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克奇:让文学照亮生命(中)

张哥文化 2024-07-28 09:56:34

让文学照亮生命(中)

□张克奇

张克奇,山东省临朐县文联主席。1974年生人,已在《散文》《雨花》《散文百家》《山东文学》《时代文学》《黄河文学》《四川文学》《北方文学》《文艺报》《文学报》等发表文学作品120余万字,部分作品被《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中外文摘》等转载,出版散文集《醒来的沉睡》《和一棵树说了一下午话》等3部,获孙犁散文奖、山东省五一文化奖、山东散文三十年创作新锐奖、风筝都文化奖、临朐县文化艺术政府奖等多项奖励,长篇纪实文学《市井》入选山东省作协作家定点深入生活项目。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山东省散文学会理事、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潍坊市文联签约作家。

第二个问题:要用酿酒的方法,打深井的精神去写作

素材有了,怎么写才能写好,这是我们要面对的第二个问题。

有句话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的是没有食材就没法做出饭来,就算你厨艺再好也白搭。但是有了粮食,有了菜和肉之后,就看你的厨艺水平了。

刚才我们已经探讨了写作的“粮食”问题,也就是素材问题,素材有了,你要是不加取舍,只是把这些素材简单地堆积在一起,流水账一般,肯定不成个样子。

有位老作家说的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她说:文学作品不是粮食,粮食只是创作的素材,文学创作就是要把粮食酿成酒。这就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道理。

我经常跟大家交流的一个观点是:创作一定要树立一个“打深井”的思想,选定了一个素材就像去挖一口井,能多刨一镐就竭尽全力地多刨一镐,能多挖一锨就孜孜以求地多挖一锨,挖的深了,总能挖出一点跟表层不一样的东西。

所有好的文字背后,都隐藏着一颗虔诚、深情和锲而不舍的灵魂。如今的文坛,也跟各行各业一样,充满了些许浮躁和喧嚣,看似葱茏茂盛,实则弥漫着不少空洞乏味的气息。

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对文朋诗友们的作品倾注了很多关注,可喜的是作品层出不穷,可叹的是佳作不多,真正有点分量、能引起共鸣的更是凤毛鳞爪。原因就在于大部分作者在创作上并没抱有严肃的态度,质量上也没更高的目标和追求,而是仅仅满足于抒发一点小情小调,玩弄一点“温饱文学”自娱自乐。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读者的需求是多方面的,写作的形式和表现手法也越是百花齐放越好。我也理解写作者的志向也各有不同。但是有时还是忍不住为他们感到惋惜:既然有了那么丰富的生活体验,那么扎实的文学功底,那么深厚的文学素养,为什么就不能把创作标准和追求再提高一点,精心打造几篇几部精品力作呢?

那么,什么样的文章才是好作品呢?最近,我常常拿文章跟人作比较,得出了这么一些比方,当然也不是很准确,先在这里跟大家分享一下,权当是一个探讨。

一是文章的主旨思想(也可以说是境界)好比是人的灵魂,一定要高尚高贵,一定要弘扬主旋律、传播正能量。不管内容是怎样的曲折、人生是怎样的艰难,但是最后所要表达出的还是应该给人以温暖和希望,不能让人读了你的文章就感到万念俱灰,甚至不想活了。生活有时真的非常残酷,甚至会让人深感绝望,社会也会有一些不好的值得批判的地方,但是一定要讲究方式方法,好的文学作品应该是拯救人的促进社会发展的,不能一看到问题、一有不满就要去一棍子打死,而是要去唤醒,去救治。这就我们常说的既要有高度深度又要有温度力度。

二是文章的题材好比是人的心脏,一定要强劲,有力量。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这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心脏不好,整个身体就好不到哪里去,题材好不好,可以说直接就决定着文章的成败,所有也有人提出了“题材论”的观点,也很有道理。

早在唐代,白居易就提出了“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倡导。这句话强调了文章应该与时事相合,诗歌应该为现实而创作,反映了作家诗人们关注时代、关切现实,以及改造社会、促进社会进步的责任和使命。

