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变成了一只云雀,像一只无头苍蝇飞了数日后,
终于在头七那天,回到了家。
却见灵堂之上,我失散多年的妹妹,正哭倒在我夫君的怀里。
而我的夫君赵远成,为美人儿轻抚泪珠的同时,
一只手不忘隔着薄薄的衣料,摩挲着美人的雪臂。
......
眼看那只手越来越过分,我的心也越来越凉。
潋宁似乎刚反应过来一般,吓得后退两步:
“姐夫,姐姐正看着呢。”
美人儿瞟了瞟我的棺材板儿,声线娇软,分明是在拒绝,却听得人心痒痒。
赵远程顿时冷了脸,不屑道:“放心,那个女人活着掀不起风浪,死了还能翻天不成?”
“当年他们宋家这么欺负你,宋希匀有今天是她的报应。”
我的心狠狠一沉。
我叫宋希匀,家里是扬州数得上名的富户。
数日前,我到郊外的庄子盘账,回来的路上马儿突然受惊。
马车撞上巨石,我身受重伤当场死亡。
等我有意识时,已经变成了一个云雀。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名随从,颤巍巍的给我收尸。
嘴里还碎碎念叨:“夫人您可千万别来找我,要找就找您的夫君,是他让我给您的马下药的。”
原来是赵远程杀我。
得知真相我没有想象中难受,我与赵远程本就两看生厌,若不是贪图我手里这点银子,他早就休了我了。
就是不知道如今这个样子,还有没有机会取他狗命。
我不想再看赵远程那张恶心的嘴脸,扑棱着翅膀跟在妹妹宋潋宁身后。
赵远程好色,以前还起过纳潋宁为妾的心思,被我拿钱搪塞打发了,他才再没提过这事。本以为他已经断了这个念头,但显然我想多了。
潋宁孤身一人来奔丧,我担心她羊入虎口。
......
我隔着窗户,立在树梢上,看着潋宁把我的衣服首饰一件件都整理出来,细细抚摸着。
似乎在追思什么。
我有些心酸,妹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挂念的人,没想到,再见面竟是天人永隔。
还没等我把眼泪憋回去,就听宋潋宁自言自语道:“姐姐,我一定会取代你的。”
我愣住。
什么意思?
“我会替你坐稳赵夫人的位置。”
宋潋宁抬头,眼中浮现一丝狠意,和刚才的小白花形象判若两人,我狠狠地打了一激灵,心头那点酸楚瞬间消失殆尽。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吧。
潋宁吩咐我的贴身婢女春儿把首饰盒子都搬过来,春儿冷着一张脸,颇不情愿的掏出钥匙。
眼见着宋潋宁把首饰一件件装进包裹,春儿急了:“这是赵家的东西,小姐生前待你不薄,你怎么能抢她的东西?”
啪一声,宋潋宁甩了春儿一巴掌:“你敢管我?”
“姐姐自己嫁了京官,当了威风凛凛的四品京官夫人,却给让我嫁给一个穷酸书生,当真是待我不薄啊。”
雀儿捂着脸,恨恨道:“我现在是赵家的人,二小姐凭什么打我?”
“赵家的人?”潋宁语气微缓,冷笑着反复咀嚼着这话。
“赵家的狗才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以为姐姐死了,这些东西就是你的了?”
“你一个贱丫头还敢觊觎主人的东西,等我禀告了姐夫,看他不发卖了你。”
说完,一脚踢在了春儿的腿窝,春儿一个不稳,捂着肚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们小姐尸骨未寒,你就想着抢占她的东西,你不要脸。”
“对啊,我不光要拿回姐姐所有的东西,我还要抓住远程哥哥,让他对我死心塌地。至于你,再敢啰嗦,我就把你送到妓院。”
宋潋宁嚣张跋扈道。
春儿似乎不服气,但是碍于她的淫威,只能不情不愿的下跪认错。
我有些同情春儿,她跟在我身边时,也是锦衣玉食,比寻常人家的女儿还娇惯许多,脏活重活更是从没让他沾手,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
同时也有些不解,宋潋宁是什么时候眼瞎的,放着蒙尘的金窝窝不要,看上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赵远程。
我这个四品京官夫人就像一具华丽的空壳子,外人看着金光闪闪,实际上过得举步维艰。
虽然宋潋宁前面十几年挺苦的,可我自问我从来没有亏待她。
她何至于恨我到这种地步。
......
