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事业脑,不谈情爱,只谈生意。
兄嫂借口我未成家要夺我钱财,我反手就跟清贫书生领了婚书。
没想到我名义未婚夫是个潜力股,一举高中。
放榜之日便有千金小姐找上门来。
「顾郎乃新科状元,你这样的乡野女子根本配不上他。」
「这是一千两,你收了钱便自行把婚退了吧。」
我喜出望外,将算盘珠子拨的清脆作响:
「不行,顾郎貌比潘安、才高八斗,你得——加钱。」
1.
赚钱这事儿,我从一点点大时就觉醒了。
在我哥还热衷于糖葫芦或者话本子的时候,我就爱赖在自家小面馆里跟着娘亲学看账本,一看就是大半日。
用我娘的话说,「咱家棠棠是天生的小财迷!抓周那会就知道抓着算盘不放手。」
爹娘走了之后,家里的面馆便全权交由我经营,分红却是四六开。
我哥六,我四。
哪怕我哥其实一步都不会踏入面馆。
我并不在意少拿一些。
小面馆生意很好,养活我们兄妹俩绰绰有余。再者,我哥毕竟是男子,他多拿一些攒着成家立业也算是完成了爹娘的遗愿。
但有人在意。
我哥成亲后,次日嫂子便笑盈盈的拉住我:
「棠棠如今是大姑娘了,成日里去面馆抛头露面的,不合时宜。你兄长他粗心大意,想不到这些。长嫂如母,嫂子可要为棠棠考虑周到。」
她瞧了一眼哥哥,笑意更深了:「我嫁与你兄长,便是成家当家主母。往后啊,面馆的事就交给嫂子,棠棠只管待字闺中,择个好人家便好。」
我听明白了,又看了看嫂子身边一言不发的哥哥,心下了然。
话是嫂子说的,可决定是他们共同做的。
于是我点点头,「嫂子说的是。哥哥已成家,爹娘留下的店面自然该交由兄嫂负责。」
自此,我带着数年攒下的一些积蓄,与兄嫂分了家。
倒不是我多善解人意,而是面馆这生意吧,我其实早就不想干了。
据我观察,城东那家糕点铺,日日门口都排着队,老板娘穿的衣裳是肉眼可见的一月比一月好。
每每闲下来的功夫,我就默默替她算账。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她卖一日糕点净得的钱数,比我卖三日面条挣的还多。
况且,我开面馆起早贪黑,每日里备菜、擀面、刷锅、洗碗,并不比她做糕点来的轻松。
最关键的是,做糕点这活我也会,不止是会,甚至很擅长。
不是我自夸,我外祖母心灵手巧,我从小就爱跟在她身旁捣鼓各类糕点美食,不说手艺有多顶尖,比起市售的那些点心肯定要出彩的多。
城东的生意她已经占了,但整个城西这一块,可一家专门做糕点的铺子都没有。
想到这里,我摩拳擦掌,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2.
一月后,挂着棠字的点心铺在一片锣鼓声中正式开张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来买糕点的男女老少络绎不绝,不过半日功夫,竟全部售罄。
「怪不得近来成记面馆一直未见棠棠姑娘,原来棠棠姑娘新开点心铺来了!」
「老板娘真是好手艺啊,棠记点心花样新奇出彩不说,这口味也是一绝!」
「特别是那蟹粉酥,真真是好吃。我家夫人可交代了,明日让我早点来排队,买不到蟹粉酥不许回家。」
……
一连数日,日日如此。我忙的不可开交,又多雇了两个厨娘。
要说起我这点心铺最忠实的主顾,那非桥头支摊写字的书生莫属。
书生名唤顾清河,是个待考的秀才,有才学、好甜食。
「掌柜的,来两块桂花糕。」书生俊朗,身形清瘦,日暮时分又准时过来了。
我莞尔一笑:「今日只要桂花糕,不要核桃酥了吗?」
他摸着头,略带羞赧:「今日支摊只卖出两幅字,囊中羞涩,且先不吃核桃酥了。」
我看着他手里破了边角的书卷,忽然灵机一动。
「顾公子文采卓然,我这里倒有个主意。请公子为我店里点心题词,可与时节相应,亦可与景致相合。报酬嘛,每日一盒点心,公子意下如何?」
他眼前一亮:「此主意甚好!」
我嘱咐他:「当然,此事不宜宣扬,若有人问起,你只说是你自己——」
「是我自己发自内心爱吃棠记糕点。」书生疯狂点头。
自此,我和书生顾清河成了默契的合作伙伴。
他不愧是个有才学的。
冬去春来,几个时节过去,诗作贴在糕点上随着售卖传扬开来,竟又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风雅人士。
棠记糕点,短短半年,成了家喻户晓的牌子,风头一时无双。
那天我对完账单,晚上做了个梦。
梦里我成了首富,产业遍布全城,连吃饭的筷子都是纯金做的。
次日醒来,我一高兴便给顾清河多发了几盒蟹粉酥。
他接过去,却沉思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咱们走的太快,要更谨慎才是。」
我不以为然,读书人嘛,惯来都是瞻前顾后。
但这一天,店里来了一位大娘。
她一把推开前面排队的人群,气势汹汹: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你们这卖的糕点有毒,我小孙女就是吃了你们店的蟹粉酥,上吐下泻,疼了一整晚!」
她身后是个骨瘦嶙峋的小女孩,此刻脸色煞白,正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话音落地,众人立刻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原先准备排队买糕点的人,也露出一些犹豫神色。
我连忙上前想要查看一下小女孩,却被大娘死死抓住手臂。
「你就是掌柜的?你们棠记糕点好大的名头,孩子嘴馋闹着要吃。昨日我才攒够钱给她买了一盒蟹粉酥,谁知刚吃完就上吐下泻!」
3.
