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跪下叩头道:“孙儿一定耐得住这寂寞!孙儿只要练到爷爷十分之一,就心满意足了!”七岁到十四岁的七年时光,其实是人之一生最为跳荡不羁的一段,这七年中无忌给王二十八迫得幽居石屋之中埋头读书,那才真是寂寞不堪。他想跟着三戒大师在山中练剑,终归有人陪在自己身边,总比自己一个人关在林中石屋要千好万好,是以不假思索,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三戒听了点头说道:“那明日你便和我们一道回峨眉山罢。我也不要你叫我师父,两年的时间,你能学到什么境界,那就全看你的天赋与造化了。”
他示意无忌坐在他身边,迭着两根枯瘦的手指继续说道:“本门须弥大悲剑法讲究腰劲运肩,肩通于臂,臂须无劲,腕须无力,有虚无虚,有实无实,有招无招,无招有招,虚实莫测,缥缈无常,别人便难以揣测你的剑意,更无法判断你的出招侧重何方。单这一点,你已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些都是本门剑法的原旨所在,也是最基本的功夫,只是若碰上绝顶高手,那便须审时度势,灵活变通了。”接着便解释怎么样腰劲运肩,怎样肩通于臂,跟着取过无忌于中的短剑,连着剑鞘轻轻比划,将他先前所讲,一一说明。无忌听他解说本门剑法中高深的武学道理,无不与师父冯素素当日在三省池边所授一一暗合,不由得心花怒放,暗暗点头。
不说一夜就这么匆匆过了。第二天刚到拂晓,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罗大刚本待留三人再住几日,候雪后天晴再走,三戒道:“我们夫妻离尘世太久,早已习惯了林泉之乐,你的盛情老僧领了,老僧去意已决,你无需勉强,顺乎我心便是极好的了。”
罗大刚及河梁帮众知他素性如此,勉强不得,只好应了。三戒对阴阳双煞道:“老僧老且朽矣,乡关千里,却要劳你夫妇护送我们回峨眉,未知尊意可否?”罗大刚等人闻言一愣,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甘肃提督是朝廷封疆大吏,又是八旗旗主,阴阳双煞将他刺杀,朝廷震动,必定侦骑四出,四处缉拿凶手,张掖坚城绝非双煞久留之地。双煞练的是南派太极剑,高手只须一看死者身上伤痕,不难将甘肃提督之死想到他夫妻二人身上来。他夫妻又是河梁帮的中流邸柱,落入血滴子鹰爪之手,河梁帮真算得上大势去其三停。以三戒提出让双煞护送三人入川,实是爱护之举,并非真要双煞一路护送。双煞迟疑片刻,只好点头同意。
当下罗大刚便命人去城外市集准备两驾马车,送三戒三人上路。阴煞林贞娘、阳煞公孙骏二人改换妆容,化妆成一对从关外到内地去的省亲夫妻,与三戒夫妻正好看上去像是老少两对,剩下无忌,那便权当是双煞之子了,“一家五口”,不细盘查,便无隙可击。无忌临上车时请罗大刚打听商家庄中众人的下落,尤其是他的师父冯素素的安危。罗大刚自是满口应承,叫他安心上路,一有消息,便让帮众传信。
黑水河蜿蜒南行,两辆大车不进张掖城,顺河而下。罗大刚亲自带人护送两辆大车离了张掖境,前往通会镇。他在马上与车中三戒说着话,按缰徐行,没久转上了去往通会的官道。罗大刚驻马路旁,率帮众拱手向三戒与端木含瑛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长亭已过,小的们不再远送了,乞恩人勿怪。”三戒在车中道:“也罢。临别在即,我有一言相告。这些年你们在河套虽有了不小的起色,毕竟不是本乡本土,十年之内,高压之下,断难深耕。你做完手上的事,带大伙回巫山罢。”罗大刚点头道:“老爷子说的是。罗某久有此意,兄弟们也望叶落归根。二老一路保重,咱们四川再见!”三戒点头示意,挥手与众人告别。
