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同门都知道,我是大师姐的舔狗。
他们同样也知道,大师姐并不喜欢我。
当我的掌门父亲拗不过我,某天招来大师姐询问关于她的人生大事时。
一向拒绝我的大师姐,竟然破天荒地同意和我在一起。
我高兴得上蹿下跳,就连山门口的狗都被我抱起来亲了好几遍。
可在成亲的前一天,山门被迫,魔教入侵。
火光冲天,一向高傲冷艳的师姐亲昵地抱着魔教少主的手臂。
她当着我的面,贴在魔教少主身上,接住他递过来的唇。
师姐戏谑地看着我:「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吧?」
1
喧嚣杂乱的水声从我的身后传来,荡起醒目的寒意。
我横着剑,额上的鲜血遮住了我的眼睛,身上的旧疾痛发在心。
再退就是悬崖,已经退无可退。
「苏清寒,你当真不顾多年同门情谊,要赶尽杀绝吗?」我绝望地大喊,血与铁的味道直钻入我的鼻孔,目之所及之处,倒在地上的,是一张张曾无比熟悉的脸。
张师兄,王师姐,赵师妹……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就在口中。
昨天,他们都在为我今天的成亲而准备。
他们真心祝福的神色现在都还在我眼前。
可现在,只剩下冰冷的尸骨。
苏清寒一甩剑上同门的血,她穿着鲜红的嫁衣,冷漠的眼神直盯着我。
就好像我们刚才的成亲,我们立下的誓言只是一场闹剧。
「哈哈,清寒,干得好,教派没有白培养你,要不是你里应外合,还真不容易攻下这山门。」魔教少主闫枭大踏步走到苏清寒的身旁,顺势一搂。
苏清寒没有反抗,她如人偶般乖乖倚在闫枭的身旁。
我心猛烈剧痛,「扑哧」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我追了十年,几乎连她的手都没有牵过,她总说她心冷,要慢慢捂热。
可现在,她却很自然地靠在别人肩膀。
我指着苏清寒:「原来都是骗我的,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就连我们成亲也是你为方便做内奸而假意答应的!」
「哈哈,你不会真以为她会喜欢你吧,女人只喜欢我这种强者,看看你,堂堂掌门亲子,却连剑都握不稳,听说只会毛皮医术?来,清寒,亲一个给这个懦夫看看,看看他的医术能把我怎么样?」
闫枭张狂地笑着,他只是偏过头。
苏清寒甚至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就主动送上了吻。
她睁着眼,就好像要记住这一刻。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心已被活生生撕裂,身上的伤痕好似不再痛。
我发狂般大叫,胡乱挥舞着剑就冲了上去。
苏清寒一步跨出,挡在了闫枭面前,只是随手几招,就将我的剑剥离,随后一脚将我踹到地上。
「陈明,「」苏清寒终于开口了,狂风吹乱她精心打扮过的头发,我送给她那金色的凤钗似在嘲弄我的无知,「你不会以为,我喜欢过你吧,我答应你,只是因为你是掌门的亲子而已,我可以学习到更高深的武功,可以更有利于我接应我圣教。」
「你,原来你从未爱过我吗?原来这一切,真的都是假的吗?」
我跪倒在地上。
即便到最后一刻,我那已经死去的心,仍旧在渴慕着最后一点希望。
苏清寒顿了顿,收起了剑,似乎是到了最后一刻,她在怜悯我:「念你我也算拜过堂,我不杀你,你跳崖吧。」
「啊!」
我痛苦地叫出声,两行血泪从我的眼中流出。
我向着天空撕裂着我的喉咙:「苏清寒,今生今世,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一生,不得其爱,不得好死!」
「清寒,你和他废什么话,还不赶紧杀了他!难不成,你还对着小子有情?」
闫枭的话冷冷地传来。
「少主,我对圣教从无二心。」
苏清寒回答,她举起了剑。
我伤重,已经无法动弹,只剩下嘴无力吐着白气。
我睁大眼睛,眼前已是一片血雾,心被摔成碎片,顺着血液涌出了眼睛,我痛到说不出一句话。
我抬起头,试图在苏清寒的眼中找到一丝后悔。
可她的双眼满是冰寒。
我睁大眼死死瞪着她。
我要记住这张脸,这张背叛我,欺瞒我的脸,即便我的心已死去。
就在剑落下的一刹那。
「师兄,小心。」
一个身影扑了过来,将我扑了出去,两人顺势滚下了悬崖。
在半空中,我看到了师妹李默的脸,她满眼通红,一脸泪痕。
「师兄,要活下去。」
她的话语散在风中,随着刚落下的雪花,飘到了我的耳边
紧接着,我们两人重重地撞到池中。
2
在黑暗袭来的一刹那,犹如走马灯般,我看到了我第一次遇到苏清寒的时候。
她宛如一个小乞丐一般,长发乱糟糟的,几乎要遮住她的脸。
她平静地站在我的面前,那傲慢的表情似乎很看不起身着锦衣的我。
我十分不解父亲为何会带上一个乞丐上山,还给了她一间上好的房间。
于是,我便随意找了个由头欺负苏清寒。
谁知苏清寒直接挥着拳头冲了上来。
我自幼习武,虽三心二意,但也不是一般孩子能打过的。
然而,我被苏清寒咬哭了。
苏清寒不会武功,但有一股狠劲。
我哭着找父亲,结果父亲又把我揍了一顿。
我那时才知道,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是个女孩。
第二天,我被一个小女孩揍哭的事传遍了整个山门。
我很气愤。
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能输给一个女孩,还是被人打哭。
