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裴清在一起的第六年,他的白月光“安公主”回来了。
裴清抛下我整整消失了一周。
回来后,他告诉我想推迟婚期。
第二天,安公主找到我,居高临下地睨我:
“你就是裴家曾经资助的那个贫困生?”
“给你多少钱能让你从裴清眼皮子底下滚开?”
1
今天是裴清的生日,也是我们在一起六周年的纪念日。
我为他准备了一个惊喜生日宴,邀请了他圈里的好友们参加。
前几天我在电话里询问他的返程机票时,他大概猜到了我的意图,笑着说:
“放心,我一定会准时赶回来的。”
我一早到了会所,反复核对流程,仔细检查每一个细节。
以往,都是他给我庆祝生日,这次,我想给他一个难忘的庆生宴。
下午,他的朋友们都陆续到了。
到了时间,裴清却迟迟未归。
我打他的电话关机,我以为飞机晚点,又打给司机。
司机的电话倒是通了,却一直是无人接听。
两个小时后,朋友们也有些耐不住性子,纷纷询问我是不是弄错了裴清的航班。
我无法解释现在的状况,又担心裴清出了什么意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电话。
电话始终关机。
这时,忽然有人拿着手机惊呼了一声:
“安裳回国了!”
四周的人瞬时哗啦啦全围了过去。
我有点茫然,不知是什么情况。
然而,片刻之后,有人转头看我,眼中有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下意识走了过去,人群自动避开。
我看到了那人手机上显示的朋友圈,一张自拍。
背景是机场,女人明艳的笑脸占据大篇幅,后面有一个清晰的背影,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身形挺拔,两手各推着一只大大的行李箱,同款,一蓝一红。
我当然认得出那背影是谁,那件风衣还是裴清出差前我亲手帮他打包的。
照片上方配文“本宫回来了,众卿接驾”,
名称“安公主”。
我脑子里轰然,一条久远的记忆涌了上来。
十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颓废阴郁的少年裴清时,他的房间里贴满了他亲手画的素描。
所有的画上都是一个长卷发的女孩。
上面用英文写着“Princess An”。
2
我在四周人哈哈的笑声中回神。
再看那条“众卿接驾”的朋友圈下面已经有人回复了:
“清已经接驾了啊”。
我耳边嗡嗡的,是众人插诨打科的声音。
他们赞叹安公主还是那么张扬那么美,猜测裴清是会带着安裳一起到现场来,还是俩人躲起来。
丝毫不顾忌还站在一边的,即将跟裴清举行婚礼的我。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圈子其实从来没有接纳过我。
他们在裴清面前客气地叫我“嫂子”,不过是给裴清面子。
宴会终是没能办下去,因为主人公缺席。
午夜,众人纷纷离去。
我跟会所做完善后,疲惫走去洗手间,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
门外有声音传来。
“……安公主回来,灰姑娘该退位了。”
“人家灰姑娘家好歹也是没落贵族,她杜笙?呵,她算什么灰姑娘。”
3
裴清在一周后回来。
这期间我打过无数次他的电话,都无法接通。
我大概,被拉黑了。
我去公司找过他,他的秘书告诉我,裴总休假了。
我假装看不见秘书眼中的好奇与八卦,转身离开。
裴清回来后第一件事是张开手臂抱住我。
他把下巴架在我肩窝上,叹息:
“笙笙,我好累呀……”
裴清一向在旁人眼里强势而精干,而在我面前,却从不惮于展示自己的疲惫脆弱。
若是以往,我一定会摸摸他的头,怜惜说辛苦了,然后拉他去泡澡。
可今天,我只是说:
“裴清,你把我手机拉黑了?我打了你很多次电话。”
裴清愕然,不相信:“怎么会?”
他拿出手机,捣鼓一番,忽然摇头笑了:
“肯定是安裳干的,她呀……”
我看着他,那无奈又宠溺的表情让我仿佛不认识他。
觉察到我的目光,裴清收敛了表情,说:
“安裳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从小被公主似的娇养大,圈子里大家都叫她安公主。”
“她出国很多年了,没想到我这次我回国的飞机上遇到她。”
“她离了婚,又逢母亲去世,整个人都很消沉。”
“笙笙,你不知道,她那么要强骄傲的人,那天在飞机上哭成那样……”
“我陪她去山上庙里住了几天,她请了人给她母亲念经祈福。”
“山上信号不好,念经期间也不能用手机。”
“拉黑你手机估计又是她的恶作剧,她从小就调皮捣蛋。”
“好了,笙笙宝贝,不生气了,我在山上都没能泡澡,先去泡澡了。”
裴清在我侧脸亲了一下,往楼上走去,走到一半又转头:
“对了,礼物在行李箱里,看看喜不喜欢。”
一切好像顺理成章,一切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我知道,不对,因为裴清从来不会一次说这么多话。
即使我们吵架时,他也只是寥寥几句,更多的是行动,要么强硬地把我横抱上楼,要么奶狗似的窝在我身上哼哼唧唧。
看着关上的卧室门,我胸口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想要搬开,却无从下手。
第二天,裴清去公司上班,临走时,他把我昨天没拆的礼物拿出来放在我的梳妆台上,一串定制的翡翠项链。
他还为我准备好了早餐。
在一起这些年,因我不喜欢家里有旁人,我们没有用佣人,做饭都是轮换着来,有时他做,有时我做。
我正在餐桌旁吃饭,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裴清忘了东西,打开门,美丽明艳的女人抱臂站在门外。
她瞥我一眼:
“你就是杜笙?”
