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邱清泉是接到蒋介石的任命,兴高采烈地回到商丘履新职,“第2兵团副司令”来了,不如说是他接到了老长官杜聿明的邀请才兴高采烈回来的,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复出,肯定有杜聿明的因素在其中。杜、邱两个人的性格之别,可谓是迥异,杜聿明事必躬亲,细致入微,待人接物多实诚,凡事思虑再三,多算善谋而寡断,胜不骄、败不馁。而邱清泉的儒雅之中,又有几分的霸气,甚至是痞子之气,凡事着眼于大处、奇处,常常做出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决策,需要人给他擦屁股,胜则骄、败则馁,情绪上波动较大,城府不深。
邱清泉之所以感谢老长官杜聿明,不是因为他当了个副职而兴高采烈,而是因为他这个副职是有实权的副职,更会在短时间内扶正的副职,而不是那种挂在那儿当神敬、接受香火的泥胎假神。以邱清泉当时的情况,正蒙着一层豫东之战中见死不救的阴影,让他立即出任第2兵团的司令,恐怕反对之声会不绝于蒋介石之耳的。要知道,国民党中能称得上王牌兵团的,前后也不过廖耀湘的第9兵团,黄维的第12兵团,黄百韬的第7兵团,张淦的第3兵团,和邱清泉的第2兵团了。而现在,由老长官杜聿明挂个名儿,一切实际的责任由邱清泉来负,转正,如果不再犯浑的话,恐怕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邱清泉回到了归德府,小兄弟米文和立马送来了贴心的“慰问品”,戏台之上,河南的梆子剧团,今天要上演的剧目是《小商桥》,第5军的京剧社,今天要上演的剧目是《风波亭》,两出戏的结尾几乎相同,莫不以岳武穆那首慷慨激昂、悲壮山河的《满江红》进入高潮,小商桥就是当年岳飞与金军郾城大战发生之地,所谓的11道金牌召岳武穆回京,同样发生在这里,那句无奈的“凭欄处,潇潇雨歇”的“欄”就是指小商桥的欄。而风波亭是岳武穆最后把这首词挥毫写于粉壁之上的最后见证地。
当然,这是米文和和两个戏院老板的马屁之作,因为邱清泉手中的那本“说岳全传”,不知看过多少遍,自称“孤臣”的浙江人邱清泉,或许听不大懂锣鼓喧天的河南梆子戏唱些什么,但他能感受到那种炽烈的孤臣情怀。戏,还没有结束,他已经打成了那篇诗稿:
安论经纬起斯民,终为浮云蔽日频;
独仰云山遥万里,常挥涕泪泣孤臣。
戏曲刚刚结束,众人还沉浸在对岳武穆人生悲剧的情绪之中时,邱清泉却给大伙讲起了米文和自身的一个笑话来。米文和就是河南郾城人,他家离小商桥不过一箭之地,因自幼家贫,为地主放猪,一天实在饿得走不动了,就跑到地主家的红薯地边,掐了几把生红薯叶充饥,不料被地主发现,狠狠地打了他一顿。米文和于是愤而出走,到了漯河,正赶上冯玉祥招兵买马,于是便当了兵,提着脑袋,一路血战,终于当上了军长。后来,衣锦还乡之时,地主羞愧难当,无颜相见,又怕米文和报复他,惶惶不可终日。米文和反而说道,当初要不是挨你一顿打,焉有我米文和的今天,我不仅不恨你,反而要感谢你呢。
邱清泉讲完这个故事,看了一眼他手下的将领,第5军的副军长熊笑三,第12军的军长舒荣,第70军的军长高吉人,第74军的军长邱维达,说道:“老米,做得好,不计旧怨,感恩仇家,是要有一定的胸怀的。抗战期间,人家老米就是军长了,可抗战胜利了,他的职务不升,反而降了,可老米每战必先,与共军血战到底。这样的将领,就应当受到总统的表彰,可总统身边,小人奸臣当道,老米确实受委屈了。但接下来,好了,我已经向杜长官、刘老总说过了,军长,就是军长。到时候,我们第2兵团,有可能是五个军、六个军的超大兵团。就是坐在这儿让陈毅、刘伯承来啃,也要硌掉他们两颗牙齿。”
众人听着,自然知道邱清泉话中有话,一是要为米文和的第181师扩编,然后拉入第2兵团。二是如今隶属的四个军,是要唯他马首是瞻的,他就是说,他这个副司令、代理司令,才是第2兵团的真司令。
而今天,邱清泉帐下的将领们,却真的不简单,这支队伍,也未必那样好带。此前我们已经介绍过米文和,是西北军余脉中的一个另类,无论是刘汝明、冯治安还是孙良诚,都不可能把他当成朋友,提拔壮大他的部队,重建他的第69军了。傍上邱清泉这棵大树,是他唯一的指望了。而邱维达,却是王耀武的人,此时如何想的,不得而知。
高吉人这个人,是陕西靖边人,1899生,和杜聿明是同乡,且有亲戚关系。黄埔四期毕业,毕业后一直在第5军工作,也算是第5军的老人了,昆仑关战役时,已经是团长了,印缅作战时,他是戴安澜的副师长,后来还出任过第5军的副军长。第70军重建时,他充任第70军军长。不过,这个第70军,是以第5军96师为骨干组建的,如今下属的三个师长龚时英,邓军林,唐化南,全是第5军的老人,邱清泉掌控这只部队,问题不大。
第12军确实有点麻烦,这支部队是东北军余脉,其主力在前不久的兖州、济宁之战中,被歼灭了,军长霍守义也投降了解放军。后来以第122师师长于一凡为骨干,收容残部,改编地方团队等,重新拉起了一个第12军,只有两个师,而且正在整补之中,此时不到1万人。可蒋介石并没有让于一凡当军长,而是从华北空降来一个舒荣过来当军长。
舒荣是云南弥渡人,1903年生,黄埔三期毕业。他是汤恩伯的人,原任第13军的副军长,已经在副军长的位子上干了五年,才有了这个升迁的机会,于是慨然受命,调离战区,当上了第12军的军长,但此时,无论是于一凡,还是徐有成,都未必会听他的。而他和邱清泉等人,也并无太深交情,因而,在整个徐埠会战期间,这个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差了些。
当然,邱清泉此时心中想的,肯定还有:如何把豫东战役前,蒋介石指定给自己的整编第83师(第100军)周志道部给重新要回来,又同时不放第74军到济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