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恨死了席家他们，我这病都是他们害我的。”

这句又恨又有点悲伤的话，是《小艾》中的小艾对丈夫金槐所说。

席家人，是她的旧时的主人。

那时，她还是一个婢女，主人无所顾忌伤害她，老妈子恃强凌弱无视她。

有一次，小艾差一点被害死，可她挺过来了。

俗话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被人伤害，痛苦一会，甚至几天都问题不大，也是人之常情。

但如果长年累月咀嚼这痛苦，则无异于帮别人继续伤害自己。

王尔德曾说：

“为了自己，我必须饶恕一些事。

因为一个人，不能夜夜起身，在灵魂的园子里栽种荆棘。”

活在仇恨中走不出来，不仅会错失许多机会，还会因心里的结和怨窒息自己。

唯有走出来，才会活出另一片天地。

被卖到席家时，小艾七八岁的样子，灰扑扑的头发打着两根小辫子，惊恐的说不出话。

从此，小艾成了五太太的婢女。

五太太是填房，因不得五老爷席景藩喜欢，在席府又像弃妇又像寡妇。

瞧了小艾一眼，五太太交代陶妈：

“把她辫子给铰了，头发给铰短了洗洗，别带了虱子过到猫身上。”

小艾是赶在端午前来到席家的，端午插艾，五太太就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那个时代，卖身为仆的契约上，大都有这样的话：

任改名、服务听役。倘有疾病水火不测之虞，亦各安天命。

小艾，诚如其名，命如草芥，身不由己。

五太太爱打牌，常常夜深才散，别的下人早去睡了，只有小艾不能睡。

她要在旁边端茶倒水伺候着，局散了，扫完一地的瓜子壳花生衣果子核，还要去给五太太捶捶腿。

五太太被公认是席家脾气最好的人，可对小艾却丝毫不手软，稍有差错，五太太拿起鸡毛掸就胡胡的抽向小艾，甚至罚跪，不许吃饭。

不到十岁的孩子，被主人使唤完，还要被其他仆人轻贱。

无论什么东西砸碎了，统统算到小艾头上，辩白两句，劈脸就是一个耳刮子。

众人眼里，小艾阴沉而呆笨，不机灵不活泼。问她家里有些什么人，她也不答。

其实，小艾记得有父母，有弟弟妹妹，但她不说，后来，她是真的忘记了。

除了沉默，忍耐，小艾不知道还能怎么办。而这么做，恰恰最能保全她。

小艾年少力单，在席家无依无靠，若逞一时之快，也许可以出口恶气，但更可能让她的处境雪上加霜。

《素书》里说：“长莫长于博谋，安莫安于忍辱。”

现实中，越是艰难时，越容易被人欺辱和刁难。

唯有忍住一时之气，才能得以自保，化危机为转机。

所幸小艾没有被那些折磨摧毁，长到了十五岁。

小艾自带喜相，虽然很少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颇有几分妩媚。

五老爷在南京做官，急需银钱打点，便把主意打在了五太太身上。

接到席景藩的信，五太太以为南京之行是她的转机，可对小艾来说却将是一场噩梦。

在一个冬夜里，五老爷强行占有了小艾。

那个年代，婢女的出路或者做妾或者嫁人，可席景藩根本没想对她负责，而小艾也并不想高攀他。

书中写道：

“小艾低着眼皮并不去看他，但是心里就像滚水煎熬一样，她真恨极了，恨不得能够立刻吐出一口血来喷到他脸上去”。

后来，小艾怀孕，三姨太故意踹小艾的腹部，小艾血流不止，最终流产。

小艾发烧几个月，一直起不了床，但五太太不让人请医生，小艾由此落下了病根。

听过这样一句话：“没有在长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

小艾恨席景藩，恨三姨太，她的冤仇有海样深。

她想着：“总有一天，我要给他们看看。我不见得在他们家待一辈子。我不见得穷一辈子。”

好在，恶人自有恶人磨，席景藩南京的差事黄了，回上海成了软饭男，三姨太忆妃也成了弃妇。

尼采在《善恶的彼岸》里有一句名言：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不管日子有多难熬，生活有多不如意，岁月总要继续走下去，千万不要让那些旧恶耽误我们前行的脚步。

好不容易来人世一场，我们有太多的愿望要去实现，何苦与烂人破事纠缠。

在这漫漫人生旅途中，我们拥有无数的梦想和期盼，何须将自己陷入烂人破事的纠缠之中。

大宅门里的日子又苦又涩，是小艾记忆里最黑暗的时光，她不止一次想过要逃走。

但是，无文化，又无人投奔的小姑娘贸然闯入社会，等待她的只会凶多吉少。

和小艾同来席家的另一个婢女逃出去后，遇到坏人，被卖到了妓院。

席家有坏人，外面也不太平。

小艾打消了逃走的念头，继续忍耐着。

席老太太死了，五太太搬到了狭窄的小弄堂里，虽然日子今非昔比，小艾却觉得很踏实。

佣人陶妈的儿子有根到上海来找事做，看到小艾后一见钟情。

小艾还从没有爱过任何人，对有根有点动心。

但是，陶妈警告儿子：

“你趁早就死了这条心，你当她是什么好东西，我娶媳妇要娶个好的。”

如有一把锋利的冰锥，戳进小艾内心，她的嘴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被撕开的伤口，再怎么疼，也要自愈。

小艾坚决不收有根买给她的礼物，再也不对他们的关系抱一丝幻想。

一个偶然的机会，小艾认识了印刷厂排字工人冯金槐。

一段时间后，两个人像认识了许多年，又贴心又默契。

席景藩做了汉奸，被人暗杀在马路上。

最恨的那个人死了，小艾的世界忽然亮了起来。

如今，金槐是她整个的世界。

再见金槐时，小艾不顾一切地把从前的那桩事讲给他听。

有些事，不说，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自己。小艾宁愿被放弃，也要做真实的人。

《阿甘正传》里说：

“人生是一个不断剔除的过程。慢慢你就知道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不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生而为人，难免遇见烂人破事，与其左右为难难以取舍，不如只筛选，不纠缠，当断则断。

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也留不住。

知道了小艾的过去，冯金槐并没有嫌弃小艾，而是更加心疼她。两个人最终有了自己的家庭。

亚里士多德说过：“没有谁能折磨一个人，除了他自己。”

面对他人的伤害，我们越是念念不忘，它越会深深刺入我们的心里，日疼夜疼。

再看那些我们恨的人，反而活得好好的，这岂不是用别人的错惩罚了我们自己吗？

有时候，放下别人的错，不是懦弱，而是为了解脱自己。

有句话说得好：将军赶路，不追小兔。

如果被蛇咬到了，我们最该做的不是追赶它，而是自救。

余生，路还很长，要对自己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