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王遨自恃武功,虽知无忌是天山门下,却也不怎样将无忌放在眼内。他的八十一路连环刀法得自广平府贺家真传,江湖上用刀的门派多如牛毛,内家刀法却只此一家。他急切要捉无忌建功,三十招后,刀法一紧,使出贺家刀的杀手,刀光盘旋,倏忽如电。单刀使到疾处,寒光四射,耀目生辉,把无忌裹在当中,风雨不透,几十年浸淫的刀法,功力当真非同小可!
但无忌已识破了他“扮猪吃老虎”的戏码,他先前或许会给王遨的凶狠吓着,一旦静心凝气沉着应付,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剑施展出来,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见式破式,见招破招,静如山岳,动若江河,紧守着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剑法后发制人以静制动的要诀,任王遨狂风暴雨扑攻,他却屹立如山,不为所动。王遨若不急攻,也许以他刀法上深厚的修为,或能找到无忌的破绽,久战下去,胜算不小,这一急攻,却正着了无忌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剑法的道儿。
要知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剑乃天山派创派始祖心月神尼所创,心月神尼乃是帝王之女、佛门高弟,饱览群书,学识渊博,创制剑法,不但融入了“不嗔不怒”的佛门义理,亦有儒家为人处世之道在内,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我还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的主旨,剑法讲究的是坚韧不拔,能耐久战,攻守兼备,稳中求胜。剑法用得越稳,敌人吃亏越大。果然没过多久,王遨已是头上见汗,喘息可闻,贺家刀的凶猛攻势也渐渐迟滞下来了。
无忌的一举一动,正巧落在不远处的冯素素眼下,让冯素素又惊又喜。她惊的是无忌这初生之犊竟敢和王遨这样的老江湖硬拼,虽然背心和手臂两处受伤,却毫无惧色;喜的是在三省池中一个月“填鸭式”的传授,无忌凭着他过人的天赋,居然把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剑法领悟得如此深刻,章法丝毫不乱,她在无忌这个年纪时,也无法比拟!
无忌可没敢分神他顾,二人辗转攻拒,又斗了二十多合,无忌剑法上的威力逐渐显现,王遨更是只能招架,无力还手,更重要的是王遨看到无忌的天龙短剑一剑斩断了杜达的飞抓钢链,已知无忌的短剑有切金断玉之能,他的刀虽也是百炼钢打成,此时却投鼠忌器,不敢和无忌的短剑硬碰了。
无忌天生聪慧远胜常人,越斗越顺之下已看出王遨疲态渐露,倏地剑法一变,长啸声中天龙短剑连走险招,一时之间银光匝地,冷电飞空,剑招越催越紧,越展越快,反客为主,把王遨连人带刀裹进了一团寒光之中。王遨的刀法受制于一剑,非但招数为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剑所制,不得随心如意,而且还怕给无忌的天龙短剑削断自己单刀,正是进退唯谷,这才算晓得了天山剑法的厉害,可是他此刻心生退意,却已是来不及了。他倒是想赶快逃走,却始终给无忌的剑光牢牢缠住,哪能想走就走!
正在此时,恰巧“昆仑七友”中的“八臂哪吒”卫无涯施放暗器乱打血滴子武士,无忌与王遨斗转斗进,正好到了卫无涯的暗器可及的范围之内。王遨的刀法使到一招“老树盘根”,单刀向无忌下盘猛扫过来,无忌双臂一振,一个旱地拔葱跳起丈余,那边厢卫无涯右手疾扬,铮铮两声,两只钢镖疾飞而至,只听王遨厉声惨叫,无忌双足刚刚沾地,定睛一看,只见王遨倒在地上,太阳穴上插着一支钢镖,正在挣扎,当下纵步上前,手起剑落,王遨身首分离,登时了账。
庄内群雄正当恶战,血滴子武士的领头铁罗汉和方铁车皆已受伤多处。正在此时,忽听庄外响起连环号炮,震得天摇地晃,山鸟乱飞。群雄个个惊疑,渐渐停手,铁罗汉和方铁车二人趁机率领残余的血滴子杀条血路,冲出庄外,商家庄丁赶忙关门。商照叫庄丁搬楼梯上墙观望,这一看不打紧,心中连叫“苦也!”