「大娘您不要着急,我马上请大夫来帮小姑娘看一下,另外您昨天买的蟹粉酥还在吗?等大夫来了,一并查验。」
我掏出帕子想给小女孩擦拭汗珠,并软声安抚道。
大娘却劈手夺过,面带怒色:「你这是什么意思?孩子病成这样在这呢,难道我会拿孩子诬陷你们不成?」
随后高声哭喊了起来:
「大家快来看啊,孩子吃了这家有毒的点心,掌柜的不认账,天杀的……这是家黑店啊!」
「可怜我这老太婆,替人缝补攒了一个月的钱才买一盒糕点,结果差点害死孩子……」
大娘声泪俱下,可钳住我的双手力度不减一分。
我又急又气,忍不住也冷了声音:
「等大夫一来,是非黑白自有分辨,您又何须在此哭闹不休?真相还未水落石出,您这般血口喷人,坏我店名声,是何居心?」
「还请您拿出吃剩的那盒蟹粉酥,我今日必当着众人的面给大夫查验清楚。」
大娘被我一顿抢白,立马赖在地上哭天抢地:
「听听,你这个小姑娘伶牙俐齿、咄咄逼人!我……我说不过你!那有毒的点心,我自然是赶紧扔了,哪里还能给你找回来……」
「你这意思就是不想认账了?乡亲们都看到了,棠记糕点这是店大欺客啊……」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便就有不明所以的路人对着我指指点点。
「棠记点心我买好几次了,从未有过问题啊。而且掌柜的给自家糕点下毒,图啥呢?那不是砸了自己饭碗?」
「这谁说的准呢?即便下毒不至于,可贪图便宜采买不新鲜或者放坏了的原材料,谁知道呢?」
「可不是,商人嘛,唯利是图,哪里有什么良心可言?」
我怒火直冲脑门,气的浑身发抖。
一道清冷平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棠记蟹粉酥分黄豆粉和杏仁粉两种内馅,杏仁粉口感佳,但如今不是杏仁时节,掌柜的或许采买到了去年的杏仁粉……」
我抬眸望去,却是顾清河推开人群走了进来,长身玉立、光风霁月。
大娘一听,立刻点头如捣蒜:
「不错,确实是杏仁粉的味道,肯定就是她!只为赚钱,用过期的杏仁粉做糕点,害得我孙女遭这么大罪!」
「大婶可看仔细了?黄豆粉偏黄色,杏仁粉偏米色,您确定您孙女吃的那盒是杏仁粉的?」
顾清河伸手扶起大娘,大娘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
「错不了!就是米色的!我老婆子看的清清楚楚!」
随后更是朝我翻了个白眼,眼底一片得意。
听到这里,已经有热心百姓开始对我小声咒骂了。
我反而笑出了声,握紧的拳头也舒展开来,随后吩咐厨娘拿出了所有的蟹粉酥,亲自一一散发给在场所有人。
「各位乡亲父老,我棠记蟹粉酥确实有杏仁粉内馅,但那仅在金秋时节才会推出。这一点常购买我家蟹粉酥的乡亲,都十分清楚。」
「而我现在分给大家品鉴的,正是店内在售的常规蟹粉酥,有且仅有黑芝麻馅一种口味。至于黄豆粉,那不过是撒在蟹粉酥面上做个装饰。」
「还请诸位明鉴,还我棠记清白。」
众人一口咬开,内馅乌黑软糯,分明是黑芝麻。
真相不言而喻。
大娘见状神色大变,抬脚就要跑。
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这位大婶,您如此费心陷害于我,究竟受何人指使?」
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珠子一转,狡辩道:「无人指使,许是……许是我记错了罢,一场误会。」
「误会?方才您可是言之凿凿。既然不肯说,那便送去官府。」
我正欲将她送衙门,顾清河朝我微微摇了摇头。
趁我愣神的功夫,大娘一把挣脱冲出店外,消失在人群里。
被遗落的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倒在我面前:「姐姐,对不起……我不是孙大娘的孙女,我去她家捡她不要的吃食……她打了我,还说我要是配合她演戏,就给我馒头吃,我实在太饿了……」
「姐姐,求求你……不要怪我……」
说着便卷起了衣袖,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
我叹了口气,终究是于心不忍,领着她到厨房煮了一碗面。
简简单单的阳春面,她却吃的狼吞虎咽。
4.
