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世子独宠通房丫鬟,而我是世子妃。
通房喜欢女扮男装逛花楼。
我说这不成体统,世子却说,他就喜欢这般与众不同的奇女子。
通房当众宣扬:人无高低贵贱,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劝她谨言慎行。
她却说:“像你这样的封建糟粕,是永远不会懂我的。”
是吗?
可她也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
十里红妆,迎亲的队伍从街头排至街尾,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个个都来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大婚。
喜轿停在昌平王府门前,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抱出轿子,一路抱进王府。
那人身上的熏香我很熟悉——是昌平王世子陆潜,我的表哥。
说来我俩也算青梅竹马,他的母亲昌平王妃是我的姑母。
我的父亲是丞相,兄长们也个个年轻有为,沈家满门权贵,盛极一时,已不需要再用我的婚姻去增光添彩。
所以母亲应下这门亲事,也是觉得两家相熟至此,我嫁过来后可以不用受那婆媳之间的委屈,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
此刻,我窝在陆潜怀中,也是这样以为的。
我的后半生应当也会像前半生一样,万事顺遂。
可我没想到,仪式到了尾声,正要送入洞房时,正堂里闯进来一个梨花带雨的女子。
“陆潜!你骗我!你明明答应过,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怎么能背叛我!”
“你以为将我关在院子里就能瞒住我了吗?”
“陆潜!我恨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说完,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出了昌平王府。
“芊芊!”陆潜的声音里满是惊慌。
身为新郎官的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局为重,丢开手中的红绸就要追着那女子而去。
“阿潜!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高堂之上的姑母见状起身,厉声呵斥。
陆潜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母妃,我不能没有芊芊!”
说完,他抛下满堂宾客和还未送入洞房的我,追着孟芊芊而去。
陆潜独宠府中的通房丫鬟,这事出嫁前我就已知晓。然而,无论是母亲,还是姑母,或是我,都没有把宋芊芊放在心上。
我们都以为不管陆潜再怎么宠他的通房丫鬟,也该是有分寸的。
昌平王府和丞相府的体面,我与他的名声……诸如此类,他也该顾忌一二。
谁曾想,他竟能为孟芊芊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丫鬟春草在一旁扶住我微微颤抖的手,担心地开口:“小姐……”
我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我没事。
姑母也皱眉走到我身旁,愧疚地说:“棠儿,是阿潜对不住你。不管怎样,你已是我昌平王府的世子妃。走,姑母送你回新房。”
喜帕之下,我轻轻点头。
也幸好有这喜帕,我才不用直面众人别样的目光。
我知道,今日之后,我将会沦为全京城贵女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但那又怎样,我们沈家能有今日的门第,是靠祖祖辈辈经历多少艰难险阻,才一点一点挣来的。
困难不能击倒我,只会使我更强大。
沈家儿女,从不言败。
我,沈今棠,绝不认输。
2
陆潜一去就是数月,我在昌平王府早已站稳了脚跟。
大婚第二天,姑母就把管家权交到了我手上,敬过茶,如今我已改口喊她母妃。
这日晚间,我陪着公婆一同用膳,气氛倒也融洽。
本以为又是平静的一天,谁知门房匆匆来报,世子回来了。
消失了几个月的陆潜没有来见我,也没有来给公婆请安,而是抱着孟芊芊,径直回了他的书房。
我与公婆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再提陆潜。
可一直到深夜,书房里的吵闹声都没有停过。
一开始是争吵,后来那声音就逐渐变得暧昧起来,甚至到了第二天晌午还能听到动静。
难怪老人言“床头吵架床尾和”,我想这大概就是,男女之间和好的秘诀吧。
再见陆潜,是他牵着孟芊芊来我院里见我。
“棠儿,以后芊芊就是我的爱妾,她不喜规矩,你多担待一些。”
正巧春草捧了一盏热茶上来,陆潜瞥了一眼,继续道:“妾室茶就不必敬了,芊芊不喜欢,能免的规矩就都免了吧。”
我面色不改,笑着点头应下。
陆潜还有公务,要先行离开,孟芊芊却还不肯走,她娇嗔地撒娇,立马就让陆潜点了头。
只不过临走前,他频频回头,好似很不放心的模样。
我不由嗤笑出声,他实在是担心得有点多余,众目睽睽之下,我怎会出手呢。
等到陆潜的身影消失不见,孟芊芊才收起脸上的娇俏可人,眼神轻蔑地看着我说:“沈今棠,陆潜不爱你,他说了,他娶你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我劝你安分守己,不要碍了我们的眼。”
安分守己?她一个妾室居然跟我说安分守己?