但见庄外漫山遍野都是官兵,打的是甘肃提督察尔赫的大旗,领头大将莽古泰手提大斧,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原来甘凤池在白猿谷中不见铁罗汉负责南郊的密探回来,已知定是遇着了麻烦棘手的事,心里一盘算,张掖南面,只有一个商家庄和江湖绿林过从甚密,便派人给甘肃提督衙门传信,要察尔赫带兵包围商家庄。察尔赫是正蓝旗主、皇帝倚重的沙场大将,却与甘凤池素来不睦,接到报信,只派副将莽古泰领兵五百前来。莽古泰以前与商照有一面之缘,知道商照的叔父商天风是兵部侍郎,商天风又是雍亲王爱弟十三贝勒允祥门生,彼此之间渊源颇深,更知商照和江湖上闻名的人物往来密切,此行围庄,多少要给商家留几分面子。他一到商家庄山下,听得庄内有兵戈之声,当即一声号令,五百八旗精兵摆开阵势,将商家庄围得密不通风,却并不立刻攻庄。
庄内群雄见商照从墙头下来,面上失色,一问情由,一个个顿时跳了起来。成青岩一晃夺月钩道:“咱们分头杀出去!”庄而重拈须不语,冯素素看了庄夫人一眼道:“如何应付,请庄大哥和庄大嫂作主。”她知今日之事,不比往昔,被围在此,前有重兵,后无退路,处置不当,连商家庄的妇孺老弱都牵累在内,如何能够任性冲杀了事?
商照见师父师娘都未答言,道:“且让徒儿到庄外见莽古泰看看,莽古泰是徒儿旧相识,说不定能网开一面。我未回来,大伙儿可千万不能强出头。”便让妻子肖玉凤陪他一道去见莽古泰。
庄外戈矛映日,五百八旗精兵个个厚甲被身、强弓在手,作势欲射。莽古泰见商照出来,扬起手中金雀大斧,五百精勇顿时鸦雀无声。莽古泰大声说道:“小商大爷,你与我旧时相识,俺莽古泰远来,你可该尽一尽地主之谊,赏一杯茶给兄弟们解渴?”肖玉凤比丈夫还要神色自如得多,迎着莽古泰裣衽一礼,朗声道:“山庄简陋,难迎大军。将军驾到,就请下马移步,到寒舍喝杯茶吧。”
莽古泰是个智勇双全的宿将,素来持重,见肖玉凤如此神情,心中犹疑,想道:“商照与俺有交情,他的叔父又是雍亲王和十三贝勒面前的红人,跟他翻脸,日后可不怎么好看相。”于是高声答道:“俺有公务在身,贤伉俪的心意我领了,饮酒喝茶,来日方长。贤伉俪不愿劳师动众,把那个名叫高无忌的小伙子交出来让俺带回去罢!”他大斧一摆,队伍两面分开,当中推出三尊红衣大炮,炮口上扬,对准了商家庄。
这三尊大炮,便是由康熙皇帝十三子胤祥根据明代遗谱、集采匠人之长打造的“镇远将军”,一共造了一百尊,收复台湾之战,三炮轰塌了台湾岛上的延平郡王府,威力甚是惊人。清廷经略西北,扫荡青海,平定蒙古,以甘州咽喉之重,将平台湾的一百尊大炮拔了四十尊到甘肃提督治下。商家庄再大也大不过台湾郑家的延平郡王府,三炮齐发,庄中这六七十人非得血肉横飞不可!
商照夫妇的原意是想将莽古泰骗进庄去将他擒住,要挟官兵撤围。眼下情形,知莽古泰有所警觉,所以莽古泰连马也没下,一开口便让商照交出高无忌!
商照夫妇无法,只好拱手说道:“将军稍待。待在下回去查明有无高无忌本人。若有此人,商某定当从命。”莽古泰道:“速去速回,火炮一响,难免玉石俱焚,老大人面上俺也不好说话。”这还是察尔赫与甘凤池不和,要不莽古泰令旗一挥,十个商家庄也要夷为平地了。
商照夫妇回来把详情一说,庄内群雄也很着急。庄夫人说道:“事到临头,看来是非拼不可了!”她毅然起立,正待部署,忽听一个洪亮的声音道:“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何必为了我区区一个,牺牲大家这么多人?甘凤池投书天山,要拿我来换被困白猿谷的武林前辈,事到如今,有什么可犹豫的!”
庄夫人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刚刚裹好伤口的无忌,急忙道:“你这孩儿,若有办法自然大伙儿合计一个办法出来,白白叫你一个孩子去虎穴送死,这是什么道理,传到江湖上,我们岂不是颜面无光!”