宋潋宁收拾了些东西,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面孔。
重新回到了我的牌位前,哭的花枝乱颤。
做完最后的告别,便背着包袱要离开。
赵远程听到了动静,急忙出来阻拦。
宋潋宁甩开赵远程的咸猪手,正色道:“远程哥哥,姐姐既然去世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我的身份不适合呆在这里,你让我走吧。”
两人极限拉扯间,春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转头对着赵远程告状:“爷,您千万别相信这个女人的话,她同我们家小姐的关系一向不好,这次也不过是借着奔丧的名义,顺走您送给小姐的首饰。”
说完一把拽过宋潋宁身上的包裹,将里面的东西尽数洒了一地,随着叮当一阵声响,赵远程变了脸色,眼神复杂的看向春儿,春儿也看傻了眼。
只见地上不过碎银几两,外加一只手帕和几个香囊。
宋潋宁先是一惊,然后发疯一样捡起手帕,哭诉道:“这是姐姐遗物,我不过是想自己留个念想,再怎么样,她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姐姐。”
然后屈辱的扭过头,把几块香囊捧到赵远程面前:“这是我亲手做的,这些香囊有静心凝神之效,远程哥哥近日心力交瘁,这个就当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一点心意吧。”
赵远程此番也是感动不已,刚才的一点疑虑也被愧疚取代。
扭头啪一下打在春儿脸上:“你个刁奴,敢诋毁主子,夫人生前将一多半的宋家家产送给了潋宁,她怎么会贪图夫人的那点首饰?”
春儿被打蒙了,捂着脸小声啜泣着。
宋潋宁计谋得逞,挑衅的朝春儿看了一眼。
我默默望了一眼灵堂,不禁伤感起来,这台子看似是为我搭的,台下的人有谁真正看我一眼呢。
可怜,我宋希匀临了连个真心实意为我哭的人都没有。
不仅被自己的枕边人害死,连找了多年的妹妹都想着取代我。
......
最终,借着为我操持后事的名义,宋潋宁留在了赵府。
厨房的徐妈妈端来了京城有名的点心,宋潋宁一高兴,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金鱼扔了过去。
徐妈妈高兴地合不拢嘴:“谢......谢宋姑娘,小的们能遇见您,是小的们的福气。”
宋潋宁嘴角泛起一个完美地弧度:“我知道我姐姐那个人,平日里精打细算惯了,对待下人严苛了些。”
徐嬷嬷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她的脸色,讪笑道:“先夫人怎么能跟您比呢,有一次奴婢的爹摔断了腿,夫人也不过才给了二两银子。”
徐妈妈说完谄媚的笑了笑,这几天发生的事,这个人精早就明白了七七八八,眼前这个明面上是来奔丧的,实际上是来勾引姐夫的。
“要我说,先夫人这么短命合该如此,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这不是有命赚没命花嘛。”
“不像您,一看就是有福的人。”
我呆愣住,我明明吩咐春儿拿给她二十两银子啊,怎么成了二两。
难道是春儿......
怪不得那之后徐妈妈看到我,非但不亲近,反而远远躲开。
宋潋宁似乎听故事听上了瘾。
花了一下午时间,把府上的丫鬟小厮见了个遍。
只要是背后中伤我,说我恶毒、短命、活该的通通有赏,而且一个比一个领得赏赐多。
听多了我便发现规律,光说我如地上尘不够,还得说她宋潋宁如天上月;只说我傻不行,还得夸她宋潋宁聪慧过人;说完我有眼无珠必定要将宋潋宁的慧眼识珠吹捧一番,势必要将我们俩搁一起比较一番,那寥寥几个中立的,宋潋宁都用红色朱砂记在纸上。
我怀疑她想搞事情。
......
人都走后,我还在努力消化自己听到的各路猛料,连宋潋宁什么时候朝我走来的都不知道。
直到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我才猛地回过神。
宋潋宁正细细打量着我:“小雀儿,怎么不叫了,平日里叽叽喳喳个不停,今日倒安静的很。”
“是不是觉得人心很可怕,为了几两银子就能昧着良心口出恶言,中伤曾经的恩人。”
“宋希匀,这么多人都盼着你死,你死的不冤。”
我怒气上涌,挣扎着翅膀,用嘴巴疯狂啄她手。
宋潋宁似乎有些意外,随即松开手任由我飞上树梢。
“你这么生气,是觉得宋希匀死的很冤对吗,傻鸟!”
我气得差点昏过去,这才是宋潋宁的真面目。
原来她真的巴不得我死。
我气不过,重新飞过去啄她的手腕,却在看到手腕上的疤痕时生生顿住。
......