河梁帮备下的大车甚为坚固,拉车的马都是河套好马,耐走长途,驾车的车夫又是个中好手,五人且行且住,每到一处州县市集,便下马歇息,打尖吃饭,虽意示闲暇,但住宿过夜终究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如此在路上走了月余,从甘肃到了陕西境内。陕甘道上群豪与河梁帮向来声气相通,阴阳双煞在江湖中交游甚广,沿途两地的同道听说阴阳双煞经过本地的讯息,纷纷前来拜会。待到离陕入川,进了蜀境,闻信而来者更多,与双煞深相结交,各尽地主之谊,也显得彼此义气深重。
阴阳双煞豪气干云,三戒在车中却是渐感不耐。他离天山后与端木含瑛在峨眉离群索居,与山水为伴、奇石为邻、古寺为友,素不与外界相连,清心寡欲惯了,最不喜热闹纷乱,便与端木含瑛道:“唉,这两个晚辈行事虽甚对我们脾胃,做下大案在身,怎么说也该有所收敛才好,为何反倒张扬起来?你去说说他们。他们前往渝州,我们要回峨眉,教他二人不必来人都见,恣情忘危。”阴阳双煞听了三戒之言,果然不再随意下车会友。
转眼又走了六七日,马到崇州,前面便是三岔路口,一向西川,一向峨眉,前后左右,放眼都是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阴阳双煞在路口与二老及无忌告别,打发车夫回去,向西川去了。三戒这三人在路上走了两天,忽然下起雪来。其时已到蜀中,地属峨眉山山脉,地势高峻,遍地冰雪,马蹄滑溜,寒风彻骨那是不必说了,最难受的是大车再也前进不得半步,那车夫尽力鞭马,亦是徒劳。三戒三人坐在车中亦感周身疲乏,待过险境,前方已是乐山县境,离峨眉山已然不远,索性辞了车夫,二老一少,相携向乐山走去。
却说四川峨眉,乃西南胜垝、四大佛教名山之一,与天山相似,辄非一岭一山一地,乃由大峨、二峨、三峨、四峨环抱而成。春秋战国时期,峨眉山就闻名于世。而峨眉山名,早见于晋代常璩《华阳国志·蜀志》载:“杜宇以褒斜为前门,熊耳、灵关为后户,玉垒、峨眉为城廓。”晋左思在《蜀都赋》中写道:“引二江之双流,抗峨眉之重阻。”但为何称之“峨眉”。地志与民间传说各各不一。一说峨眉山因“山高水秀”得名,另一说是“两山相峙”而得名。还有一种说法是峨眉山位于涐水之滨、因山爱水而得名,故称“涐眉山”。涐湄山是山,离开了水,由“涐湄”变成了“峨眉”。后世文人赵熙曰:“是山当涐水之眉。眉者,湄也,以水得名。”
汉代时丝绸西去,白马东来,佛教由天竺传入峨眉,药农蒲公在金顶创建普光殿。后来信仰普贤菩萨在山中传播,僧慧持在观心坡造普贤寺,佛教发展重心由天竺转向中国,四川成为佛教禅宗的中心,佛寺兴建应运而生,全山寺庙最多时曾有百余座。隋唐五代十国时禅宗独盛,宋太祖赵匡胤遣以僧继业为首的僧团去天竺访问,回国后,僧继业奉记到峨眉山营造佛寺,译经传法,铸十二万四千斤普贤菩萨铜像供奉于普贤寺内。遂自此始,峨眉山便以普贤道场之名,与山西五台山、浙江普陀山、安徽九华山并称佛教四大名山蜚声中外。
三戒带着无忌和端木含瑛入山后上了一条陡峭的山道,走过山道,但见雪气云雾之中半山上奇石突出,一座寺庙好像“嵌”在巨大的山体之中一般,在白茫茫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三戒停了脚步指着那座寺庙对无忌说道:“我挂单的三戒寺就在那里了!”话音未落,忽见山道尽头红影一闪,只听端木含瑛喝道:“什么人敢跑到三戒寺来撒野!”声出人动,倏地穿林飞出,她身穿白衣白裙,就像一片白云向那片红影当头罩下。
那片红影原来是个身材肥胖的喇嘛。那喇嘛正在疾走,劲风罩顶,端木含瑛已到身后。那红衣喇嘛匆急中腾空飞起,落在一株大树之上,双脚勾着树杈横枝,上半身倾斜在外,双手接端木含瑛的单掌。端木含瑛猝地单掌一推,那红衣喇嘛双手只觉竟似推在铁铸的墙上一般,推之不动,端木含瑛倏地缩回右掌,并指如戟,挖到红衣喇嘛面上双睛,换成左手仍与红衣喇嘛手掌相抵,红衣喇嘛蓦然间大叫一声,腾云驾雾般从树上栽了下来!
