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软件危机”到Python教学：基本概念错误，不容忽视的编程入门风险

——再访张基温教授

前不久，我们发了一篇名为《触目惊心：我国出版的Python教材居然几乎都有基本概念错误》的文章，主要讲述了存在于我国出版的Python教材中的基本概念错误等。文章一发表，即引起广泛的关注，不少媒体予以转载，网友纷纷留言，发表看法。

在这样的主流声音之外，也有网友认为只要会开发软件就行，不必强调基本概念。有人还说，Python属于计算机入门，不必在概念上要求严格。带着这些网友的意见，我们又一次采访了张基温教授。

张教授告诉我们，他开始接触Python是2017年。当时，他在程序设计方面已经出版过BASIC、True BASIC、C、C++和Java的教材，当时Python已经非常火热，他特别想知道Python的魅力主要来自什么地方。不久就发现，Python中的变量与C和Java的变量有很大不同——类型属于对象而不是变量；同时，虽然Python与Java都声称“一切皆对象”，但在Java中，变量是主角，对象是配角；而在Python中，对象成为主角，变量成为配角。然而，国内的许多教材还基本上是按照C和Java的知识框架来装Python的语法，这是一个基本的错误。几十年养成的严谨作风和社会责任感，让他无法沉默，就把这个问题向许多人谈及，但满腔的热情收到的却是冷淡。在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拿起笔再写一本Python教材。应当说，当时他已经75周岁，出版著作（按ISBN号）已经一百一十多本，已经不想写了。可是这么一个问题，让他无法放下心来。这本书于2018年9月由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书名为《Python大学教程》。以后，他发现的问题不断增加，渐成体系，又先后出版了《Python经典教程》（机械工业出版社，2021年2月）和《新概念Python教程》（清华大学出版社，2023年11月）。

他今年已经81周岁了，在已经被错误概念淹没的Python书海中孤身拼搏，艰辛与危险可想而知。不过，他声称不会放弃。这一方面是由于他的一生严谨的习惯和社会责任感使然，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认为基本概念错误并非小事，尤其是他认为这么大面积的、空前绝后的概念错误必须纠正，而且也总得有人起来冲锋陷阵。

为什么说Python这样的基本概念错误并非小事呢？张教授首先给我们展示了国内一位资深计算机教育家给他的微信。

三基者，基本知识传授、基本技能训练、基本能力培养。这是教育工作者从长期的教学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精华教育思想。它们的消失，绝不是正常现象，而是一种浮躁倾向。就拿Python来说，有许多教材写了：

照这个说法，这个容器应当占有存储资源，那么这个存储分配到什么地方呢？可以说，这样写教材的人，基本回答不出。

有许多教材中写了：

那么，按照这个说法，在Python中，代码a = 5执行后，a是变量，还是常量呢？有许多教材把操作符“=”称为“运算符”。按照这种说法，来执行代码print(a = 5)的结果会是什么情况呢？

还有不少教材写了：

这样用与Python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的两个概念拿来解释Python中的语法现象，到底是为了问题说清楚，还是故弄玄虚地让人更糊涂呢？

类似的问题还有不少。而且这样写和这样教的人，一般自己也是无法解释清楚的。不过，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搪塞和遮羞武器，就是告诉人们“不要扣概念，以会开发为目的”，或者“在入门阶段，概念错了，影响不大”。下面一位副教授的名句：

张教授说，很难想象，这样教出来的学生能够开发出什么像样的程序代码来。说到这里，我们又问了张教授，学习Python是计算机的入门吗？张教授反问了我们一句：难道入门就可以从错误的门进来吗？看我们不能回答，张教授接着向我们介绍了20世纪70年代人们在总结当时发生的“软件危机”起因时，列入教训中的一个事实：20世纪50年代，计算机蓬勃发展的势头，让人们措手不及，于是美国就从中学生中招募了一批程序员，让他们经过短期训练后上岗。这批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程序员，编出的程序错误不断，漏洞百出，被作为“软件危机”的重要教训之一。张教授认为，目前我国已经出现了类似的苗头。他曾经在几个有关群中进行过测试，结果很不理想。这时，张教授开始回答我们刚才提出的问题。他说，说学编程可以说是计算机入门，也可以说不是。你们看看各个出版社的书目，就可以发现，现在的许多书已经把Python与网络爬虫、大数据处理、人工智能串在了一起。难道说网络爬虫、大数据处理、人工智能也是计算机入门吗？如是，那还有什么不是计算机入门？

他认为，不管是否入门与否，都不能允许用错误的概念来教人，来继续出书。以“关键在培养编程能力”“入门阶段，基本概念对错无妨”为挡箭牌、遮羞布，忽视基本概念的学习、基本技能的训练和基本能力的培养的行为，说得轻一些是误人子弟，说得重一些是误国误民，更与学习、践行新质生产力格格不入。他告诉我们，Python教学中出现的基本概念错误，几乎涉及所有出版物。这反映出我们教育界和科技界的极大的浮躁现象。他认为，这有可能像病毒一样传染。他担心教师和教材中的浮躁会传染给学生，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还如何得了？他说，科学技术在不断进步，程序设计方面也还要不断发展，推陈出新。如果照现在这样的用把新技术往旧知识框架中装的做法流行起来，我们的科学技术还怎么向前发展？这是他特别担心的问题。

在与张教授的沟通过程中，我们深刻体会到了他的良苦用心。同时也在考虑，这个错误的纠正，涉及教育管理部门、出版社、学校、教师和教材作者。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应当如何立即动手呢？尽管教育部的三个教材管理办法规定得很细，并且指明“对问题严重者，将会追究刑事责任。”但谁也不愿意看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但是，能不能发展到这一步，首先还是需要有关方面先主动行动起来，起码有一个决心。我们也将与广大网友一起关注事情的进展情况。网友们，你们认为这些问题重要吗？这些问题应当如何处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