无忌淡淡微笑道:“还有什么办法?难道大家一窝蜂跑出去送死么?商大嫂,你刚才救我一命,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请你送我出去吧!”转身向冯素素行了跪拜之礼,说道:“徒儿向师父拜辞了!假若徒儿不死,再到师父膝前尽孝!”冯素素轻抚无忌发丝,含泪微笑道:“好孩子!我只作你一个月的师父,教你的太少,师父真是有愧!你不必这样说,赶快起来吧!前路凶险,你可万万保重!”无忌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便跟着肖玉凤向门外走!
两人出庄下坡,缓步往莽古泰军中行去。这时莽古泰已把五百精兵退在山坳,走出十余丈,无忌忽地转身向肖玉凤拱手道:“大嫂,‘送人千里,终须一别’,前方虎狼盘踞,无忌不敢再劳玉趾,大嫂请回吧!”肖玉凤心中微酸,无言以对,目送无忌一步一步向高坐马背的莽古泰走去。
这时莽古泰见无忌一个人走近,见这个甘凤池坐名要的“高无忌”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住地上下打量,面露惊奇之色。他身边一名副将悄声道:“将军,有没有弄错,这孩子便是姓甘的要的人?”莽古泰笑道:“我们按名索人,管他什么真与假!这孩子若真是高无忌,本座倒是挺欣赏,你看他十五六岁的少年,在我兵势威逼之下面不改色,这份胆气,这般人物,却也真不多见。”跳下马向无忌走来,问道:“你就是高无忌?” 他是沙场大将,身高大异常人,无忌身高已算得高,他比无忌高了一个头有多,豹头环眼,长须如针,甚具威仪。
无忌点头说道:“我便是高无忌,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忽然掩嘴一笑道:“哈哈。”
莽古泰给他哈哈两声笑得莫名其妙,伸手抓着无忌肩头道:“你哈哈什么?难道老子脸上有什么不对头不成?”无忌给他一抓,肩头如坠千斤重物,肩胛骨又酸又疼,暗暗惊讶此人力气果真奇大,笑道:“哈哈便是哈哈,非得有什么理由才哈哈么?嗯,将军这般威仪,爹爹妈妈一定也是俊美无双的了。幸会幸会!”莽古泰听他说自己爹爹妈妈“俊美无双”,登时心花怒放。原来他向以“俊容伟仪”名冠军中,文武双全,多次立功受奖,容颜俊美,确是连康熙帝亦赞他一赞。当即松开手仰天大笑道:“你这娃娃好生有趣。你可听过有个人名叫纳兰性德的么?那便是本座的姑表兄弟!”
原来纳兰性德乃康熙朝“第一词中国手”,字容若,满洲正黄旗人,大学士明珠长子,自幼饱读诗书,文武兼修,十七岁入国子监,十八岁中举人,康熙十五年殿试二甲第七名,赐进士出身,于两年中主持编纂《通志堂经解》,深受康熙皇帝赏识,授一等侍卫,多随驾出巡。康熙二十四年五月溘然而逝,年仅三十一岁,天下文人无不识纳兰者。无忌幼时在天山山下小镇玩耍,曾听说书张闲时说及此人,知道他是满人中一个大大有名的文豪,便牢牢记住。此时一听纳兰性德四字,脱口吟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莽古泰闻无忌吟这首《长相思》,顿时大为欢喜,道:“小娃娃居然会吟纳兰之词,那是大大的给本座面子。”对这少年更是无由而生亲近之意,便走了回去,从马背上取了一羊皮袋十斤美酒,要无忌与他对饮。他平日在军中不苟言笑,手下将领与他如何亲近,也不敢当他的面开一句半句的玩笑,想拍他马屁也不知从何拍起,今见他如此看重无忌,个个面面相觑,大为诧异。
只听莽古泰笑道:“本座一袋便重十斤,小娃娃有多少酒量?”无忌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小娃娃自幼在风沙绝域中长大,生平无乐,唯好酒而已。”莽古泰哈哈大笑道:“好极。不过你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喝酒么?”无忌道:“在阳世喝美洒,比阴间孟婆汤不知美味多少!”接过莽古泰手中羊皮袋,仰头狂吸。
他在天山时,年年能喝到天山派自酿的好酒,王二十八生而好饮,更自有一个贮藏美酒之所。无忌在石屋中读书,闲来无事便去偷喝王二十八的好酒,天长日久,练得酒量甚宏,只要肚皮够大,一次喝几斤烈酒,也恍若无事。此时莽古泰一言勾起他心中酸楚,有酒在手,正合排遣。这军中美酒入喉,当真便如饮水一般,一袋十斤重的酒,须臾给他一人喝了大半。
莽古泰是军中大将,过惯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军旅生涯,见无忌一口气喝了这多,却毫无醉意,心中暗暗称奇,心想如此善饮者可着实并不多见,当下呵呵大笑,把皮袋中剩下的酒喝了,说道:“你若不造反,本座倒愿交你这个朋友。可惜!”伸手重重拍了拍无忌肩头,道:“你若不死,以后到我衙门来,本座请你好好喝一场!”回头对铁罗汉等人道:“这少年交你们带去,要杀便杀,却绝不可恶待了他,教本座晓得,小心你们项上人头!”向无忌拱手告辞,上马带兵扬长回甘州去了。
铁罗汉与方铁车等人呆若木鸡。莽古泰与无忌说话时,铁罗汉等人站得远,什么也听不见,他们不知无忌因何能令一个性情严厉的大将莽古泰哈哈大笑,更不知莽古泰合因何为了无忌对他们声色俱厉。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万分的想不明白。方铁车脾气比铁罗汉要好,凑上去问无忌道:“小哥儿,你与莽古泰将军是旧日相识?”