端木含瑛足尖在树杈上一点,闪转了身从树上一跃而下。两人一个面对面,端木含瑛忽地咦了一声,右手变指为掌,向红衣喇嘛背心劈击,“砰”地一声,如击败革,红衣喇嘛似弹丸一般给她掌力击出丈外,哎哟一声,倒在树丛中。
端木含瑛这一掌劈下,用上了天山剑派的“须弥大悲掌法”,一劈之间,五指微微分开,连点红衣喇嘛背心五处穴道。红衣喇嘛练有红教秘传的穴道挪移功夫,虽然摔了一跤,却恍若无事,就地几个翻滚滚开,运气调息。他内功精湛在端木含瑛的预料之外,玄功三转,冲关解穴,四肢麻痹完全恢复,已打算立刻逃走。端木含瑛已是双臂一张,浑似一头白色大鸟疾飞扑来。她心中想道:“当世之世,经得起我四成掌力的人屈指可数。这秃驴居然敢用护体神功硬接我的掌力,如此武功,还真令人意外!他不知是受谁指使,到此窥探?吃我一掌,何以还能奔走如飞?真是奇哉怪也!”
原来那红衣喇嘛名叫德尔喀,乃是红教活佛座下弟子,不但练有深湛的红教密宗大手印功夫和红教秘传的护体神功,也练过天竺瑜珈,身上穴道可以随心移动,所以吃了端木含瑛的点穴手,可以安然无事。端木含瑛掌力老而弥辣,虽有开碑裂石之能,但给德尔喀的红教独门护体神功一阻,传到身上的力道消了一半,加上端木含瑛并未存心取他性命,是以德尔喀内脏虽受了些震荡,在地上连滚三滚,立刻拨腿飞逃,并无窒碍。
端木含瑛一掌扑了个空,骂道:“好小子,竟然敢到峨眉山找晦气,我非叫你吃吃苦头不可!”
这时三戒和无忌也赶了过来,无忌刚刚站定,德尔喀已冲到了跟前,呼地一掌向无忌头顶拍下。无忌伸臂一挡,变掌为拿,双指一勾,勾着德尔喀的手腕,德尔喀双拳一推,两人都退后几步!德尔喀手腕酸麻,被勾处好似给火绳烙了一下,无忌胸口作闷,如中铁锤,两人交换一招,都知对方不可小觑。无忌内功已有相当火候,武功粗浅实是不值一提,所用招数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在天山小石屋中读书时,看石敏和王二十八授徒偷学的那十多二十招,从未经名师指点,像模像样却一无内涵,德尔喀只要再多发一招,立可识破无忌的武功其实不过徒具其形而已。可他急于想走,接了一招便向无忌瞪眼道:“哈,你是天山派的弟子?”
无忌闷声不响,铮地一声拔出天龙短剑,三戒大袖一挥挡在他身前,竖起单掌沉声道:“天山派与红教从无恩怨,阁下无礼闯山,有什么指教,老僧三戒不才,愿聆高论!”德尔喀双掌一错,大声问道:“老和尚,我奉法旨前来请客,你们干嘛对我要打要杀的?!”三戒面色一沉,问道:“既是请客,有请客的礼节,你心中没鬼,为什么一见我们就跑?”端木含瑛忽地一声冷笑道:“你这死喇嘛信口胡说。我来问你,红、黄两教教尊久不闻外事,白教法王率众远在青海弘法,这三位得道高人寻常人想见也见不着,怎会派人到峨眉山来请客?说!你奉的是谁的‘法旨’?!”
德尔喀道:“难道你们没听过我们红教的大活佛在大昭寺圆寂、红教新立了教尊吗?这回在布达拉宫的‘金身浴佛法会’是我们新任活佛上任以来第一次主持的十方法会,活佛颁下法旨让我前来峨眉山邀客,难道我会拿这么庄严的佛门庆典来说谎吗?”话音戛然而止,这时大家都也已听到三戒寺中传来一阵金铁交鸣的兵器撞击之声!端木含瑛面色一变,急忙拔步向寺中跑去!
