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 年 3月,赫尔利从中国重庆乘飞机匆匆回到了美国首都华盛顿。一下飞机,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白宫。
这时的罗斯福总统已经是重病缠身,但是他的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的,常常在病床上思考国际间的一些重大问题。
赫尔利在白宫的旁门下了车,边走边向他熟悉的警卫打招呼。天空中一丝云也没有,气候温和,清风习习。门前的草坪上一片绿茵茵的,显得生机勃勃。这是和总统会谈的好时机,至少这个天气也会给他带来好运气,他心里一直在想,这可是说服总统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罗斯福总统坐在一张巨大的沙发上,他不愿意躺到床上,使人进来一看到他,马上就想到他是个病人。房间里充满了各种药剂的味道,但是桌子上摆着的却是一堆文件。罗斯福心里明白,他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已经是病入膏肓。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的前夕,他不想让他的人民悲伤,也不想让他的敌人为此而洋洋得意。
赫尔利快步走进了总统的房间,他面带微笑走到罗斯福面前,握住了总统的手:“您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我真为您高兴。”
罗斯福笑了笑,他知道所有到他这里来的美国官员,几乎都是这么说。这不过是一种善意的心愿。他自己心里非常清楚。
赫尔利在沙发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定,从皮包里拿出一大叠文件,对罗斯福说:“这是关于中国问题的文件,我认为这些文件是准确的,有价值的。”当然这些文件里面唯独没有毛泽东要求会见罗斯福的那一份。那份文件早就叫宋子文给扣押了。一直到1972年,美国《外 交 周 刊》才提到这份对中美关系极为重要的文件,但是当时罗斯福总统对此一无所知。
赫尔利凭着自己自以为是的想像力和三寸不烂之舌,竭力为蒋介石游说:“我认为,我们应当把蒋介石看作中国的必不可少的领袖,并支持他掌握最高领导权。”
罗斯福总统沉思了片刻说:“蒋,这个人给我的印象并不好。几年前开罗会议的时候,我们谈过很长时间,当时他的夫人也在场。我对他很失望,他是一个非常神经质的人,而且几乎没有什么自己独到的见解。”
1942 年,宋美龄到美国养病,罗斯福总统请她住进白宫。罗斯福问宋美龄:“我们国家现在有不少人在反对美国参战,他们常常举行反战游行,美国矿工还举行罢工,如果贵国出现了这种事情,贵国政府怎样对待他们?”
宋美龄想也没想,先做了一个抓的手势,接着又做了一个优美的杀头手势,涂着红颜色的长指甲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罗斯福大吃一惊,目瞪口呆,连连摇头:“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后来,罗斯福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夫人,罗斯福私下里厌恶地说:“这个蒋政府太腐败无能,对中国人民大众的苦难无动于衷,它到底能干些什么呢?”
赫尔利早就知道罗斯福总统对蒋介石很反感,但是他已经从蒋介石那里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了。而且,他本人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他已经看到了罗斯福之后,美国政界反共势力的强大。
“是的,总统先生的印象,只是一面之交。在中国这个军阀混战、日本入侵的局面下,只有蒋先生可以成为有权力的领袖,而且蒋对美国的态度是一贯友好的。”
“那么华北的共产党人呢?你能不能说一说他们的情况?”
“共产党只是一股很小的政治力量,他们在中国的影响很小,而且国际上对他们几乎是一无所知。就是俄共对他们也不抱什么希望,斯大林也认为蒋是中国的最高领袖。”
“恐怕还不是这样,共产党是一股成熟的政治力量,我们一直在同那里的两个政府合作。我打算继续这样做下去,直至我们能使他们联成一体。”
“现在他们国共之间的距离正在缩小,我们只要向蒋的中央政府提供一小部分援助,中国出现的叛 乱就会被镇压下去。”
“你是说内战就不会出现?”
“我想是不会出现的。”
罗斯福不再说话,好像是默认了赫尔利的观点。
赫尔利从白宫走出来的时候,他认为已经说服了罗斯福总统。美国政府对蒋介石的支持已经是不成问题的了。
1945年 4月 12 日,积劳成疾的美国总统罗斯福溘然去世,整个美国沉浸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之中。
几天之后,赫尔利独自会见了美国代总统杜鲁门,杜鲁门总统本来就倾向于支持蒋介石。这次他对赫尔利说:“很多情况,你已经向罗斯福总统说了,而且已经得到了总统的同意,回到中国你可以按照总统生前交待的去做。”这就等于把处理中国问题的尚方宝剑交给了赫尔利。赫尔利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而且当然称之为美国政府的政策去行事了。
赫尔利并没有急于回中国去,他现在可以放手把他的政治对手打下去了,他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6月8日,美国联邦调查局,以共产党间谍的罪名一举逮捕了谢伟思、罗思、贾菲、米切尔、拉森和盖恩等美国驻中国的外交官。他们的一个重要罪名是认为中国共产党人将成为中国的主人,蒋介石政权不会长久,要求美国政府坚持支持中国共产党人的政策。
