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陆军将军普拉博沃·苏比安托（Prabowo Subianto）雄心勃勃、反复无常，背负着不光彩的历史，他一生都在为印尼政坛的最高荣耀而奋斗。目前，在本周大选前的最新民意调查中，他遥遥领先，总统宝座似乎终于触手可及。

根据非官方快速计票，苏比安托有望在单轮选举中获胜，成为现任总统佐科威的接班人。

那么，普拉博沃究竟是何许人也？如果他获胜，他将如何改变印尼？

普拉博沃·苏比安托·德约霍哈迪库苏莫是一位真正的印尼蓝血人。他的家族自称是民族英雄迪波内戈罗的后裔，迪波内戈罗是马塔兰苏丹国的王子，曾在19世纪领导爪哇战争反抗荷兰殖民军。

（注：蓝血人是指拥有贵族血统或出身的人，辞源来自于西班牙语Sangre azul）

普拉博沃的祖父是印尼第一家国有银行的创始人，同时也是印尼独立运动的重要人物。他的父亲是一位知名经济学家，曾担任政府的财政部长、贸易部长和研究部长。他的兄弟则是一位富有的商业巨头。

普拉博沃（右立）与兄弟姐妹和祖父母。维基共享资源

长期以来，普拉博沃也一直在寻求在国家中崭露头角。他是一名雄心勃勃的军官，主要在特种部队（Kopassus）服役，他与独裁者、前总统苏哈托的女儿结婚，使他的职业生涯快速发展。普拉博沃晋升为中将，最后成为首都雅加达强大的陆军战略预备队（Kostrad）指挥官。

随着1997年金融危机中苏哈托政权开始动摇，普拉博沃开始参与秘密行动，捍卫苏哈托的军队支持，镇压新秩序政权的反对者。

在普拉博沃的领导下，特种部队“玫瑰旅”被指控绑架并折磨了20多名学生抗议者，其中13人至今下落不明，推定已死亡。普拉博沃承认参与绑架，但否认了参与任何杀戮的指控。

普拉博沃从未接受过审判，尽管他的几名手下被审判并定罪。对他的指控意味着他多年来无法获得进入美国的签证。普拉博沃还否认了他指挥的特种部队在东帝汶和巴布亚侵犯人权的一系列指控，包括酷刑和杀戮。他也否认了关于他参与策划1998年首都暴力骚乱，导致其岳父政权垮台的指控。在那次混乱中，普拉博沃似乎还在寻求晋升。

1998年5月苏哈托辞职后，他新上任的继任者B.J.哈比比拒绝了普拉博沃担任军队首脑的请求，反而将他降职。据说，普拉博沃的反应是拿着手枪，带着一卡车士兵开往总统办公室，但在办公室外被拦住。

不久之后，普拉博沃因"误解命令"而被解职，但他被解职的确切细节仍是个谜。他自愿流亡到约旦数年，仕途似乎就此终结。

1998年，普拉博沃麾下的11名精锐士兵因涉嫌在苏哈托统治的最后一个月绑架民主活动人士而受审。Muchtar Zakaria/美联社

但普拉博沃依然雄心勃勃。到2009年，他已成为一名富有的商界人士，并与他人共同创建了自己的政党大印尼运动党（Gerindra）。那一年，他与前总统梅加瓦蒂·苏加诺普特丽搭档竞选副总统，但在选举中以压倒性的劣势落败。

2009年，总统候选人梅加瓦蒂·苏加诺普特丽（右）和她的竞选伙伴普拉博沃·苏比安托在雅加达的竞选集会上向支持者挥手致意。Mast Irham/EPA

2014年，普拉博沃再次尝试。这一次，他作为总统候选人参加竞选，对手是佐科威·维多多。普拉博沃以民族主义"强人"的形象参加竞选，他骑着马围着欢呼雀跃的身着制服的支持者绕场一周，并承诺要恢复新秩序的独裁模式。他在选举中败北，并在宪法法院对选举结果提出质疑。

2019年，他再次试图反对佐科威，这次他转而寻求伊斯兰保守派的支持。考虑到他的母亲和兄弟都是基督徒，而且他本人虽然也是穆斯林，但以前在公开场合很少表现出虔诚，因此选择他作为他们的形象代言人是一个奇怪的选择。在2014年的竞选活动中，他甚至承诺要保护宗教少数群体免受伊斯兰教徒的侵害。

事实证明，普拉博沃对身份政治的运用造成了严重的两极分化，加强了印尼强硬派伊斯兰团体的势力，并在未来数年加深了宗教团体之间的紧张关系。

然而，普拉博沃也在这次选举中败北。他指控佐科威作弊，引发了雅加达的骚乱，导致八人死亡。他再次向宪法法院提出质疑，但最终仍然败诉。

普拉博沃2019年竞选总统失败后，他的支持者在雅加达与安全部队发生冲突。斯特林格/美联社

随后，普拉博沃做出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决定，再次重塑自我。他抛弃了自己的支持者，在竞争对手佐科威的内阁中担任国防部长一职。这对昔日冤家被拍到握手言欢，完成了非同寻常的交易。