德尔喀急忙向三戒摇手说道:“那,那寺里是谁我可不知,大师武功盖世,定能将来犯者一一提拿,问个明白!”三戒道:“那些人不是和你一起来的,此话可真?”德尔喀伸出三根手指对天赌咒道:“我说半句假话,愿死于乱刀之下!”三戒道:“好!既然你说不是你的同伴,那就跟我一起去!”一只手拉着无忌,一伸手便抓着了他的手腕。德尔喀是三教有名的高手,浑身有千斤膂力,给他随手一抓,手上好似上了一道精钢镣铐,无法挣脱,心下暗自骇然:“看不出他瘦弱枯干,功力如此精深!好在刚才动手的不是他,否则焉有命在!”给三戒用手一带,身不由己地迈步在山道上飞奔起来。
那三戒寺建在危崖之上,这里是一片山冈,虽并不高峻,但四周山形犬牙交错,行至山门,四周群山,俯伏脚下,触目所及,到处怪石磋峨,突出山体,天色幽暗、大雪纷飞之下,情状尤为可怖。无忌虽是十六岁的大孩子,到底见识浅短,跟着三戒越往山深处走,心中隐隐发毛,竟不自觉地有些害怕。三人足下不停,提气飞驰在山道之间,倏听那阵断断续续的兵器碰撞之声越来越响,不时传来有人叱咤之声,其中一人叫声清腕悦耳,好似一位少女。
三人奔到一片险窄之处,两面山峰,紧相合抱,山石层立,最狭窄处相去仅二三丈距离,恰好能容三人并肩而过。山路多石,曲曲折折,好似天造地设的门户一般。三人到了寺院的围墙之外,但见那寺院门上一块黑底金字牌匾,上书“三戒禅寺”四个铁划银钩的大字。寺院年久,牌匾和寺门裂纹斑驳,蛛网缠结,颇为陈旧。无忌凝神一望,见端木含瑛的身影在院中来回走动,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清脆的叮当、叮当的声音,却不似兵器相交的响动。只听端木含瑛道:“好,这一招天女穿针用得好,下面接着用秦王射月、再接经天纬地、青崖深锁!”
无忌走进门一看,但见一位身穿粗布紧身灰袄的少女,一手持钩,一手使剑,在四名身着黑衣的武士合围夹攻之下纵横来去,那清脆的叮当、叮当声响,就是从一名血滴子武士随身携带的精钢血滴子之上传来。那少女生得眉目如画,相貌清秀,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儿,身躯修长,刚健婀娜兼而有之,手使雪亮长剑,如穿花蝴蝶一般,招数神妙之极。
无忌刚到门口,只听唰唰唰,转眼之间,那少女连发三招,她剑招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每一招每一式发出,都有深奥的后着和变化,阴阳相合,浑然天成,内劲也大得出奇,全不像一位女子的身手。那四名黑衣武士武功殊为不弱,竟寻不到她半点空隙。转眼斗了二三十招, 彼此都无法占到对方便宜。
酣斗中但见其中一名黑衣武士腾空飞起,跟着疾飞而下,冲着那少女连发两掌,那少女钩剑一圈,飞身闪避,但那黑衣武士掌势来得猛极,那少女刚一闪身,风声猎猎,已到背后。那少女身随步移,玉臂一弯,明晃晃的长剑倏地横勾过来,陡地娇叱一声,攻向那黑衣武士的心腹要害。那武士是四名武士中唯一不用兵器的,身随步转,跟着势若奔雷,反手一掌。
就在这一刹那,那黑衣武士忽地看见那少女左路中盘微露空隙,二人移形换步之时他忽地左臂一抖,手臂倏然暴长几寸,向那少女当头抓下。那少女跃步避开,剑光一分一合,上刺喉咙,下划小腹,那黑衣武士掌锋一带,“啪”地一声,两个筋斗翻出三丈,那少女也身不由主退开数尺,表面上看那黑衣武士占了上风,实则那少女应变之速,解招之巧,并不逊于那黑衣武士。但那少女退开几步之后,身子忽然抖了两抖,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三戒见了那武士这几招,叫道:“小心,‘阴阳摧魂掌’!”铮地一声,无忌天龙短剑出手,斜走偏锋,一剑径刺那武士的手腕!他的剑招招虚虚实实,奇异非常,那武士陡然见一个少年持剑刺来,心中一惊,眼前这少年的剑招看上去不如少女凌厉,但神妙诡谲,尤有过之!他吃惊归吃惊,匆忙中身形一仰,双足牢牢钉在地上,一个“铁板桥”,腰身骤然后弯,只听“唰”的一声,劲风扑面,无忌的天龙短剑带着一股冷风,从他鼻尖一擦而过!