此后,当赫尔利再次回到中国的时候,他立刻成了蒋介石最欢迎的客人。6月的重庆已经进入了炎热的季节,但是蒋介石在重庆长江南岸的黄山别墅却依然清风习习,犹如春江花月夜,满目翠绿,万紫千红。在一片丛绿的山坡上,有一栋具有中国乡间风格的建筑,古香古色,被宋美龄称之为“老草房”。
侍从们跑进跑出,将“老草房”的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门庭的两侧摆上了名贵的兰花,庭院的桂花树上挂满了串串彩灯。好一副贵客临门的热闹景象。
蒋介石穿一件灰色长袍,脚上是一双黑布鞋,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宋美龄身穿黑缎旗袍,上身外加一件白色绣花短外套,脚上仍是白色的鞋子,鞋面上有一双小巧的蝴蝶结,显得素雅大方。
他们两人早早就来到了“老草房”的门口,不时地向山坡下眺望。
大约等了有10多分钟,一辆黑色奥斯汀轿车,徐徐开上山来。蒋介石顿时抖起了精神,大步走到汽车门前。站在一边的两名侍卫官,一看蒋介石要亲自为客人开车门,吃了一惊,疾步跑到车跟前。抢先打开了车门。
赫尔利手捏礼帽,满面春风地走下车来。
“大使先生,欢迎您的光临!”蒋介石的手远远地伸了过去。
“我们真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给盼来了。”听了宋美龄娇滴滴的一番话,赫尔利顿时心花怒放,竟没有看到蒋介石伸过来的手,而是径直挽住了宋美龄的胳膊,朝“老草房”走去。蒋介石并无半点恼怒之意,他淡然一笑,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赫尔利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态。对蒋介石说:“我说服了总统,那是在总统去世前的最后时刻,他表示要全力支持蒋委员长。”
“我对罗斯福总统表示深深地敬意,对他的不幸去世,表示深切地哀悼。”蒋介石的脸上露出了悲戚之色。
“我们感谢大使先生的努力,这样委员长就是中国当然的领袖了,有美国的全力支持,完成中国的统一是不成问题了。”宋美龄一下子说出了蒋介石的心里话。
“蒋先生,中国在战胜日本之后,平定国内可能出现的暴 乱还需要多少时间?”
“这个吗,只需要3个月就足够了。”
“很好,还有一个苏联出兵远东的问题,斯大林在中国问题上,他是要作文章的,您是否已有所准备?”
“我马上要派一个代表团去苏联谈判,不能让他们插进手来。”
“您不愧是当今中国的领袖,可谓深谋远虑。”
蒋介石得意地干咳了两声,嘿嘿笑了起来。
晚上,在黄山别墅,赫尔利出席了蒋介石为他举行的盛大宴会。临别时,蒋介石又亲自将赫尔利送到大门外面,一直送上汽车。蒋介石对任何外宾从不迎来送往,许多美国外交官,包括美国副总统华莱士来访也是一样,只有对赫尔利几乎每次都是高接远迎,其中之奥秘明眼人一看便知。
差不多是在同一时间,在中国西北高原上的延安城里,毛泽东窑洞里的灯光又亮了一夜。在两个多月之前,毛泽东听到了罗斯福去世的消息,他坐在那个旧皮椅上,闷着头大口大口地吸烟,很长时间才说了一句话:“真是天不作美啊!”他已经预感到了罗斯福死后,美国的对华政策会出现一边倒向蒋介石的现象,但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谢伟思等一批美国外交官都被抓了起来,而现在赫尔利和蒋介石一唱一和地演起了双簧。
毛泽东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桌前拿起了毛笔,愤然写道:“赫尔利和蒋介石的双簧已经破产……蒋介石竟敢说中共必须先将军队交给他,然后他才赏赐中共以‘合法地位’。所有这一切,赫尔利老爷的撑腰起了决定的作用。4月2日,赫尔利在华盛顿发表声明,除了抹杀中共的地位,污 蔑 中共的活动外,还极力替蒋介石的‘国民大会’等项臭物捧场。如此,美国的赫尔利,中国的蒋介石,在以中国人民为牺牲品的目标下,一唱一和,达到了热闹的顶点……”
在中美关系发展的重要关头,罗斯福听信了赫尔利的一派胡言。但历史证明,赫尔利对中国问题的预言,可以说每一句都是错的。许多美国政治家后来说,罗斯福在紧要关头,选择了一个又聋又瞎的跛子为他带路,结果白白丢掉了中国。出现了本不该有的朝鲜战争,本不该有的台湾问题,本不该有的越南战争升级的困境……。
1971 年 7月 9 日, 在中国北京钓鱼台国宾馆6号楼。美国总统特使基辛格博士与中国总理周恩来和叶剑英元帅举行了秘密会谈。
基辛格反复地讲着同一句话:“尼克松总统期望访问中国总统希望尽快到中国来……”
历史是惊人的相似,又是惊人的不同。任何伟大的作家也不可能虚构出这样戏剧性的场面:26年前,在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圣地延安,周恩来和叶剑英面对美国外交官说:“毛泽东同志想见一见罗斯福总统。”26年后,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北京,美国外交官面对周恩来和叶剑英说:“尼克松总统希望见一见毛泽东主席。”
周恩来对基辛格说:“中国人民是不会忘记老朋友的。”基辛格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中国是礼仪之邦。”
1971年9月 26 日,谢伟思重访中国,周恩来总理接见了他。回到美国之后,基辛格专门向他请教中国问题。
1973年 5月 30日,美国国务院在国务院大厦富兰克林大厅举行会议,请40年代在中国的美国外交官如实报告当年美国与中共的外交情况,向美国人民讲述他们当年诚实而正直的见解和对中国问题的预见。这是美国人用他们独特的方式举行的为当年受到迫害的美国外交官的“平反大会”。
当谢伟思走进会议大厅的时候,人们长时间地起立,向他欢呼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