无忌瞧了他一眼,故作轻描淡写的道:“没有呀?我是犯上作乱的逆贼,怎会认得朝廷的将军?”方铁车不甘心,又问:“那么霸王门呢?”无忌依旧装傻,故作不知,问道:“霸王门是什么呀?”方铁车道:“那是昆仑山星宿海上一个造反谋叛的帮会,小哥儿没听到过吗?”无忌道:“我人不在江湖之中,你说的那些事一窍不通。说来惭愧,这个帮会我今日还是初闻。”话锋一转,说道:“瞧你这么说,朝廷对霸王门定是要严加惩办的了?”
方铁车嘿嘿一笑道:“那还用说?可惜今天为了请到你下山,让那帮家伙给溜了。不过谅霸王门不足为患,日后必定个个押赴刑场,难逃一刀。”无忌呃了一声,问道:“何以见得?”方铁车道:“方今圣明天子在位,只要多遣一二如我们甘大人那般全才干才,霸王门与天地会举手间就可一鼓荡平。”无忌听了哈哈大笑道:“依我看来,你们那位甘门主充其量也不过比酒囊饭袋稍微强那么一点点而已,否则怎会想出如此不像话的卑鄙计谋来对付天地会与霸王门呢?”此言一出,铁罗汉与方铁车等人各各面上变色,面面相觑。
无忌腹中偷笑,问道:“你们奉命干什么来了?”方铁车猛省,抬头一望,日过中天,忙道:“奉命请客,请客。小哥儿是我们甘大人要请的贵客,请上路,请上路。”无忌又笑道:“我小哥儿手无缚鸡之力,文不成武不就,何德何能,敢蒙贵门主摆下如此排场请我一人?”铁罗汉听到这里,方知给无忌摆了一道,方铁车多费唇舌,到头来无忌要问的却只是一句“你们干什么来了”,气得七窍生烟,当即捏紧了拳头走上一步,额头上青筋暴跳,恶狠狠地瞪着无忌说道:“这小子他妈的聒噪讨厌,待我把他脖子扭断,带他脑袋回去复命罢了。”手一挥,五指有如钢爪铁钩,向无忌项间抓去。
无忌自忖早晚非死不可,见铁罗汉伸手恶狠狠抓来,心下倒也有些害怕,瞬间心想:“这秃子武功了得,给他捏住脖子咔嚓一声,血淋淋地脑袋耷拉在肩上去见阎王老子,着实不雅。”心念微动,颈项微弯,凑了上去,一面睁大了眼瞪着铁罗汉,冒险赌上一把,看他是否真把自己脖子扭断。
那方铁车心道:“这小子小小年纪,居然不怕死,胆气从何而来?”急忙伸臂将铁罗汉手臂架开,低声对铁罗汉说道:“万万不可。大人叫我们来请这小子,自有门主的道理,待门主发落完了那小子,你再拿他出气不迟。违了大人之命,又开罪莽古泰,岂不是自讨没趣?”