宋潋宁这么恨我,也算情有可原。
我和她原本是一对双生子。
我一出生便皱巴巴的,丑的要死,长到如今勉强担的上清秀二字。
宋潋宁就不同了,小时候粉雕玉镯,长大了更是出落得出尘绝世。
但是,我比她运气好。
我们一出生,一向身体硬朗的父亲,竟然身染重病,卧床不起。
祖母遍寻名医,却无人能治的了父亲的病。
一日,不知哪里来的一个道士,指着潋宁煞有其事对我父亲说:“要想救你的命,就把它送到慧心庵,此女命中带煞,克父克母克一切亲近之人,十四岁之前不宜待在府上。”
潋宁被送走以后,父亲的身体果然日渐好了起来。
也是自那以后,父亲开始求仙问道,不问俗世,家里的生意开始停滞,偌大的宋府坐吃山空维持到了今日。
十岁那年,母亲临终前告诉我后山上的慧心庵我还有个妹妹。
于是我便乔装打扮一番,偷偷溜进庵堂里。
我几乎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和我眉眼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孩,深冬季节,她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粗布单衣,袖口随着担水的动作散下来,竟然连手臂都遮不住。
两只手被冰水冻得红肿,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笨拙的往比自己还高的木桶里倒水。
我的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她一个趔趄,直直掉进井里。
幸亏我眼疾手快,扑过去一把将他拉住。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向井口滑去,我不敢乱动,只能死死的咬着牙,拼命往外拉。
宋潋宁倒是一脸玩味,不慌不忙道:“傻子,把那条绳子给我放下来。”
我不敢松手,一边用牙咬着宋潋宁的袖子,一边腾出一只手拉井绳。
宋潋宁接住绳子,熟练的绑在身上爬了上来。
我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在井口喘着粗气。
她丝毫没有脱险的紧张感,笑眯眯地打量着我:“这么弱的小身板,脑子看起来也不聪明,究竟哪里比我好了。”
我是趁着夜色偷偷跑来的,不敢惊动任何人,听到脚步声传来,宋潋宁也害怕了。
拉起我,把我藏到一堆杂草后面。
我刚藏好,那尼姑就进了后院。
看都没看一眼,抡起碗口大的棍子砸在了宋潋宁身上,嘴里骂骂咧咧:“懒鬼,又想偷懒是不是,一晚上连几桶水都提不满。”。
我看傻了眼。
宋潋宁什么都没说,拿起水桶默默舀水。
那姑子骂骂咧咧一阵,许是觉得无趣,便住了声。
慧心庵的后院鲜少有人,我静静地躲在草垛里。
看着宋潋宁那小小的身板,打水、砍柴、洗衣、做饭,像个老鼠一样,谁来了都能踢两脚。这样的日子我不知道宋潋宁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不敢去想。
那天回府之后,我病倒了。
醒过来时,我求父亲把宋潋宁接过来。
父亲一脸失望,劈头盖脸质问我是不是想让他死。
......
宋潋宁对赵远程果然是真爱。
位子还没坐稳呢,先自掏腰包,花重金给赵远程谋了个好差事。
这一举动直接把赵远程收的服服帖帖:“潋宁不愧是我的知己,有眼光有才华,知道我的才华和抱负,与一般女子不同。”
“是吗,一般女子指谁?你是在说姐姐不好吗?”
我翻了翻眼皮,无语的很。
我用爪子想都知道她没憋好屁。
果然这一问,让赵远程打开了话匣子,他叹了一口气道:“希匀眼里只能看见银子,却不知道夫君的前途才是赵府繁华的根本。”
我呸,所以这就是你杀我的理由?
他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当初,我带了宋府一半的嫁妆来到赵家。
赵远程黑着一张脸,质问我怎么就这么点嫁妆。
宋家家底厚实抗造,母亲更是早早把值钱的铺子暗地里留给我,我手上的嫁妆虽然不足一半,却也不算少,养活赵府百来口人几辈子也绰绰有余。
我如实相告,说给了我唯一的妹妹。
他竟然连装都不愿意装,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恬不知耻道:“那我娶你有什么用,早知道我就娶那宋潋宁了。”
新婚之日不欢而散,他明目张胆和青楼的妓子鬼混一夜。
那之后,我便看出自己嫁了个混账。
要不是世袭了自己亲爹的一官半职,凭他的本事在官场活不过三天。
如今想来,赵远程本对我就没多少感情,当初娶我不过是因着赵府门楣渐冷,我家是扬州有名的富户,又只有我这一个受宠的女儿。
要不然一个官宦之家,怎么看得上我这个商贾之女。
当然,这些都是我在赵家摔了无数次跟头后,才知晓的。
赵远程对宋潋宁有真心,但那是看在宋家家财的面子上。
不知道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妹妹什么时候才能看清。
......