于是,我气冲冲地去找苏清寒,打开门,我就愣住了。
那是一双宛如六月飞雪一般的眼睛,在那苍白的面孔上,宛如月光一般明亮。
我发烫的脸告诉我,还没比,我就已经败了。
但脸还是要的,我红着脸告诉她,六月的天有些冷,让她习武,一年后再比。
然后,我逃离了那如月光般的双眼。
我自认有练剑的天分,但苏清寒是天才,大家公认的天才。
一年后,我想要放水,但我没来得及放水,就被击败,约定再来一年。
第二年,我的剑招还未使全,我又败了。
第三年,苏清寒已经成了大师姐,而我已握不住剑,也握不了剑。
我改行去学了医,只为了给苏清寒治疗她习武所受的伤。
各位同门对我的决定并不好奇。
他们声称从苏清寒上山那刻,我的魂就被勾走了。
左一句清寒,右一句清寒,我的人生几乎可以分为两个阶段,遇见她之前,遇见她之后。
再然后,就是成亲当天,她穿着婚纱美得不可方物,却贴在魔教少主闫枭旁边,举起剑,一剑刺向了我的父亲。
3
「不,苏清寒,不要!」
我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旧的茅草屋内。
这是哪儿?
我下意识想要动身体,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疼痛难忍,缠满了绑得不成样子的细布。
「师兄,你终于醒了?」
师妹顶着红通通的眼,她趴在我的身边,语气中充满了欣喜。
「这是哪里?」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可身上的疼痛无不清晰地告诉我,现在就是现实。
恨意夹杂着记忆冲上了我的脑海。
苏清寒!
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极致的恨,促使我翻身下了床。
随着师妹一声惊呼,我重重摔在了地上,好像身上的疼痛已不在。
我挣扎着拿起旁边倚靠着的剑,一下下向门外爬去。
「师兄,你要干吗去?」
师妹拦住我。
我朝她吼:「让开,我要去报仇,我要杀了苏清寒!」「不,你不能去!」
师妹的语气惊慌。
「为什么,你要阻止我复仇吗?你若阻我,我先杀你。」
我举起剑,剑锋直向她的咽喉。
一刹那间,师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在片刻后,两行清泪从她红肿的眼中流下:「师兄,山门的人已经死光了,只剩下我俩了,我不能连你也失去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发出小声的抽泣声。
「叮!」剑掉在地上,发出无力的声响。
「啊!」那一个个熟悉的人被苏清寒杀死的那一幕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撕碎我的心,流出我的口,化作一声绝望的低吼。
我是个废人,又该如何报仇!
我好恨自己喜欢上一个禽兽不如的人,恨自己被骗。
「师兄。」
师妹俯下身,她犹豫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后她直接抱住了我。
「你……」
我抬起头时,师妹对着我震惊的脸。
她的嘴角柔柔地弯了下来,混着鼻涕和眼泪,很是难看。
她看出我已不再激动用事,将我松开。
就在这时,我才发现师妹穿着单衣,裸露在外的手臂冻得通红。
而她的大袄,刚盖在我的身上。
数九寒天,哈出去的气都结着冰。
而她为了温暖我,将她身上唯一保暖的大袄交给了我。
似乎是发现了我的眼神,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好意思地笑:「师兄,我不冷。」
「对不起。」
我的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我主动抱住那个小小的身体,皮肤在接触之时,就好像碰到了冰的雕塑。
「对不起。」
「对不起!」
我哭嚎着,不断道歉。
「没事的,一切会好起来的。」
她抚摸着头,拼命将我从梦魇中拉出来。
4
在我稍微能动之时,我和师妹开始更换地方。
自从那日从崖上跳落,跌入水池,我俩一直胆战心惊地度日。
毕竟,我在昏迷,所藏的地方,离山门并没有很远。
在逃难之时,我们也听到消息,山门被灭,没有留下活口。
苏清寒到了魔教当了圣女,整个魔教没有几个人在她头上了。
我一刻不停地收集情报,想要亲自杀死苏清寒。
师妹常劝我,要小心谨慎。
她似乎对复仇这件事并不上心。
而着急上火的我和她吵了几次架,她却仍不离不弃地跟随我。
直到有一天,我得知了,其他各正派已经收到魔教灭山门的消息,正召集人手,准备除魔荡寇。
我高兴极了,准备回据点向师妹告诉这个消息。
可迎接我的,是一身白袍的苏清寒。
「没想到,你们孤男寡女竟然躲在这个地方,让我找得好苦。」
苏清寒的剑抵在师妹的脖子上。
「师兄,别管我,杀了她!呜……」
师妹低声痛哼,一丝血顺着雪白的脖颈滑下。
「住手!」
我颤抖着声音,手却仍放在剑柄上。
这个机会我等了太久,我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苏清寒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轻哼了声:「只要你跟我走,李师妹的命,我自然可以留下。」
挣扎片刻,我找不到一丝空隙。
唯一的机会只有等她挥剑杀李默的那一刻,我才有一线生机。
可,要我为了复仇放弃师妹吗?