从这些年的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泰山文艺奖的获奖作品和《人民文学》《收获》《十月》等文学大刊发表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出,获奖和发表的作品也大多是现实主义题材的,包括反映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的、践行“两山理论”的。你别看那些科幻作品,其实也是具有很鲜明的现实意义的。

三是文章蕴含的情感好比是人的血液,血液流遍全身,情感也要贯穿文章的始终,从落笔到煞尾要有那么一根情感之线在牵着,无情不成文。

四是文章的细节好比是人的经脉,好的细节最能触动人的神经,文章中一定要有能打动人、触动人的细节,让人读着读着心里突然就有一种一热、一冷或者一颤动、一激灵的感觉。

五是文章的结构好比是人的身段,要详略得当,重点突出,该凹的凹,该凸的凸,不能一马平川,上下一般粗。

六是文章的语言好比是人的脸蛋,一定要漂亮,要让人越看越耐看,越看越觉得有味道,不能像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更不能丑陋恶俗,不能妖媚。

七是文章的题目好比是人的眼睛,我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要让人一看题目就感兴趣,就觉得有内容、意蕴无穷,产生一探究竟的强烈愿望。

​题材的选择是兴趣和能力的表现。比如说我要写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写这篇小说,为什么写这篇散文,为什么要写这个报告文学,为什么对这个题材、这个内容感兴趣呢?题材的选择也就是你的兴趣和能力的表现,因人而异。

但是一定要有大的视野和胸怀,你写的事情可以不大,但是你通过这件事情表达的东西一定要大,反映出来的思想一定要大,要能引起大多数人的共鸣,不能老是把你的情感和思想锁在自己的壳里。

就像做人一样,可能成不了大家、伟人,但是做人的格局一定要大。我们看村子里的人、单位里的人,有的过得也不怎么样,也没发大财,也没当大官,但是从他的为人处事上,却处处能表现出一种大气来,让人敬佩。

一定要记着把小事情当成大事情来说,把小情感当成大情感来写,找好个人情感、思想与别人、与社会的结合点,这样才能容易引起别人的同频共振,引起共鸣。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同感”“通感”。

再是写的时候,不论是写人物、写故事,还是写情感、写景物,一定要注意往细了写,往实了写,当然为了表达的需要,也可以虚构一些,但是一定要虚构得合情合理,让别人读了觉得跟真的一样。就像撒谎也要撒得天衣无缝一个道理。没有细节一切就等于零、一切归于零。

我之所以尊崇贾平凹的作品,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写实功夫。同一个场景,同一件事情,要别人写可能一笔就带过去了,引不起什么感觉触动,但是贾平凹不,他要写就写的非常具体,让人感觉犹如身临其境。比如贾平凹在散文《风雨》里通过一个树林子写风:

林子像一块面团子,四面都在鼓,鼓了就陷,陷了再鼓,接着就向一边倒,漫地而行呼地又腾上来了,飘忽不能固定猛地又扑向另一边去,再也扯不断,忽大忽小,忽聚忽散,已经完全没有方向了。然后一切都在旋,树林子往一处挤,绿似乎被拉长了许多,往上扭,往上扭,落叶冲起一个偌大的蘑菇长在了空中。

你看多么精确又精彩。他的每一篇、每一部作品,都是叙事精致、细节绵密,用词准确、生动,非常饱满。我建议大家不妨多读读他的作品。

孙犁的《荷花淀》大家都耳熟能详。他写到几个青年妇女想去跟即将上前线打鬼子的丈夫见一面时,这样写到:

女人们到底有些藕断丝连。过了两天,四个青年妇女集在水生家里来,大家商量。一个说“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没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一个说“我有句要紧的话得和他说说。”还有一个说“我本来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头啊!”水生的女人说:“听他说鬼子要在同口安据点……”有人就说“哪里就碰得那么巧,我们快去快回来。”于是这几个女人偷偷坐在一只小船上,划到对面马庄去了。

你看人物的语言、心理写的多细腻。

经典名著《红楼梦》大家应该都读过,作品的主题虽然很大,但是细节描写特别到位,特别生动。可以说,没有这些细节就构不成宏阔的《红楼梦》。你看写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的这一段:

