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夫君为救我战死沙场。
我从此收起长枪铠甲,专心伺候婆母,培养独子。
只等儿子继承侯府,交出掌家权,再回边关。
没想到儿子却突然发疯。
与高门贵女解除婚约,娶青楼女为妻,将我囚禁。
最后我落得个旧伤复发、死不瞑目的下场。
一朝重生,正是儿子带青楼女回家那日。
……
我重生在了死鬼夫君忌日当天。
一大早右眼就跳个不停,预示着今日的不太平。
丫鬟秋月怜惜地给用鸡蛋滚着眼下青紫。
“夫人,侯爷故去都十八年了,您可莫要伤怀了。”
“等世子加冠后,再将太傅家小姐娶回来,您就等着做老夫人,好好享享天伦之乐!”
秋月说得,正是我上辈子的打算。
可惜,一切都会成为空谈。
秋月还想用厚厚的脂粉,遮住我脸上的沧桑与疲惫。
我抬头制止了她。
换了身素淡的衣裳,还从库房中掏出以前给婆母准备的拐杖。
佝偻着身子,任由秋月扶着前去招待宾客的地方。
大家看着我的样子,面面相觑,纷纷上前慰问。
“侯夫人这是……怎么几日未见,如此憔悴。”
“侯爷与侯夫人果真伉俪情深,感天动地。”
“世子怎地还没来?”
“是啊,亲娘劳累成这般,他……”
放在往日,我定然会给宋良找借口掩饰。
想到上辈子他的冷血无情,既然他不把我这个亲娘当回事,我也没必要给他留情面。
我唉声叹气地说,“儿大不由娘,不怪他”。
“谁让我夫君走的早,日日逼着他读书,竟生出了怨怼之心。”
过去十八年,哪怕最难的时候我都没示弱过。
一番抱怨,倒是惹得好几个妇人忍不住拿起帕子拭泪。
世家贵妇从来都是看着光鲜,背后的为难只有自己知道。
突然门口传来惊呼,我脸色惨白看去。
儿子宋良喜气洋洋地牵着青楼女窈娘的手进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爹过寿辰。
今日来的除了宗族亲人,就是宋家军中人。
我先前的为难,与他此刻的光鲜对比。
人心悄悄地就偏了。
“窈娘有身子了,我特意选在今日,就是为了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孩儿也做父亲,自当承担起忠勇侯府责任。”
“娘,侯府姓宋不姓沈,趁着机会,儿请您交出家主印信。”
宋良这番话不知酝酿了多久,说得很是顺溜。
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家主印信,不单单代表侯府,还意味着十万宋家军的归属。
他倒是野心极大。
想来绸缪许久。
窈娘不过是借口罢了。
前世的我不懂,想要保存侯府体面和子嗣,退了一步。
纵容窈娘进府,以致后患无穷。
我看向夫君宋清寒的牌位,心已经沉沉落下。
十八年,终是错付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我捧起夫君宋清寒的牌位。
眼神灼灼地看向儿子宋良。
“你铁了心要娶窈娘为妻?”
“……是,她有了我们的孩子……男儿顶天立地,自该替妻儿遮风挡雨,便是父亲在世,定然不会愿意看着我成为那等背信弃义的小人。”
宋良言之凿凿,语气铿锵有力。
人群中竟有不少人赞同地点头。
世道向来对男子宽容,婚前有染还可夸赞其风流倜傥,像宋良这般愿意负责,称得上有情有义。
“若我没有猜错,窈娘该是娼妓出身,你确定她腹中是你的骨肉。”
2
“窈娘是清清白白跟我的,母亲你空口白牙污人清白,实在令侯府蒙羞。”
“我与窈娘情投意合,生死相随,你若敢动她,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宋良脸涨得通红,却还是强撑着拍拍窈娘的手以示安慰。
他拿自己的命威胁我。
侯府只有宋良一个继承人,这是他的依仗。
大家看出他的坚定,纷纷上前来劝我。
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对侯府来说,子嗣是很重要的。
众人倒戈,宋良已经迫不及待露出志得意满地笑。
“来人,将他们二人扔出侯府。”
我扶着秋月的手,将夫君的牌位稳稳放下,看向瞠目结舌的宋良。
“既然你们情比金坚,我自是不能棒打鸳鸯。”
“三个月,只要你们能撑过去。”
“我八抬大轿替你迎窈娘进门,并且交出家主印信。”
侯府内的下人都是军营里退下来的。
只管执行命令,并不在意宋良身份,直接将他围着往外面赶。
这时,突然被一穿红着绿的女子,挡住了去路。
她就是宋良的乳母陶氏。
满头金钗,浑身绫罗绸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贵夫人。
陶氏见说不动下人,就气冲冲地过来,指着我鼻子质问。
“夫人!您怎么敢将世子赶出去,他才是侯府正正经经的继承人。”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就让您这么糟践。”
“你配做人母亲吗?”
宋良依赖乳母,将她护的跟眼珠子似的。
陶氏在府里向来趾高气扬。
我管家甚严,不愿让别家看热闹,所以大家都不晓得。
空气里还残留着宋良被赶出去时骂我“毒妇”的声音。
我苦笑着向大家解释。
宋良对乳母很是敬爱,连我都要排在后面。
刚才赶宋良二人出去时,我就解释过。
若窈娘对宋良是真心相待,吃三个月的苦算什么?