心里动怒,我脸上却笑容不减,淡淡回道:“我的事你不必操心,你只需要管好你自己,别给昌平王府摸黑就好。”
见我并无恼怒之色,还反将她一军,孟芊芊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自知没趣,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只是,我刚劝她的话,转头就被她抛之脑后。
她竟然女扮男装溜出府逛花楼,直到喝得酩酊大醉,又没带钱,才被千红楼的老鸨送回府中。
深更半夜的,公婆早已睡下,门房只敢来回禀我,让我做主。
我匆匆走到门口,替她给了酒钱,想让春草扶她回屋,她却不肯。
她不仅呆坐在花坛边用枯枝拨弄淤泥,还唱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
陆潜恰在这时也过来了,一看到孟芊芊没事,他明显松了口气,再听她唱的小曲,竟笑弯了眼。
我上前行礼道:“夫君,孟姨娘这般,实在是不成体统。”
陆潜却笑着抱起孟芊芊,满脸宠溺地说:“无碍,我就喜欢这般与众不同的奇女子。”
既然他都如此说了,我也不再多劝。
俗话说:拦不住要死的鬼,劝不住作死的人。
他们自寻死路,我也没办法。
第二日,昌平王世子的通房夜逛花楼的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原来,昨晚一路上孟芊芊发酒疯,早就把自己的身份嚷得人尽皆知。
婆婆被她气得晕倒,向来不管内宅之事的公公也难得插了手:“把这没规矩的贱婢拖下去,军棍处置。”
昌平王以军功封爵,治军一向严明,那军棍落在身上可不是开玩笑的。
陆潜当即跪下求情:“儿子求父王网开一面,放芊芊一马,这棍子,她怎么受得住啊!”
“犯了错就要受罚,你再求情,我就加倍处罚!”公公说一不二,陆潜也没了办法。
只是在军棍落下之时,扑过去挡在了孟芊芊的身前。
“陆潜……”
“芊芊……”
两人深情相拥,谁看了不得叹一句:好一对苦命鸳鸯!
3
世子通房夜逛花楼的事被人津津乐道,连带着之前陆潜千里追妾的事也被人拿出来重新说道了一回。
母亲更是连帖子都等不及下,径直来了昌平王府。
我与婆母出门相迎,母亲一见我,就拉过我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见我并无不妥,才轻舒了口气:“我们棠儿受苦了。”
一旁的婆母见状,忙上来赔笑脸:“嫂子哪里话,我怎会亏待了棠儿。”
我也连忙附和:“母妃待我确实很好。”
闻言,母亲的脸色才终于缓了缓,我与婆母扶着她去花厅里歇息。
刚一坐定,母亲就开门见山:“我今日来,就是要见见那个传闻中的孟芊芊,究竟有何本领,竟把阿潜的魂都给勾没了。”
婆母一听,立马遣了身旁的丫鬟去请。
我没有阻拦,只轻轻说道:“她不懂规矩,母亲见了,可要多担待些。”
母亲冷哼一声:“不懂,那就更该好好学学。”
很快,孟芊芊就施施然地走进了花厅。
一进门,她也不行礼,自顾自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说吧,找我什么事?”
见状,母亲的脸色立马变得铁青。
我爹是丞相,我娘是一品诰命夫人,孟芊芊见了她理应行礼。
就算不跪我母亲,但是婆母在上,我又是世子妃,无论是对谁,她都该行礼问安。
所以见她这样的行为,婆母也皱起了眉。
往日,念着与陆潜的母子之情,她不愿意过多地苛责孟芊芊,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今日,当着母亲的面,孟芊芊都如此不给她面子,婆母的脸色也不好看。
“放肆!有没有规矩!”婆母一拍桌子,她身后的嬷嬷就默契地上前制住了孟芊芊,想逼她跪下。
谁知孟芊芊竟挣脱了嬷嬷的掣肘,指着婆母的鼻子大骂:“你凭什么让我跪?”
“教科书上说了,人无高低贵贱,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不比你们任何人差,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跪!”
闻言,婆母又惊又怒,但更多的还是害怕。
“赶紧给我堵上这贱婢的嘴!”
一声令下,整个屋子里的下人一同动手,这回孟芊芊终于逃不掉了。
但是她被压跪在地上,嘴里塞着布,眼睛却不服输地瞪着我们。
她就这样被捆着扔进了柴房,婆母三令五申,不许今日之事外传半句。
此等意在谋反的狂悖之语,若是被有心人告到御前,怕是会惹来抄家灭族之祸。
夜间,陆潜匆匆回府,许是听说了孟芊芊被关之事,他满脸愁容。
但这回,婆母却无论如何都不许他见孟芊芊,还严厉地呵斥了他:“你瞧瞧她这说的什么话?莫不是想将我昌平王府推入火坑?”
陆潜没有应答,但也不敢再提孟芊芊,不过他的脸上毫无愧疚之色。
我想,他应该很为孟芊芊骄傲吧,毕竟他爱的女子,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一个月后,禁足期满,我亲自去放孟芊芊出来。
我命人给她解绑,好心好意地送了她一句忠告:“孟姨娘,今后可要谨言慎行,莫再行差踏错了。”
我说这话,也是希望她别再惹祸,不要到时候赔了她自己,还搭进去我们所有人。
可她对我的劝告毫不领情。
不仅冲着我轻蔑地冷哼,还说:“像你这样的封建糟粕,是永远不会懂我的。”
没错,我是不懂她。
不懂她口中的“封建糟粕”又是什么骂人的新鲜词。
但她也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不顺应世道,只想着特立独行、逆天而为的人,会在这世道里吃尽苦头的。
她的下场,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