那日之后,顾清河向我解释:「穷寇莫追。况且你是开门做生意,不是出门抓罪犯。」
我明白这个道理,但很快,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嫂子不请自来,唏嘘道:
「你一个姑娘家开这店太辛苦了,嫂子听说前些日子还有人上门来闹事,嫂子可担心了,幸亏是虚惊一场!要不往后让嫂子来帮你如何?」
隔几日我哥又来,他直接带来几份名帖:
「你嫂子替你相看了几户人家,你来挑一挑。你看那日若不是有个热心书生帮你,恐怕这店早就关门了。女娃嘛,行商坐贾哪比得上相夫教子。」
他们脸上挂着关切的笑,眼神中却闪着贪婪的光。
我顿时明白了,心底有微微的酸涩蔓延。
虽然我未曾贪恋过这份亲情,但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其背刺。
我垂下眼眸,再抬起时已是一片清明:「哥哥,什么热心书生,那是我未过门的夫婿呀。」
我哥瞠目结舌,一口茶喷了出来:「简直胡闹!即便如今世风开化,你也不能胡乱找这么个穷小子成家啊!」
「什么穷小子?如今圣上开明,未婚男女两情相悦乃是佳话,我与顾郎情比金坚,又岂会将钱财这些世俗之物看在眼里。」
我哥气的咬牙切齿,指着我半天没说出话,最后拂袖离去。
我刚松一口气,眼前光线一暗,随后是带着点戏谑的轻笑声:「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阳光透过门框洒在顾清河身上,仿佛给他笔挺的身形镀了层金色的边。
我顿时羞红了脸:「你你怎么来了?你别当真,我那都是糊弄我哥的。」
他轻咳一声,「糊弄总会被他们拆穿,不如——假戏真做。」
我瞪大眼睛:「你——」
「要是你被他们嫁出去了,」他凝视着我,干净的眸中映着我的影子:「我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糕点了。」
「那我可先跟你说好,你我婚约只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你更不能以婚约为由,分我的银子。」
我一咬牙,横竖只是做戏,不如逼真一点早日消了兄嫂的念头。
「嗯,都依你。」
从官府领过婚书回来,顾清河又解下一枚玉佩递给我:「聘礼。略寒酸了点,以后再补。」
「大哥,咱们只是做戏,不用这些繁文缛节了吧。」
我看着他掌心里温润的玉佩,迟迟未接。
他不由分说放到我手上,「做戏做全套。」
「这玉佩成色这么好,应当值不少钱吧?」玉佩触手生温,我不禁问道。
他嘴角抽了抽。
「逗你的,日后若你有了真心相许的姑娘,我便物归原主。」
领过婚书后的日子,与先前并无太大区别。
依旧是我卖我的点心,他读他的圣贤书。
唯有一个变化,就是我收留了那日大娘的假孙女,那个瘦瘦的小姑娘。
自从我给她吃过一碗面后,她便常常出现在我店附近,又不敢直接进来找我,总是怯怯的朝里张望。
有一次我闲下来,递给她几块点心,她却连连摆手:
「姐姐,点心可以用来卖钱,我不吃。要是……要是有剩余的饭菜,姐姐不要倒,留给我。」
她说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只知道从记事起就一直流浪在上河城的郊外。
那次陪大娘来演戏,也只是为了几个馒头。
我心中郁结忽然就纾解了。
兄嫂背刺,不过是利益使然。
可我至少有一双好父母,即便他们给我的爱不那么公平,但也不曾缺衣少食,不曾苛待于我。
「你可愿意留在姐姐身边学做点心?等你学会了,以后永远都可以做给自己吃,不会饿肚子。」
我笑着问她,她喜出望外,抱着我的腿泪流满面。
我替她取名珠珠,明珠璀璨,无论是我还是她,都应当是明珠,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