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有线电班班长何忠利讲述的战场经历:
2月21日下午,我们还坚守在朔江镇第10连的阵地上,中国军队只是进行火力射击,步兵还没有行动。他们似乎正在集中更多的兵力,准备发起更加猛烈的攻击。我仔细地看了看山脚下的郭寿村和波源村,然后对一个拿着枪坐在战壕里的我们排的士兵喊道:“阿雄!我和你一起从那条小路下山去,从竹林里的中国士兵尸体上拿一些子弹,再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干粮。我太饿了,没有人给我们送饭,都忙着和中国人打仗,就没有人送饭和送水了。第10连这几天打得这么艰苦,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组织伙食保障的。”
“我猜第10连的弟兄们只有干米吃。”阿雄回应我。我又说:“那你就和我一起去尸体身上拿些子弹,看看还有没有干粮或者其他可以吃的东西,好吗?抗美战争期间,中国援助给我们的701和702压缩干粮,很好吃!”阿雄捂着饥饿的肚子说:“那太好了!我走前面。”阿雄说着,扛着枪就朝山下走去,我紧随其后。到了山脚,看到中国士兵的尸体到处都是。我们挎着枪,弯下腰来取下尸体上的子弹袋和背包。
我正要从一个趴着的中国士兵背上取下背包时,“尸体”突然转身坐了起来。原来,他是在装死。只见他举起了右手,我大声喊道:“手榴弹!卧倒!”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即朝路旁的灌木丛翻滚过去并扣动扳机,朝这个装死的中国士兵打了一梭子,子弹击中了他的胳膊。手榴弹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随着一声轰响,尘土四溅,烟尘飞舞。我站起身来,有些惊慌地喊道:“阿雄,阿雄?”“我在这里.……我很安全。老兄……你没事吧?”
阿雄也尴尬地从路边的灌木丛中走了出来。幸运的是,他没事。尴尬的是,我们两个人的脸都被荆棘划伤了,流了不少的血。我急忙告诉他:“我没事!该死的,我们差点和他一起死了……好了,我们回去吧!”
我和阿雄带着我们收集的东西,匆匆忙忙地回到了阵地上。子弹和炮弹从我们头顶飞过,嘶嘶作响。一进入掩蔽部,阿雄就急忙打开了从中国士兵尸体上取下的两个背包,其中一个的里面,除了旧衣服和空水壶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把另一个背包倒过来,只见生红薯从背包里滚落到地上,有被啃过的痕迹。虽然很失望,我还是笑了笑说:“我们还是吃点干米充饥吧。”
我打开背包,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还剩下一些干米。我们伸手进去抓了一把放进嘴里,然后我们传递着装有溪水的水壶,各自喝了一口,将溪水和干米包在嘴里,等待米粒膨胀、变软,然后开始咀嚼以缓解饥饿感。(如果读者想知道我们的士兵在战争期间吃的是什么样的干米,你可以自己试着做一下,取一些前一天的冷米饭,把它们放进冷水里浸泡,或者洗完碗之后把那些米粒放进嘴里尝尝。我们打仗时就是这样吃的,寡淡无味,但在和中国人战斗的那些日子里,连这样的干米都不够吃。)
2月21日下午,中国军队再次发动进攻,但攻势似乎并不是很猛烈,我们又消灭了几十人。下午晚些时候,1辆坦克驶入了我们的阵地前方。奇怪的是,这辆坦克没有开火,炮口和机枪口也没有指向我们的阵地。中国军队步兵似乎也不打算攻击我们的阵地,他们跟在坦克后面缓慢地推进,主要目的是把上午和下午早些时候阵亡的战友的尸体带回去。观察到中国军队的这一举动,第10连连长农春奉命令全连停火,让中国军队把战友的尸体从山脚下抬走。他们看到我们停止射击,赶紧冲上来把同伴的尸体带走了。
听着阿利的讲述,我惊呼道:“你们在朔江的最后一天真是太危险了。”阿利说,打仗的时候我没有感到恐惧。当我突围时,遇到了一个更危险、更可怕的情况,差点就被中国军队发现了。那个时候我正在横穿那造村的田野,往石灰岩山脚下转移,中国军队步兵也行进在朔江镇至那造村的小路上。我沿着田坎爬行,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回头看了一眼,一头母水牛和一头小水牛正在我身后,应该是炮火炸坏了牛棚之后,它们跑到了田野里。低头吃草的母牛抬起头看到我趴在田坎边时,它一定也感到惊讶……
这是一个危险的情况,这两头牛可能引来中国军队。我盯着母牛的眼睛,低声说:“嘘……嘘……嘘……”想让它们赶快离开。但是它们还是不明白,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趴在田坎边的我。我很担心,这个时候中国军队正在路上行进。我正要举枪吓唬这两头水牛,突然一名站在路边的中国士兵扔来了石头,试图驱赶这两头水牛。其中一块石头击砸到了我的背上,太疼了,我轻轻地扭动了一下。两只水牛于是跑开了,中国军队也没有发现我就躲在低矮的田坎后面……
作者为历史学硕士,大学讲师,专注中越战争史。
微信公众号:南疆烽烟正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