我看到了这个相伴我数月的人,这个拼尽全力救我的女人。
师妹看出了我的想法,她的眼眸哀切,似是做好了决定,她轻轻向我摇头,噌着那脖颈上的血痕又大了一分。
「我答应……」
我话还未说完。
「苏清寒,教主吩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闫枭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在我分心的一刹那,苏清寒反手一剑,用剑柄敲晕李默。
再下一刻,她就来到了我的身旁,将我穴位一点,直接塞进了衣柜里。
我心底一片悲凉,苏清寒的武功更加精进了。
「少主,只抓到了灭门当日逃跑的一个女人。」」「哼,苏清寒,你别以为当了圣女就了不起,我告诉你,我可是少主,我爹只有我一个儿子,你终究会是我的女人。」
闫枭的声音压抑着愤怒。
「一切听教主安排。」
苏清寒自始至终,声音都很淡然,好像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
可她隐瞒了我,这是为什么?
毕竟,我算是山门唯一的嫡系血脉,抓到我绝对大功一件。
可她为什么隐瞒我?
5
「因为我爱你。」
苏清寒看着我。
她是认真的,她说出这句话也是认真的,或者说她这样骄傲的人,从来不屑于撒谎。
那天之后,我被苏清寒秘密囚禁了起来。
囚禁的地方就在魔教,在她打造的一处密室中。
密室的风格我很眼熟,是我和她在山门的婚房。
大到床,桌,衣柜的样式和摆放,小到喜烛,红纸,被褥的款式和剪裁。
几乎一模一样。
我被点穴之后,被她搬到这里时还诧异不已。
一时间,就连心里的谩骂之词都消停了。
就在我担心着师妹的安危之时,消失一段时间的苏清寒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她的装扮我更惊讶不已,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几乎冲顶的怒火。
要不是她连哑穴都没放过,我此刻定骂她个狗血喷头。
她穿着当时的红嫁衣,盖着红盖头,头上的金钗都是我送她的那一支。
「夫君,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是身不由己。」
苏清寒说完,便解开了我的哑穴。
「苏清寒,你在发什么疯!有本事你杀了我,犯不着如此侮辱我!」
我有暗疾,内功也不及苏清寒,这半天仍然解不开她的束缚。
「我没有发疯,我很清醒,」隔着红盖头的苏清寒咬了咬嘴唇,说,「我从生下来就是圣教中人,我的父母,姐妹,兄弟都被掌门所杀,你根本不清楚,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为了活下去,为了点馒头,会被别人做什么。」
苏清寒边说边好似回忆起了什么,她的身体在发抖,双臂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
我突然想起苏清寒初上山时,宛如男生的装扮。
可那又关我什么事!
「你杀害了我的父亲,杀害了你的同门,你在装可怜吗?我告诉你,不管有什么理由,你欺师灭祖,杀害同门,十恶不赦,你还要怎么样?」我冷冷地说,丝毫不为她心痛。
「我不要怎么样,我知道我做了什么,」苏清寒恢复了她的冷漠,只是那话语中,多了一丝柔情和讨好,「别人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只有你……」
她顿住了,自己掀开了红盖头。
我不得不说,苏清寒是不折不扣的美人。
尤其是那双如凛冽飞雪般的双眸,总会让想起冬日里桀骜不驯,肆意绽放的腊梅。
无论她走到哪里,总能靠着她的美貌博得众人的惊叹。
可那又如何?
心烂了,脸好看又有什么用?
苏清寒的双眸直盯着我,那双眸里的热情好似连飞雪都融化,她轻轻地说:「只有你,我想求你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