铁罗汉气怒难消,震天价大吼一声,提了镔铁禅杖,拽步便走。方铁车和几名血滴子武士簇拥无忌,急忙跟上。
一行人从南郊到了渡头,但见两艘崭新的楼船泊在水中,桅杆上“天机”旗帜随风飘摆。铁罗汉走到船头,早有人放下跳板,将众人接上船去。正在此时,忽然船舱布帘一掀,迎面出来了数人,当先一位少年面如冠玉,身穿锦袍,腰悬长剑,英气勃勃,对着铁罗汉拱手笑道:“铁大师,这人就是父亲要请的‘贵客’么?”铁罗汉怀抱禅杖合掌作揖道:“正是。”原来那少年是甘凤池的儿子甘人杰。
甘人杰转过头来望了无忌几眼,微微点头,吩咐手下将无忌暂押底舱,道:“父亲见你们这么久未回,差我出谷来迎你们。”铁罗汉因给无忌所戏,一肚子闷气未消,老大不高兴,一声不响进舱去了。甘人杰见了便问方铁车:“铁大师怎的了?”方铁车只得说了刚才之事,两人一琢磨,料想这小子必是有什么他们还不知道的靠山,而且来头极大,连莽古泰这样手握兵权的名将也对他甚是客气,但瞧无忌相貌又不似旗人,其中关节一时也想它不通。
甘人杰道:“莫非此人与父亲前阵子一直追查的那人有关?”方铁车为人甚是机警老成,言道:“是不是大人要查的人属下委实不知,此事无形无迹,未曾查实之前最好还是什么也不说的好。”甘人杰点头道:“有道理。你先下去休息吧。”打个手势,叫船工收锚起行。
张掖河水流湍急,但楼船又高又宽,十分平稳,丝毫不觉颠簸。无忌也不知在底舱坐了多久,忽听船上有人吹起牛角号,不一会儿也听远处有号角声响,相互呼应。舱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头顶舱门一响,四名武士下到底舱,把无忌带上船头。
此时夜幕已垂,四下里黑黝黝的看下清什么景物,只有渡口上下明晃晃地,火把照耀,如同白昼。数十名身着黑衣的劲装武士手持刀剑四下逡巡,严密戒备。说也奇怪,这许多人集在渡口,却一个个大气不出,走动时轻轻落地,不发出一点脚步声音。四周静悄悄地,偶尔只听一两声火把上松枝爆裂之声。
甘人杰领头,铁罗汉带着器名武士押着无忌下船,忽然从山谷中走出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后面跟着四名武士,向着甘人杰走来,走到近前拱手道:“少主辛苦。”甘人杰也道:“樊先生辛苦。”原来那人是寒灯会五怪之一“太极手”樊殿奎。在客栈时无忌听荣应三和师父冯素素说话说起过这人,但见那太极手樊殿奎身材高瘦,白发萧萧,一双眸子里精光四射,两侧太阳穴微微隆起,一看便知内功之深绝非铁罗汉和方铁车等人可比,无忌见了心中暗暗惊异。
那太极手樊殿魁回头望向无忌,脸上微露诧异之色,低声道:“门主在等少门主回来。”甘人杰会意,向铁罗汉与方铁车点了点头,一行人押着无忌进了谷口。
在火把照耀下,里面成百名黑衣武士来来往往,越向谷中走进,来往巡卫的黑衣武士人数反比外面为少。无忌只一想便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外面的只是一般的血滴子武士,越往里走,负责巡卫的人武功越高,故此不需太多人手。师父说甘凤池这魔头武功极高,看他布置的巡卫,更可见他精于算计。似这般安排,外面的人想要强攻白猿谷,只怕还未靠近,非给累个半死不可,哪里还有胜算可言?”
不多时到了一处寨栅外面。寨栅往里,是一座建造颇为精美的的三开大厅,厅外站着五六个人,都是身穿黄马卦的侍卫。厅里一张长桌尽头,一人靠着一张太师椅背门而坐,从外面看看不清他相貌。那人身旁站着一个身高八尺的中年人,那中年人身高腰挺,剑眉虎目,颇有不怒自威之相,服饰锦绣,一头黑油油的长发梳成粗大的辫子直垂身后,金丝银线捆扎的发梢上缀着两颗莹光闪烁的明珠。他微微弯腰,对背对着椅子上坐着的那人恭恭敬敬,一动不动。
甘人杰命将无忌绑在门口柱上,走进大厅,向坐着那人三跪九叩首行起大礼来。无忌心想:“三拜九叩是大礼,难道那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不成?”正疑惑间,只听甘人杰说道:“草民甘人杰叩见王爷。”无忌吃了一惊,心道:“原来坐着的那人便是雍亲王,怪不得这样大势派!那么那个中年人就是甘凤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