没等我说话,她抬脚径直走进了客厅。
4
“我是安裳,你应该听裴清说过。”
她的自我介绍,并没有作出什么打招呼的姿态,随后自顾在沙发上坐下。
“昨天晚上刚听他提起。”我没有留在客厅,回到餐桌旁继续吃早餐。
“你有什么事吗?”我问。
安裳转头,目光落在我正在吃的早餐上,起身走了过来。
“裴清做的竹节面?”她嗤笑一声。
“他小时候我给他做过一次,没想到他一直记着,现在还做给你吃。”
我沉默着喝了一口面汤,那面哽在喉咙有些难以下咽。
见我不说话,安裳这才正眼看了我一眼,双手撑在餐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你就是裴家曾经资助的那个贫困生?”
“挺厉害呀,裴家资助了那么多学生,只有你成功爬上了裴清的床。”
“说说看,给你多少钱能让你从裴清眼皮子底下滚开?”
我艰难地咽下那口汤,面上努力维持着淡定:
“当初是你主动抛下他的,现在为什么又要找他?”
安裳“呵”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当初没看上,如今看上现在的他了。有问题吗?”她说得理所当然。
“你考虑一下,早点告诉我,五百万以内我都能接受,多了你不值。来找你也只是想省点麻烦和时间。”
“别以为你跟裴清结婚就能得到更多,你们婚前会签财产协议,后面离婚你拿到的也不会比这个数多,圈子里对你这类的女孩都这个价。”
安裳说完,挎着她昂贵的包包,昂着头走了。
5
我想起来,我最早听到“安裳”这个名字,是从裴清母亲嘴里。
我确实是裴家资助的贫困生,那个名额是我跪在裴清母亲面前求来的。
父母在我很小时意外去世,我寄居在镇上的姑姑家。
初中只读了一年,他们要让我辍学。
因为山上有个老汉跟他们提亲,那人家里有一排平房和三头牛。
姑姑说这在山上是不错的条件了。
“你读完初中不也还是嫁人吗?有啥子必要嘛?”她劝我。
我求她说我年纪还小。
姑姑说人家愿意先养我几年,还叮嘱我去了后手脚勤快些。
我很绝望。
裴家的助学慈善就是那时候到了小镇上我们那所中学的。
裴家会资助二十名贫困生从初中到高中的全部费用,如果能考上大学,连大学学费也承担。
这是非常优厚的条件,当时不管贫困的还是不贫困的,大家都在争这名额。
因为这不仅是一笔资助,还可以跟远在京城的裴家搭上关系,毕业后或许可以直接进裴家的企业,我偷听到校长说的。
学校很快挑选好二十个学生,没有我。
我是在裴家的人即将离开的那天才打听到他们在县城落脚处的。
我走了十公里路赶到那家宾馆,混进了里面最好的房间。
一个中年女人站在窗边打电话。
我看第一眼就知道她就是镇上人口中的“裴家人”,她跟我生平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长大后我才知道那叫作“优雅”“矜贵”。
“……哦安裳啊,我们安公主又去瑞士滑雪了,你的技术肖阿姨也比不上了……”
她边讲电话边笑着转身,看见门口灰头土脸的我,声音戛然而止。
门外的保镖也在这时发现了我,冲过来要赶我出去。
我“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6
那天,裴清母亲额外给了我一个资助的名额,随后一行人就离开了那里。
这对她来说或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的小事。
于我,却是改变了被迫嫁给山上老汉的命运。
学费直接拨给了学校,生活费我全部交给了姑姑。为了这笔钱,姑姑同意我继续读书。
我拼命学习,成绩优异。
我没想过还能再次见到裴清母亲。
高二学期末的时候,年级主任亲自来找我,说有人要见我,领我去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杜笙是吧?”她笑得很温和,向我伸出手来:“我是你的资助人肖容。”
我咧着嘴笑了,有些激动:“我记得您,我一直十分感谢您。”
那天肖容跟我聊了好几个小时,从我的学习到我的生活,仿佛一个关怀无微不至的母亲。
最后,她说明来意:“我有一个儿子,跟你同岁。”
“他最近有些消沉,我想要找一个同龄人去陪伴他,跟他一起上学生活。当然,我会负担你转学后的全部费用。”
“你,愿意吗?”
后来,我才知道,肖容在找到我之前已经考察了很多人,她选中了我不仅是因为我的成绩是所有人中最优异的,还因为我的性格开朗乐天,且有一股韧劲儿,她觉得那是当时的裴清所需要的。
7
在高三这种节骨眼转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截然不同的学校环境,是有风险的。
但我跟肖容走了。
她是我的恩人,我得报答她。
生平第一次坐飞机,我紧张的手心捏出了汗。
然后,我就在裴家的别墅里,见到了十八岁的裴清。
我那时才知道,肖容说的“消沉”是很轻了,裴清那时候有严重的自我封闭倾向,厌学,抑郁,每天足不出户躲在黑暗的房间里,像一朵阴郁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