自从换了公职,赵远程每天忙得脚不离地。
赵潋宁在府上闲得无聊,亲手给我做了个鸟笼,还是不带门的那种。
“雀儿呀雀儿,看你这么喜欢我,舍不得离开我的份儿上,我亲手给你做了个黄金笼子。”
我就等着看你作死。
我暗自腹诽。
“你不喜欢?”她眨着眼看向我。
我扭过头,不去看她那双迷惑人的带水的眸子。
奈何她手上的小米太香,我又好多天没正儿八经进食,最终没抵得过美食的诱惑,埋头吃了起来。
一个没门的笼子能奈我何。
我叽叽喳喳朝着她直叫唤,表达着我的不满。
她若有所思,让人把春儿叫来。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才几日不见春儿似乎胖了点儿,气色也很差。
“你,去给本小姐的爱鸟捉虫子。”宋潋宁指着春儿的鼻子嚣张道。
春儿不情愿:“你还不是赵家的夫人,管不了我。”
潋宁脸色一冷,我以为她想动手,着急的在笼子里上下扑棱。
没想到她眼珠转了个圈,掏出一锭金子,递到春儿面前。
“一锭金子换一颗虫子。”
赵潋宁是疯了吧,我从自己手里劈出一半嫁妆留给她就是让她这么霍霍的吗?
她以为谁都能被金钱收买吗?
“希望二小姐说到做到。”说完还怕宋潋宁反悔似的,忙将那锭金子揣进袖口。
我当场石化,脑袋狠狠磕在笼子上。
赵潋宁倒是很高兴,歪坐在凉亭里,边喂鱼边欣赏在树上瑟瑟发抖的春儿。
当春儿端着满满一食盒虫子,笑眯眯找赵潋宁邀功时,我彻底陷入沉思。
宋潋宁一脸嫌弃的接过,看了我一眼。
我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我才不要吃那些丑东西。
她要敢让我吃捉虫子,我就一头撞死在笼子里。
谁知宋潋宁一松手,食盒“啪嗒”一声落入池中,虫子被跃起的鱼儿一抢而光。
“你还真是傻,一只虫子一锭黄金,你还真敢想?”宋潋宁毫不留情嘲讽。
不知怎么的,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望了一眼春儿,她直接傻眼,但是碍于宋潋宁的淫威,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
我心里有事,夜半时分还不得入眠。
宋潋宁也好不到哪去,坐在烛光下发呆,最近每日见她总是张扬跋扈的样子,还是头一次见她这幅样子。
我听着不远处的动静,有些了然。
赵远程回府了。
以往赵远程回府必然先来这里,哪怕宋潋宁睡着了,赵远程也会在窗前驻足片刻,妹妹长妹妹短的问候两声。
不得不说,宋潋宁这招欲拒还迎的法子,倒叫赵远程对她更加牵肠挂肚了。
只不过今天,赵远程破天荒没有来。
明明回府却不来这里,我有些同情宋潋宁。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道惨叫声打破了宁静。
宋潋宁眼睛一亮,登时来了精神。
我经不住好奇,也飞出去,跟在宋潋宁身后。
竟然是赵远程和春儿,赵远程光着膀子,身上有大片的血迹,春儿更惨,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哀嚎,身下鲜血直流。
口口声声喊着:“爷,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大夫说春儿小产,已有四个月的身孕。
我心一沉,默默地算了算月份,感觉自己头顶绿油油一片。
赵远程看见宋潋宁面色发冷,心虚道:“潋宁,你知道我一直没有子嗣,我……”
我怀疑他是编不下去了,宋潋宁埋怨道:“姐夫怎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就不让春儿姐姐干重活了。”
“姐夫别伤心,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说完还娇羞的低下了头。
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过这正值姐姐丧期,这事传出去对您仕途不好,不如把春儿接到郊外庄子上静养吧。”
赵远程有些犹豫,春儿似乎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不管不顾的冲出来。
“爷,不要赶我走,我是真的喜欢您,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甚至不惜为你背叛我们家小姐,我不奢求能做您的正妻,我做您的小妾就行,你让我留在您身边好不好?”