可怜我一片慈母之心,不过是怕儿子被欺骗,设置小小考验罢了。
顺便我还求着大家,若是宋良上门求救,千万莫要心软,给他提供便利。
都是做父母的,自然能体谅。
陶氏的质问,并没有引起大家对我的质疑。
反而有几个愤世嫉俗写的夫人,面对着嚣张的陶氏,已经面露嫌弃。
陶氏没有等到我的回应,反而只听到众人对我的安慰之语。
心中气愤更甚,伸手就要来扯我。
好在秋月帮我挡了下,才不至于跌倒。
我年轻时,耍的一手好枪法,马上作战不逊于男儿。
今日来的人中还有好些曾是我的部下。
他们眼睁睁看着陶氏作威作福,一叠声要求我将人赶出去。
“我是世子院中的人,你凭什么赶我!”
“夫人一心向着外人,是要将侯府百年基业都断送了吗?”
“女子就该紧守规矩,安于后院,整日里抛头露面,世子的脸都让夫人丢尽了!”
“说起规矩,你在夫君忌日穿红戴绿,以下范上指责我,哪一条都足以将你发卖出去,看在世子面上,你若是放心不下,就出去好好照顾他吧!”
这次,不用我开口。
秋月就指挥着人将陶氏赶了出去。
我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抹掉眼泪,招呼着大家继续祭祀夫君。
今日闹成这样,没人愿意久留,结束后就纷纷告辞。
我特意将宋氏族长留了下来。
提出给夫君过继孩子的事情。
3
虽说侯府世子定然是宋良跑不了,可俗话说的话,背靠大树好乘凉。
忠勇侯府这块牌子还是响亮的。
“夫君年纪轻轻就走了,膝下只有一个孩子实在空虚,他定然会乐意看侯府子嗣繁盛,何况还能帮扶族中。”
族长眼神闪烁,他家里可有几个适龄孩子的。
给自己谋好处的事情,没人会拒绝。
族长满口答应,只说就跟族人商量好名单。
“侯府有你,宋家有你,真是祖坟里冒青烟啊。”
我含蓄低头,坦然接受他的夸赞。
心中期待不已。
将宋良赶出家门,或许不算什么。
可若是侯府在此时过继孩子。
我还真想看看,宋良听说后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晚上,秋月伺候我入睡。
她忍了一天,此时无人,终于将心中的不解问出。
“夫人何必为了窈娘跟世子闹到这般地步,大不了许她做个妾室就是。”
我但笑不语。
是啊。
如果宋良所求,真是只是娶窈娘为妻,或者拿走家主印信就罢了。
可我知道,他是想要我的命。
陶氏离开府后,并没有跟着去照顾宋良,而是赶往京郊。
去找我礼佛闭关的婆母告状。
看来明日,又有新的波折。
我背了这么多年的冤屈,是时候还自己一个清白了。
第二天,宋良就偷偷回了侯府。
他没有去拿银子,反倒来我院中直挺挺跪着。
摆出老老实实认罪的样子。
我慢悠悠梳妆打扮,填饱肚子。
人还没来全,戏可唱不起来。
一个时辰后见我还没有磨叽完,连秋月都心疼地看不下去。
“母子哪有隔夜仇,您好好与世子说话。”
好吧。
看着天色,婆母也该到了。
秋月扯着我走出房门。
宋良看到,眼神中立马就露出得意,然后迅速低头掩饰。
“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
“您有什么火气冲儿子来就是,子嗣乃侯府大事,怎么能玩笑待之。”
“家主印信,您想要留着就是,儿子已经长大,会自己挣前程回来孝敬您。”
他便说便抹眼泪,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如果我没有失忆,昨天是他起的头吧。
倒是个能屈能伸。
若我没有奇缘,晓得自己上辈子的结局。
或许真的会一时心软原谅他,可,没有如果。
“你没错,你只是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母亲若是阻拦,岂非害了你。”
“说好的三个月,一日都不能少。”
“门房放世子进来的人,罚俸三月。”
“将世子……”
我话还没说完,陶氏就从门外腿脚利索地冲出来。
一把抱住宋良开始哭嚎,语气里满是心疼。
“世子快别这样,您是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这般,她该有多心疼啊。”
“夫人,您原谅世子吧,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看谁敢将我孙儿赶出去!”
婆母紧随其后,眼神锐利地盯着我。
宋清寒为救我战死沙场。
她记恨多年。
若不是老侯爷临终前,托付家主印信。
我可能早就被折磨死了。
陶氏在婆母的指使下,将宋良扶了起来。
三人抱头痛哭。
独独衬得冷眼旁观的我像是恶人一般。
待婆母倾泻完自己对孙儿的关心后,就将矛头指向了我。
手中的拐杖敲击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表示着主人的不满之情。
“沈氏,我还没死呢!想要将我孙儿赶出家门,好鸠占鹊巢不成。”
“当年若不是老侯爷心软,你还不知道在哪乞食,如今还敢对宋家正经主子吆五喝六。”
“丧门星,克完父母克丈夫!”
婆母的话说得毫不留情,将我的脸面都踩在脚下。
她骂得起劲,声声斥责。
这些话传扬出去,我还有什么脸面。
陶氏倒是反应极快,给宋良找了个好靠山。
这样一尊大佛摆在后宅,我做什么都要束手束脚。
“我是不是丧门星,老夫人您心里比谁都清楚。”
“夫君他根本就不是……”
这文也搞笑,一会说府里的下人是军中老人,一会说女主是一家之主,结果儿子害死她没人管,连个下人都能当众说她是非,在古代这种下人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