在接下来的四年里，普拉博沃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忠诚部长的角色，即使在佐科威的政府反对一些伊斯兰组织时也是如此，而这些组织在他上一次竞选高位时都曾支持过他。

现年72岁的普拉博沃雄心依旧，但他的策略再次经历了巨大的转变。

在当前的总统竞选中，普拉博沃选择了佐科威的儿子吉布兰·拉卡布明·拉卡作为他的副总统竞选搭档。尽管佐科威从未明确表达对普拉博沃的支持，但吉卜兰的参选使佐科威的支持倾向显而易见。

之所以决定与普拉博沃及其领导的大印尼运动党结盟，是因为根据宪法规定，佐科威受到两届总统任期的限制，无法再次竞选。因此，他需要寻找另一种方式来维持自己的影响力。让他的儿子担任副总统无疑是一个有效的策略。

佐科威的人气非常高，支持率仍然远超70%。这意味着他对普拉博沃的支持可能最终会帮助这位前将军赢得总统宝座

上周总统辩论前，普拉博沃和他的竞选伙伴吉卜兰在一起。Tatan Syuflana/美联社

与普拉博沃建立新的联盟，对印尼政坛来说是一件重大事件，原因有二。

首先，按照印尼选举法规定，总统和副总统候选人必须至少年满40岁。36岁的吉卜兰并不符合这一条件。但幸运的是，宪法法院的首席法官是吉卜兰的叔叔，这位首席法官是由佐科威任命的。法院最终裁决，只要年轻候选人曾担任过地区领导人的民选职务，就能参选。吉卜兰恰好曾是梭罗市市长（这一职位也曾由他的父亲担任），因此他符合参选资格。

这一决定随即引发了巨大争议，首席法官因明显的利益冲突被免职。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一决定仍然有效，吉卜兰依然可以参选。

其次，佐科威是印尼民主斗争党的成员，该党曾两次提名他竞选总统，并且该党拥有自己的总统候选人甘加·普拉诺沃。因此，通过支持普拉博沃，佐科威实际上背叛了自己的政党，并可能帮助击败该党的总统候选人。

佐科威的这一举动也对民主斗争党在与总统选举同时举行的立法选举中的前景构成了严重威胁。对于民主斗争党领导人、前总统梅加瓦蒂及她的许多支持者来说，佐科威现在成了一个背叛者和敌人，这可能对他们的政治前景造成深远影响。

普拉博沃在民调中遥遥领先部分原因是得到了佐科威以及许多政府官员的公开支持。近几个月，他经历了再一次引人注目的形象重塑，这也对他有所帮助。

他的竞选团队积极宣传他作为一个“gemoy”（可爱）的老爷爷形象，利用了短视频病毒式营销、视频剪辑，甚至是展示了他和吉卜兰的动漫头像的巨大屏幕，上面的他俩对着路人微笑眨眼。

然而，普拉博沃并不“可爱”。实际上，他曾多次表达对印尼现行民主制度的不满，认为国家应该回到1945年的原始宪法。这意味着将废除苏哈托下台后实施的大部分改革，这些改革主要是基于宪法修正案。

此外，印尼的人权宪章和宪法法院都将不存在。法院将不再独立，总统直选将被取消，取消两届总统任期的限制，总统将再次控制立法机构。

当然，这些变化可能不会轻易实现，但如果普拉博沃胜选，前景令人担忧。这成为可能，因为大多数选民似乎并不太关心选举他的后果。

印尼有2.05亿合格选民，平均年龄仅为30岁，其中一半以上属于千禧一代或是Z世代。这意味着许多人对苏哈托的压迫性和虐待性新秩序毫无记忆，而普拉博沃似乎想要恢复这一秩序。

年轻选民似乎也对普拉博沃的黑暗过去以及针对他的暴力和侵犯人权的可信指控不以为然。相反，他们似乎被社交媒体上充斥着可爱的普拉博沃和吉卜兰形象所吸引，这些都是在受到印尼最受欢迎的公众人物佐科威的魅力支持下实现的。

如果普拉博沃真的如许多人所期待的那样成为总统，那么印尼脆弱的民主制度可能会成为他下一个重塑的目标——或者更有可能是彻底解体。

作者：蒂姆·林赛是雷蒙德·巴里杰出教授和马尔科姆·史密斯亚洲法教授，也是墨尔本法学院印度尼西亚法律、伊斯兰教和社会中心主任、澳大利亚人文学院院士、澳大利亚国际事务研究所院士，他完成了印度尼西亚研究的博士论文，并教授和研究印度尼西亚法律。

文章信源：The Conversation（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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