“姐夫,您好好和春儿姐姐说,我先退下了。”宋潋宁点到为止,颇识趣的离开。
宋潋宁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我不行。
虽然赵远程给我带了不止一顶绿帽子,可春儿这顶我不能戴的不清不楚。
赵远程眼神躲闪,宽慰春儿:“你先去庄子静养,等你好了爷一定把你接回来。”
“爷,您给我一笔钱,把卖身契还给我,我保证不把小姐的事情说出去。你要是不同意,明天自会有人把我的证词交给衙门,把你害死小姐的事情捅出来。”
“啪”赵远程气结,狠狠甩了春儿一巴掌,哆嗦着手指着春儿怒骂道。
“你胡说什么,来人快把人给我带走。”
“把她嘴给我堵上。”
我心中沉沉,原来害死我这件事,春儿也有份。
......
我忧心忡忡的飞回房间。
发生了这种事,宋潋宁似乎一点都不感觉意外,还有心情作画。
我看了看那幅画,内心有些触动。
那是一座阁楼。
准确来说,是一座牢笼。
但是却有着我和宋潋宁最好的时光。
那时,父亲死活不同意接回宋潋宁。
我拿着自己多年攒的钱,收买了道士。
在道士的游说下,父亲在慧心庵建了一座阁楼,把宋潋宁安置在那里,不准她出入,也不准别人探望。
不过我当时偷偷买通了修建阁楼的工匠,在阁楼留下了一个暗道。
借着暗道,我再次见到了宋潋宁。
她虽然气色身形高了好多,可是似乎更加不高兴,少了许多灵气。
和我曾经豢养的一只鹰很像。
我思索一番,之后的几天,我找上宋潋宁,让她换上我的衣服,扮作我的样子从暗道出去。
我责扮做她的样子,在房里抄经。
她终于肉眼可见的快乐起来。
那年上元节,我同往常一样抄完经,在房间等了一晚,还不见她回来。
直到我在她枕下翻出了一本图册,详细画着宋家乃至扬州城大大小小的街道,还有一张标记了雁门关的地图。
我开始害怕。
宋潋宁不会永远都不回来了吧。
是啊,好不容易逃出牢笼,当然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了。
那我呢?
我会不会永远困在这里,那些姑子看起来都好可怕。
我越想越怕,盘算着如果宋潋宁不回来了,我该怎么逃出去。
没想到她最终还是回来了。
她淡淡地说:“回去吧,宋府的人都在找你。”
回到府上,看着空空的宅院,我才知道,所有的家丁都追着“我”出了扬州城,还有家丁回来禀报“我”去了边关。
也就是说,宋潋宁原本可以离开的,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和赵远程大婚那天,宋潋宁彻底消失了,没有带走属于宋家的任何一件东西。
除了一件,那年我们十二岁生辰,我亲手用桃木做得一个小小的首饰盒。
......
我飞到郊外的庄子想确定春儿是不是还在,无意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宋潋宁,她也来了。
春儿被绑着手脚,像一块破布一样丢在草堆里。
她看见宋潋宁,似乎很害怕,浑身瑟瑟发抖,嘴里不停的喊着救命。
宋潋宁手持一晚汤药,冷哼一声:“谁会救你,对你最好的宋希匀已经死了,你指望谁来救你。”
春儿瞬间双目通红,眼里充满绝望。
“二小姐,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下毒害小姐,是赵远程让我那么做的。”
“春儿,你给姐姐吓了这么久的毒药,害得他久病不愈,如今同样的药,药效不过百倍,你喝了它,我们就一笔勾销了。”
春儿还想挣扎,被宋潋宁掐着喉咙,尽数灌了下去。
我眼睛又酸又疼。
曾经因为陪嫁没有达到赵远程的预期,我成了他的出气筒。
那日,正是深冬,我被赵远程赶出房门,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一夜。
那之后,我便染上风寒,落下了病根,药一碗接着一碗下肚,病情却丝毫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我死活都想不到,春儿竟然给我下了药。
而宋潋宁,她难道是专程回来为我报仇的?
可她知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宋潋宁头顶飞来飞去。
“小雀儿,你怎么飞到这里来了,是不是知道有好戏,特意来看看。”
“今天我心情好,待会回府了给你做两块糕点让你尝尝。”
我气结,她还有心情做糕点?
