒道:“不许说我有失身份。”
据黄药师所言,他所出的题目大有道理,说道:“这是我母亲写的一篇文章,我母亲就是因为写了这篇文章,才去世的,现在请她在天上为我母亲选一个好丈夫,保佑我母亲能赢。”
虽然是这么说,但也不能这么说不是吗?别说欧阳克这等聪明绝顶之辈,便是一个平庸之辈,也比他强得多!
但黄老邪却不知道,郭靖早在周伯通的诡计之下,早已将真言牢牢记在心中。
眼见这傻乎乎的少年不仅能背诵出冯衡的字迹,还能将她当时忘记的字迹一字不差地记下来,聪明如他,立刻落入了这个“骗局”之中。
“莫非我亡妻真的有神通,于九泉之下,将此经记于此,传授于此?”先前还百般反对这门婚事的黄老邪,此刻竟欣然认下了他做上门女婿,只因他是“先室选的”----那冯衡到底是何等人物,竟能与见多识广的黄药师终生“通”不了男女之情?
周伯通曾对他说:“若论聪明机智,当世有几人能及黄老邪?真不知道他怎地寻了这么个机灵的妻子。”
要不是冯氏聪慧过人,也不可能在《九阴真经》上读过两次之后,就能背下来。
黄蓉的容颜之美,连见多识广的欧阳克都为之倾倒,可想而知她的生母定然也是一位国色天香之极的美人。
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却是冯衡对黄药师最了解,他既知自己的丈夫酷爱武功,却也不愿做那卑鄙无耻之徒去偷那部经书,于是便借着看经书之时,动动脑子,把那部经书全盘背了出来,转交给了自己的心上人。一个对武学一窍不通的人,不要说是死记硬背,就算是看一眼,也是难上加难。
经书被偷后,她很理解丈夫的心情,所以,她虽然怀孕了,但还是花了好几个日日夜夜,为他默写。最终,他在二十岁的时候,因为过度劳累,英年早逝。
旁人都说他古怪古怪,异于常人,周伯通却笑他过于痴情,说道:“你既是练家子,怎会如此看重儿女私情,不怕旁人看了之后发笑?”
黄药师道:“我的妻子和别的女人大不相同。”
是的,一个人一生能有一个心上人就够了,而且这位心上人还是他深爱的妻子,那该有多好?他哪里能明白?
沈从文曾说:“我走过千山万水,见千山万水,饮百杯美酒,但我一生中,只爱上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年。”
冯氏曾将心上人的真经赠与他,又为他生就了一个最疼爱的闺女,但她花季之时,她却已离去,他怎能甘心?甚至因为失去了妻子,他身上的魔性也变得更加强大了。
这一幕,就像昨天一样,在这座美丽的岛屿上,近在咫尺的海洋,近在咫尺的桃花,一对恩爱的情侣。只可惜,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黄蓉小时候,父亲经常将她带到母亲的坟前“唠叨家常”,因此她对坟前的一切都很是熟悉,宛如一家人永远不会分开一般。
相思入魔,何独黄药师?
汉代,一位风华绝代,风华绝代的李夫人因一场大病去世,汉武帝想念她,便让巫师将她的灵魂召回来,巫师连夜张灯烛,搭起帐篷,武帝在帐篷里看到一个和李夫人一模一样的女子,心中更加悲伤,甚至作了一句:“是与不是,我站在那里,遥望她,她怎么会来得这么晚?”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会被他欺骗,可见他的感情有多深,有多深。
就像是黄药子道:“阿衡,你对我这般深情,为何不肯与我相会?我每天晚上都会为你吹奏一曲,你能听到吗?
他日思夜想,希望有一位“忠心耿耿”的老道,能让他见到自己的妻子。
黄老邪见郭靖将经书背诵得清清楚楚,心中百感交集,登时如坠五里雾中,只道他是“我妹妹的亡魂”,又来找他了。于是他对郭靖的看法,便有了戏剧性的变化。便是洪七公在旁也是暗自发笑,心想黄老邪定是对我这个蠢徒弟另眼相看了。
当他知道郭靖的真经乃是周伯通所传,登时勃然大怒,众人都以为他是气急败坏,但仔细一想,却又以为他是因太过失望,心想:“阿衡,你不会来了。”
郭靖与黄蓉大婚之后,黄药师便决定浪迹天涯。
他舍弃了桃花岛,舍弃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心血,别人都说他潇洒潇洒,其实,那是一种舍不得。看着闺女亲昵地叫着“靖哥哥”,他无穷无尽的思念,就像是一根刺。
曾经,在这个岛上,也有一对情侣,一个身穿蓝色长袍,一个面带微笑。他们曾在弹指峰上看着落日,曾在青山绿水间吹奏笛子,曾在青山绿水间吟诗作对,那时候,每一朵桃花都像是一双美丽的眼睛,而现在,每一片花瓣,都像是一滴眼泪。
岛屿上的桃花还在,但她的心已经变了。
黄蓉明知父亲所说的“真像”,指的是郭襄小时候的容貌,但她只说了一声“我不想惹他生气”,便没再回答。
八九十了,心里还在念叨着“相思”这个词。
黄蓉不说,他便不会想起这件事么?
至于爱屋及乌,他倒宁愿当日在桃花岛之上,沉浸在自己的假象中,嘴里念念有词地唤一声“阿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