贾母这边说声“请” ,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说完,却鼓着腮帮子,两眼直视,一声不语。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想,上上下下都一齐哈哈大笑起来。湘云掌不住,一口茶都喷了出来。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只叫“嗳哟!”宝玉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却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掌不住,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的茶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座位, 拉着他奶母,叫“揉揉肠子”……

读着这样的文字,眼前立即就会浮现出那些真真切切的情景来,身临其境一般。

​接下来我再谈谈语言问题。写作是通过文字来展现的,文字也叫书面语言。我们说起来简单,想起来简单,但是真正落到纸面上、化成文字就很难。有些人口才很好,一说起来就夸夸其谈,讲得头头是道,甚至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但是要让他把说的写下来,就完全不成样子。

文学语言一定要经历千锤百炼。语句通顺、表达准确是最基本的要求,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基本之上,要出味道,出感觉,出精神。但是现在不少作者连这个基本要求都做不到了,就连基本的语法都不对,甚至出现错别字、病句,这样的作品你要是投稿,肯定不行,编辑一看就反感。这表现出的,是对文字、对文学的大不敬。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是态度不端正,二是太急于发表,恨不能上一分钟刚写完,下一分钟就在网络上、微信上发出来,连再看一遍、对对版的耐心都没有,纯粹是在刷存在感,这样往往不但存在感没刷好,还会起相反作用。

很多优秀的作家为了作品的完美性,写成后常常要放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经过多次修改打磨后才敢拿出来示人。这一点也非常值得我们学习。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事缓则圆,人缓则安,语缓则贵”,除了十万火急的事非要急着去干,很多事情其实没必要那么急,特别是在文学创作上,更不要急功近利,急于求成。

如果把文字比作一盏灯的话,那么灯发出来的光才是我们最终要要的东西。这其中,语言是至关重要的。写作者要善于做语言大师。比如说话,有官腔、有撒娇腔、有骂腔、有哭腔、也有唱腔等。你不能写谁都是一个腔调。比如笑,有爽朗的笑,有阴险的笑,有勉强的笑,有若有所思的笑,你也不能写成一个模样。千人千脾性,万人万模样。写的人物不一样、表达的感情不一样,你就不能只是一个腔调地去写,一定要做到闻其声知其人,观其行知其人。

其次,话要说的有趣才行。什么是有趣呢?就是巧说,要多说新鲜的、活泼的,不能老是老调重弹,一下笔就是陈词滥调。你看我们周边就又很多能说会道的人,同样的事情,甚至同样的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就不一个味道,同一个故事很多人都在讲,但是讲出的效果却大不一样。嘴巧的人骂人不带脏字,嘴笨的人即使夸人有时也不能让人高兴。

写作的语言也是同样的道理。有时了了几个字,就胜过很多文字。孙犁先生好喝玉米面粥,几乎常年不断……冬天坐在暖炕上,两手捧碗,他写到这里就用了四个字:缩脖而啜之。你看多形象,多有现场感。还有梁实秋,写每天由书房去饭厅吃饭,吃饱了往回走时,也只用了四个字:鼓腹而出。多么形象,又多么诙谐幽默。这样的语言真是让人过目不忘。

还有沈从文的作品,即便是写小说语言也跟散文一样优美,还常常充溢着诗性,非常有味道,非常耐读。他的中篇小说《边城》就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

汪曾祺评价说:《边城》的语言是沈从文盛年的语言,最好的语言。既不似初期那样的放笔横扫,不加节制;也不似后期那样过事雕琢,流于晦涩。这时期的语言,每一句都“鼓立”饱满,充满水分,酸甜合度,像一篮新摘的烟台玛瑙樱桃。这篇小说虽然写的是个悲剧故事,但是因为最后那一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又让绝望中的人怀有了一些希望,意蕴特别深厚。

有评论家说:带着倔强的遗憾与破碎的勇敢,在注定无望的结局中守望,坚韧地生活,却依然温柔善良,让美丽于悲怆中绽放,这便是《边城》。

未完待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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