赵远程要是知道她杀了春儿,肯定会对她起疑的。
送春儿来的前一晚,我明明听到春儿威胁赵远程,她要是出事就把证据交出去。
如今人死了,赵远程能和她善罢甘休吗?
她不赶紧逃命,还打算回赵府自投罗网?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
我死命拽着宋潋宁的衣服,阻止他回赵府。
宋潋宁一把将我捉住,用手指轻捋我的毛发。
“别闹,快跟我回去。”
我气得差点昏过去。
......
还没走到门口,就碰见了赵远程。
后者一脸阴冷,眼中迸发着戾气,我浑身一颤,这种状态我再熟悉不过。
“你杀了春儿?” 赵远程的声音淬着冰。
潋宁却浑然不觉,看见赵远程还有些惊喜,上前挽过赵远程的胳膊:“姐夫生气了?”
“你知不知道那个春儿手里拿着对我不利的证据,你这是想害死我。” 赵远程说着,怒甩衣袖,把潋宁掀倒在地。
赵远程一步步靠近潋宁,突然发狠伸手掐住潋宁的喉咙:“你是来为宋希匀报仇的是不是,你敢耍我?”
眼看宋潋宁憋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再也忍不了,狠狠啄向赵远程的手。
赵远程终于吃痛收手,宋潋宁趁机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赵远程。
宋潋宁揉着脖子,泪水一滴滴滑下,哽咽道:“姐夫误会我了,这是从春儿的表哥那里拿到的,我知道春儿用这份证词威胁你,便连夜堵住他,逼他交出这份证词,我气不过春儿一个贱丫头,竟然敢威胁你,就想着帮你惩治她,让你心安。我怎么舍得害你呢”
“那个宋希匀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他们宋家囚禁我那么长时间,我巴不得他们宋家全死光。”
我心狠狠一颤,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我真是蠢,她能狠心气死父亲,就证明她对宋家的仇恨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我竟然敢奢望宋潋宁给我报仇。
......
赵远程半信半疑,直到赵府的管家押着一名男子,走到他身边:“爷,这就是春儿那个表哥,是宋姑娘让小人去擒过来,严刑拷打,春儿那封信果然在他手里。”
听完管家的汇报,赵远程大喜,小小的愧疚过后,马上将宋潋宁扶起。
对着自己扇耳光:“我不是人,你对我痴心一片,我却怀疑你,我真该死。”
我不禁冷笑,那巴掌明明扇的一点都不疼。
那女人一副心疼的要死的样子是不是夸张了些。
为了泄愤,我毫不客气朝赵远程脑门上拉了一泡鸟屎。
眼看赵远程要对我下手,宋潋宁破涕而笑,一把捉住我:“姐夫可不能伤害它,若不是这只鸟,你刚刚差点把我掐死,人家到现在脖子还疼呢。”
说完还把脖子往赵远程眼前凑了凑,我眼睁睁的看着宋远程喉结动了动。
我要炸毛了。
老天啊,我生前究竟作了什么孽?
上辈子嫁了一个禽兽,这辈子变成鸟还要当一只工具鸟!
亲眼看着自己妹妹和自己前世的夫君兼仇人打情骂俏。
......
那天晚上,赵远程和宋潋宁二人高兴地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赵远程开始对宋潋宁动手动脚。
我在一旁看的干着急。
宋潋宁丝毫不慌,端着酒壶一杯接一杯灌下去,最终,赵远程醉的不省人事。
宋潋宁却半分不见醉。
她嫌弃的理了理衣服,重重一推,任由赵远程摔倒在地。
似乎觉得不够,又朝赵远程脸上狠狠踩了两脚。
然后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一股脑给赵远程灌了下去:“姑且再让你活两天。”
说完对着身后黑灯瞎火来了一句:“来人,把他送到怡春院,好好伺候。”
刹那间,不知从哪里闪出一个黑衣人,毕恭毕敬的回应:“是,夫人。”
我彻底看傻眼了。
夫人?
谁的夫人?
宋潋宁嫁人了?
还有她为不是喜欢赵远程吗,踩那两脚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一只手像提小鸡一样提溜着赵远程,临走时皱眉道:“夫人何必急于这一时,将军不日便赶回京师,到时候自有将军为您报仇,您何必冒这个险。”
宋潋宁的眼角闪过一丝温柔:“杀鸡焉用牛刀?将军的刀是用来杀敌报国的,这种小人交给我就好。”
“宋府待夫人如此,夫人还惦记着为姐报仇,夫人的姐姐也该瞑目了。”
宋潋宁目光沉沉,盯着屋外的月光沉吟片刻之后道:“不管宋家其他人待我如何,宋希匀待我……极好。”
黑衣人没再说什么,只是略微一颔首,隐遁在黑暗里。
那晚,我彻夜未眠。
我坐在宋潋宁肩头,陪她看了一整晚月亮。
也听她讲了一整晚故事。
......