那武士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简陋山寺中不但有人认得“阴阳摧魂掌”,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剑法居然也如此凌厉!他蓦地挺直身躯,一个斜身滑步,飞身斜窜,双脚甫一落地,只觉微风飒然,无忌的短剑又已刺到身后!天山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剑以精奇迅捷著称,无忌短剑撤招换招的短短瞬间,竟能使出上乘的招数,饶是那武士自恃武功,也给杀得手忙脚乱!他急忙双掌一错,倏地盘龙绕柱,掌力下击,解了一剑。无忌短剑一圈,一招“李广射石”,寒光电射,当胸直刺!那武士双掌一封,啪啪两声,手臂发麻,心头剧震,斜跃两步,反手一掌,劈空掌力,将无忌的天龙短剑荡开。
无忌学剑一月,但他的内力兼正邪两家之长,身手何等快捷,挥剑破招,只听“唰”的一声,剑尖贴着那武士的额角刺过,天龙短剑抖得笔直,但见寒光闪闪,剑气森森,一口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招招都指向那武士的要害大穴,要以迅捷无伦的剑招,迫得那武士发不出“阴阳摧魂掌”。
无忌天资聪颖,知道自己剑法修为尚浅,以目前的功力,要胜那血滴子武士几乎不可能,在大柳树时他吃了西门暮的一记重手,晓得了“腐骨神掌”的厉害,一听三戒大师说出那武士的掌法名字,便知这掌法定又是阴邪一路,更知唯一可保不受阴邪掌力所害的办法是不与对方手掌相触,以兵器迫着对手,教他掌力无法攻及自身。如此一来,他可以仗着奇诡迅捷的须弥大悲剑聊以自保,那血滴子武士的“阴阳摧魂掌”攻不进自己身前三尺,自己就不会轻易被击败了。
但他如意算盘打得很好,那血滴子武士也并不笨,那血滴子是个江湖老手,不论武功阅历,都在无忌之上,几招过去,便识破了无忌的意图,倏地大喝一声,双掌齐发,寒冰冷气,阴森彻骨,恍似寒飙卷地,一股阴寒冷风扑面而来,无忌气息不禁为之一窒。十几招过去,无忌呼吸不畅,冷得发抖,被迫得反攻为守,渐渐不支。
就在这时,忽听那红衣喇嘛德尔喀叫道:“小哥儿歇一歇,让我来试试他的功夫!”说时迟那时快,猛可里红影漫天,德尔喀已是腾空而至,掌中夹指,闪电般连击那血滴子武士的七处要害大穴!但见人影翻飞,掌影如山,呯地一声,两条人影一合倏分,一缕乱发随风飘扬,那血滴子武士的鬓边头发被德尔喀指风如箭,“削”了一绺!
那血滴子武士大吃一惊,心念未已,忽听一阵尖锐的惨叫传来,他另外三名同伴一个个噗通倒地,额头正中,都嵌着一颗小小的念珠,血流如注,显是不能活了,原来是三戒以指力弹出佛珠,将三名黑衣武士杀掉,佛珠如何发出,谁也没来得及瞧见!
只听三戒说道:“老僧退隐荒山这二十多年来,想不到你们的主人还是不肯放过我!害死你同伴的是你们的主人,但也是你们自己到欲熏心之所致,休怪老僧大开杀戒!老僧留你一条性命报信,教你们的主人最好不要再来招惹老僧,否则别怪老僧手下无情!”那血滴子武士胆战心惊,拔腿就跑,蓦地里背心一阵刺痛,脚下一个跟跄,登时一口鲜血直喷出来。只听端木含瑛在他身后冷笑几声道:“贼子滥行,扰乱佛寺,小惩薄诫,教你晓得天外有天!”原来那血滴子武士从她身边跑过,给她以虚空指力弹着了背脊正中的云台穴。云台穴受伤,没有金针圣手施法相救,那黑衣武士活不过半月,就得暴毙身亡。
三戒见那武士跑了,回头对德尔喀单掌一揖,说道:“好,你身强体壮,烦劳你替老僧把这三人的尸骨丢到寺后山谷去吧,免得玷污佛堂。”德尔喀见他面上毫无表情,说起话来冷冷冰冰,从心底里忽然有点怕他,赶忙合掌道:“是。”从腰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瓷瓶,打开瓶塞,在每具尸体上撒了一撮药粉,片刻间三具尸骨上冒起团团白烟,不一时连根骨头都没留,全都给他的药粉给化成了一滩滩的血水。德尔喀向三滩血水合什作揖,将地上残留的衣物卷成一团,拿到寺后烧化了。
无忌和他交了一招,知他武功甚是利害,却不知他还有更加狠辣的手段,不禁心头一凛,身躯微颤。三戒道:“你别吃惊,这是西藏红教秘制的‘化尸粉’。这些鹰爪满手血腥,死有余辜,你不必可怜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