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散文】春到马鬃山

边地星 2024-04-13 19:57:38

多年来,有一幅金戈铁马的画面,一直萦绕我的心田;多年来,有一幅大漠孤烟的壮景,一直印在我的脑海;多年来,有一份刻骨铭心的眷恋,一直牵动着我的念想……

千年的风沙,吹过遥远的万里边关,一弯汉代的冷月,依旧照耀着广袤的戈壁荒原。忽远忽近的一座座东西走向的山峰,宛若奔腾万里红马飞扬的鬃毛,给人一种威武雄壮,苍凉悲壮之感。马鬃山位于黑戈壁腹地,一年四季几乎是同一种颜色,黑黢冷峻,沉默无语。一睡就是亿万年。黑色的石头,黑色的山岗,黑色的砂砾。所有的黑色如同深夜的梦魇一般笼罩内心。那些裸露的岩崖,那些灰暗嶙峋的峰峦,还有狰狞的铁锈页岩,沉默无声,灰暗憔悴,仿佛深藏着绝世的孤独与寂寞。

“春风不度玉门关”,已是阳春三月天,戈壁大漠丝毫没有春天的气息。依旧是一片萧瑟荒凉的景象,几根稀疏枯黄的野草难以遮掩遍地的黄沙,无情的风野蛮地袭击着这片干枯荒凉的土地。春意到头无处问,北风吹沙染飞雪。马鬃山的春天起步极其的沉重,春日里只有大风,扬起黄沙,吹跑石头,遮天蔽日,数日不绝。

这样的日子一直要到四月中旬,可能是春阳德泽,律动无私的原因吧,即使是再边远,再荒凉再贫瘠的土地上也会有春的足迹,“乱山穷处亦开花”,只不过是迟早、浓淡、长短的差别罢了。自然界比人间更有公平、公正、公心。“轰隆隆”……突然电闪雷鸣,大地仿佛在颤动,一声春雷打破了荒原的沉寂,雨点噼噼啪啪,势不可挡,戈壁迎来了第一场春雨,蛰伏的动物、亟待萌芽的植物,以不可阻挡的意志,向着沉睡的大地走来。一时之间,犹如千军万马的脚步声,瞬间踏破了戈壁荒原沉睡的大梦……

马鬃山位于河西走廊以北,自古以来就有西戎、羌族、乌孙、月氏、匈奴、吐蕃、党项、回纥、蒙古等草原少数民族驻牧游猎之地,因此是历代王朝的边关要塞,将军台、伊哈托里、明水古城、红石山、碉堡山、红树口、公婆泉,一个个名震大地,耳熟能详的地名铺天盖地而来。也有匈奴单于、休屠王、浑邪王、卫青、霍去病、班超、班固、冯胜、林则徐、左宗棠等众多英雄豪杰光临此地,这里曾上演过草原争霸,群雄逐鹿,猛将守边,壮士出关的一幕幕壮举,伟岸的马鬃山大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场,历代王朝一幕幕鲜活的悲喜大剧激情上演,流传千年。

茫茫戈壁滩,漫漫黑山头。草原少数民族一次次南下,中原王朝一次次反击,战时你争我夺,和时互相交易,时而仇人相见,互相搏杀;时而茶马互市,经济交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渗透,互相融合,构成了伟大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成为改变西北边疆地区面貌和推动各民族团结进步的催化剂。

马鬃山地区属有水草的半荒漠地带,古人形容大漠苍凉,一派枯黄,时有阵阵狂风不可挡,漫空沙石乱飞扬。穷以大漠连朝暗,多少征人委异乡。这片自古以来就被世人视为畏途困境之地,但不是死生之地,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华北与西北的交汇地带,也是蒙藏往来的便捷之地。它是草原丝绸北路进出新疆、东去包头、张家口;北上外蒙古、俄罗斯;南达青海、西藏的必经之路,战略地位也相当重要。因而被称之为“草原丝路”、“蒙藏通道”,游牧民族常常依靠驼马往返迁徙的荒漠古道,又称为伊吾古道。

春来马鬃山,寂寞的生活生长出喧腾,高山、峡谷、沙漠、戈壁,还有一年四季的飞舞的沙石,再加上芨芨草、骆驼刺、红柳、胡杨、沙枣这些戈壁植物,也有野兔、跳鼠、刺猬、猞猁、黄羊、北山羊、野马、野驴,构成了戈壁美妙、完整一幅壮美春景图。

铁马秋风、战地黄花,荒凉的戈壁也有诱人的花。沙枣花开。枝头便挤满细密而又俏丽的黄色小花。散发出浓郁的阵阵馨香,和着漠风四处飘荡。红柳开花开,粉红色的花蕾,喧喧攘攘,五彩斑斓,随风翩翩起舞。远远望去,恰似少女招摇的红头巾,又像一团团燃烧着的火焰。马莲花开,浅蓝紫色,灼灼绽放。旱荷花开,花朵拥簇,紫红亮丽;灿烂从容,坚贞不屈,笑傲苍穹。

风花雪月,对曾经守卫马鬃山的边防将士而言,他们心中的风与月,别有一番意境界——风,戈壁狂风,风沙弥漫,飞沙走石;风展军旗如画,戍边守防无限风光。月,汉唐明月,边关冷月,月照边疆风外美,对月高歌走天涯。他们心中的花与雪,却另有所指——花,是戈壁滩上的红柳、沙枣、马莲花绽放的花朵;雪,是卷扬在练兵场上、巡逻路上的连天飞雪。没有到过马鬃山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的荒凉、贫瘠的土地,肆虐的风沙,苦涩的咸水,孤寂的生活……但战士们心中有高耸的白杨,威严的国门,庄严的界碑,还有那广袤的戈壁,雄浑的大漠,那是他们梦想的边疆。

那一年,我初到边防,肆虐的狂风扬起阵阵沙石吹痛了我稚嫩的脸庞。我禁不住骂起了“鬼地方”、“熊天气”。

那一天,新兵连战术训练,可恶的骆驼刺刺伤了我的手掌,痛的我直掉眼泪。

那一晚,又咸又苦的水使我难以下咽,叫苦连天。

那一个早晨,我走向雄壮的国门,威严的界碑,自豪地说我已是一名边防军人了。

即将离开马鬃山,我亲手栽的那几株白杨已长高长大,长成了为人们冬挡风沙夏遮骄阳的有用之材。难以说一声再见,我熟悉的巡逻小路,在你那里留下了我深深的足迹。一排排整齐漂亮的营房;一株株傲然挺立的白杨;一块块长势喜人的菜地,一条条笔直平坦的大道;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工事。那是一代代戍边官兵用辛勤的汗水,真挚的情感所建造的啊!

我曾奉献这片热土,我曾徜徉这片热土,我曾守卫这片热土,我曾目睹这片热土的变迁。走向边关,走向马鬃山,就像是走向古战场,心中涌起悲壮的感情,它不是斯文·赫定笔下人烟荒凉的绝情之地,而是边疆儿女奋发图强、赤心报国的万里疆场,是伴随着铁马秋风、大漠飞雪和军歌嘹亮、红柳怒放的青春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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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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