原来,父亲病逝那晚,她去看了他最后一眼。
“父亲,您做这些有什么用呢?”
“听信妖道的谗言,与母亲十年不曾亲近,将我关了十四年。”
“甚至为了给您冲喜,把宋希云嫁给一个纨绔子弟。”
“到头来,您不还是要死吗,祸害了这么多人,您真的痛快吗?你才是吃人血续命的妖魔,靠蚕食亲近之人汲取养分!”
父亲一定气得要死,他以为我嫁给赵远程,他的病就能再次好转,没想到偏偏宋潋宁横插一杠,在我出嫁后的那一晚,说些杀人诛心的话。
怪不得我第二日回家奔丧,下人们振振有词说是宋潋宁气死了父亲。
而我再也没有见过宋潋宁。
“后来,我辗转到边关,看到宋希匀偷偷放在那个桃木盒子里的银票和地契,便以她的名义把这些钱买了粮草物资捐给了边关打仗的士兵,也是那时我认识了燕放。”
听到这里,我身形一顿,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年边关大捷,皇帝召集京中所有官员及亲眷为新封不过月余的大将军燕放接风洗尘。
宫宴快结束时,燕放走到我身边,问我:“你可是宋希匀?”
我当时有些受宠若惊,赵远程不过一六品闲职,我更是朝中女眷中最不起眼的存在,怎么入了大将军的青眼。
赵远程显然比我还要激动,不等我回答,忙接话道:“正是,燕将军真是无所不知。这正是下官内人宋希匀。”
赵远程见我呆立在当场,毫不留情训斥道:“还不快来拜见燕将军。”
“不必。”燕放摆摆手,继续道:“夫人不必惊慌,我有一好友与夫人有亲,我们也算亲戚了,夫人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不待我追问,燕放早已离去。
第二日,赵远程便被提拔了正四品的官职。
自那天起,赵远程对我的态度彻底变了,不再动辄打骂,似乎真的怕我一个不高兴去找燕将军告状,我过上了为数不多的一段轻松日子。
那时,我给能想到的亲戚去了多封信,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想感谢也无从下手。
原来机缘竟在这里。
......
第二日,京中开始盛传赵远程不举,甚至流传出了很多言论。
我跟着宋潋宁坐在马车上,还能听到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
“昨日,赵远程赵大人在怡春院大笔一挥,召了十几个妓女,本想风流一夜,没想到硬是举不起来。”
“他夫人才刚死没多久,他就出去鬼混,简直是读书人之耻。”
“我刚刚还专门找我怡春院的老相好问了,那个赵侍郎气的脸都绿了,还说有人害他。”
“听说赵夫人被逼着喝了五年的补药,还是怀不上,合着问题出在那个赵远程身上。”
“哼,这样的人怎堪为官。”有路人义愤填膺道。
“听说赵侍郎这官来的也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就凭他能官拜四品?”
我听着外面议论纷纷,似乎明白了宋潋宁的目的。
那时,我进府一年无所出,便被赵老夫人逼着喝各种偏方补药,整日喝的头晕脑胀,连正常进食都不能,于是便偷偷倒了两回。
结果不知怎么的被赵老夫人知道了,便当着府上众人数落我不识好歹。
一来二去,我顶撞家婆,不会生娃的恶名传的人尽皆知。
有一次,我被赵夫人挑了错处,被罚跪一夜。
也是那次罚跪,我失去了那个孩子。
说来回府这么久没见过赵老夫人,我猜八成是嫌府上办丧事晦气,躲到近郊别院去了。
......
似乎为了印证我的猜想,马车停在了近郊一处五进室宅院里。
门口人正要阻拦,被宋潋宁身边的人一通暴打,强行闯了进去。
赵老夫人正在灵堂念佛。
宋潋宁从袖中抄起一个盒子,扔在赵老夫人脚下:“老夫人宅心仁厚,不如为这可怜的孩子超度一番。”
一个血肉模糊的骨头从盒子中滚出来,赵老夫人脸色瞬时煞白,“这是......”
“春儿肚子里的种,说来还是我姐姐没那好命,喝了那么多药,受了那么多气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我真替姐姐羞愧。”
我眼角狠狠抽了抽,她还真会阴阳怪气。
“你,你竟然如此狠毒!”赵老夫人指着宋潋宁,想骂却又不敢。
“我也是为了这孩子好,您给他超度一番,好让他下辈子别这么倒霉,投个好人家。”
我眼角再次抽了抽,要不是我亲眼看见她半夜摸进厨房,挑挑拣拣了一个猪骨头,差点就信了她的鬼话。
“老夫人,老夫人,外面都在传言少爷……”一个丫头匆匆忙忙跑进来。
“什么?你倒是说!”赵老夫人显然气的不轻,原本粗嘎的嗓音变得又细又尖。
“传闻少爷不举。”
这话一出,赵老夫人脖子一扭,身子一歪,晕死过去。
宋潋宁拍了拍衣袖,似乎觉得无趣的很,起身便走。
......
还好这回宋潋宁放聪明了不少,没再回赵府,而是住到了京城里的一处酒楼。
那处酒楼是宋家在京城的产业之一,地契被我在我大婚那日塞进了宋潋宁的桃木盒子里。
我无比庆幸自己当日的英明之举。
搬出赵府的这几日,每日那名影卫都会给宋潋宁汇报最新的进展。
“赵远程被朝中大臣弹劾,毒杀发妻,卖官鬻爵,不日便会移交大理寺问审。”
我长舒一口气,如此也算大仇得报。
不知怎的,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夜半时分,作为鸟雀的警觉让我对屋外的声音分外敏感。
我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门缝有迷烟冒出。
我飞快地飞到宋潋宁身侧,疯狂乱叫。
宋潋宁一只手将我扶到一旁,全然没有要醒的样子。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昏睡过去。
继而一道消瘦的人影破门而入。
赵远程一脸阴郁,手握一柄薄刃朝昏睡的宋潋宁走来。
“你一个屁民,还想跟我斗,老子想杀谁就杀谁。”
“我亲手送你去找你那死鬼姐姐。”
眼看赵远程举刀的手就要落下,我顾不上其他。
蓄着力直直朝他一只眼珠子啄去。
“啊——”
一声惨叫想起,我一击必中,赵远程的刀应声落地,我被赵远程狠狠地掼在地上。
“我的眼睛!”
“我要活剥了它,都去!给老子抓住它!”
我折着一只翅膀,在半空中挣扎着飞来飞去。
我渐渐力不从心起来,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人过来,恐怕这酒楼早就是赵远程的地盘了。
“给我杀,杀了那个女人。”赵远程疯了一般嘶吼着,一只手捂着血窟窿般的眼睛,一只手颤抖着,指着宋潋宁。
我心下一片绝望,终于支撑不住,被一个杀手揪住,狠狠摔向地面。
就在我感觉自己即将一命呜呼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接住了我。
宋潋宁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拼着全身的力气,撞开了杀手,把我接入怀里,自己也狠狠摔向地面。
“别怕,我会保护你!”宋潋宁还顾得上安慰起。
我眼睛一热,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不变成一头猛兽,偏偏变成一只弱鸟。
与此同时,一道道利刃破窗而入,像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射向屋内众人。
不过片刻,局势迅速扭转。
那些杀手被利刃定在原地,来不及做出反应,便瘫倒在地。
赵远程困兽犹斗,疯了一般捡起地上的刀就要砍过来。
还没等他靠近,一柄长剑自他身后刺入,伤口血流如注,。
“本将军的夫人,你也敢动。”
赵远程一脸难以置信,如死灰一般,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
看到来人那肃杀刚毅的脸,我长舒了一口气,昏死过去。
......
再次醒来,我重生了。
我成了宋潋宁和燕放大将军的女儿,宋潋宁还给我取名叫燕希宁。
三年后的一个晚上,宋潋宁一脸愁容,眼眶红红的依偎在大将军怀里,伤感道:“你说希宁是不是脑子坏了,都三岁了还不会叫爹娘。”
“夫人别担心,希宁年纪虽小,但比一般的孩子要沉稳许多,不爱说话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希宁这性子,我不放心,以后受了委屈她不说都没人知道。”
“夫君,我们再给希宁生几个弟弟妹妹吧,人多了总有一个随我,能和姐姐心连心,到时候希宁的委屈不用说,也有人知道。”
我听不下去了,暗想不知道哪个妹妹那么倒霉,要遗传你那不公平的优势。
我撇撇嘴道:“爹,娘,你们好吵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