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取经更重要的,是取经之路

鹰哥爱写文 2024-10-04 03:23:38

​《我心归处是敦煌》作者:樊锦诗

​上一节我们讲述了樊锦诗如何从北大来到敦煌。这一节,就让我们走近樊锦诗在敦煌的日日夜夜,感受她的从无助彷徨,到坚定决绝的文化苦旅。

近期,游戏《黑神话:悟空》在全网掀起热潮,如同一把神奇的钥匙,再度开启了《西游记》那玄幻莫测的时空之门。众多游戏“天命人”感慨:长大后才领悟,原来漫漫取经路,真正重要的不是取到真经的那一刻,原来那充满磨难的取经之路,才是真正令人难以忘怀的传奇。

孙悟空如此,守护佛教艺术的樊锦诗,也是如此。初到敦煌时,樊锦诗的心情是苦涩的,这份苦,是生活之苦,是养育之苦,更是遗忘之苦。

生活之苦

生活的苦不必言说。在敦煌,苦难是所有人都要经历的必修课。当年的莫高窟几乎与世隔绝,没有任何现代交通工具,从莫高窟去一趟敦煌县城,要走大半天的路,周围根本没有商店,有钱都没有地方买东西。

除了交通不便,想和外界联系也非常困难,整个研究所就只有一部手摇电话。这里也没有电,晚上只能用蜡烛或手电照明,上趟厕所都要跑好远的路。有一次,樊锦诗半夜摸黑出去上厕所时,突然发现远处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两个眼睛泛着绿光。樊锦诗心里一紧,她想起前辈们曾经说过,这里有狼出没,吓得她赶紧回了屋,把门闩得紧紧的。等天亮走出屋门才发现,原来那是头驴。

敦煌的物质条件非常艰苦,大家住着马厩改造的土屋子,烧土灶、睡土炕、坐土凳、用土桌、土壁橱、土书架,到处是挥之不尽的尘土。

此外,水也是生活的一大难题,宕泉河里的河水又苦又咸,碱性大得水杯上都是白印,用它洗出来的衣服全都留着一道道白碱,用它洗出来的头发更是黏得像没洗一样。要是赶上冬天,河水被零下20多度的气温冻成厚冰层,大家还得凿开冰层,取冰烧水。

为了解决饮水问题,大家也试过打井取水,可井水的碱性也很大,不适应的人喝完就拉肚子。除此之外,敦煌昼夜温差很大,气候也极度干燥,这让从小在上海长大的樊锦诗根本无法适应,出现了严重的水土不服。

这里吃得也很差,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吃不到什么新鲜蔬菜,只能天天吃土豆片、萝卜片和白菜片。这么一来,春天榆树上的榆钱,倒成了让人流口水的美食了。因为物质条件太差,樊锦诗长期处于营养不良之中,有一次竟然晕倒在办公室。

但最让樊锦诗感觉难熬的,是冰冷的冬天。敦煌的冬天极冷,温度达到零下20多度,平房里没有暖气设备,只能靠火炉子取暖。可这火炉子,也得精心照料,每晚睡觉前必须小心地给炉子封火,既不能让它熄灭,也不能让它费燃料。樊锦诗是南方人,刚开始总是封不好火,时常半夜被冻醒。冻得实在受不了,就索性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把能盖的都盖上,再躺下去睡。

在这样的生活条件下,樊锦诗的身体状态一直不是很好。可当时敦煌的医疗条件也很有限,第一次医生给她打青霉素,明明已经做了过敏反应测试,但她回到宿舍后不久,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深夜了,屋子里一片漆黑,樊锦诗甚至都不确定自己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和力气,她敲开了隔壁邻居的门,帮忙请来了打针的医生,这才知道是可怕的青霉素过敏。

还有一次她感冒了,到医务室输液,但刚注射完药品,就起了严重的过敏反应,只见她喉咙发紧、嘴唇发白、面无血色,还好医生就在旁边,及时进行了处置。

养育之苦

如果说物质的匮乏还可以忍受,那对家人的亏欠,则让樊锦诗久久不能释怀。

樊锦诗总说:“我不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她和丈夫两地分居十九年,怀第一个孩子时,临近生产还在地里干活,等劳动结束,孩子却突然降临,她连孩子的衣服都没准备,只能拿自己的棉服裹着孩子赤裸的身体。医院知道她是一个人,帮她给武汉发了加急电报。等丈夫赶到医院时,孩子已经出生几天了。丈夫听说儿子出生几天了,还光着屁股,难过地直掉眼泪。

丈夫回去后,樊锦诗只好一个人带孩子,拿着丈夫给的《妈妈手册》,一点一点学着养娃。产假结束后,樊锦诗只好把孩子捆在襁褓里,自己去上班。大家都说绝不能这样,孩子大了会挣扎,万一绳子套在脖子上,会很危险。可是敦煌找不到保姆,樊锦诗只能这样提心吊胆地度日。每天回宿舍的路上,要是听到孩子的哭声,她心里就踏实一些;要是开门看见孩子冲着她笑,就赶紧过去亲亲孩子;如果没有孩子的声音,她就忍不住担心,是不是出事了?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有一次,她发现孩子把屎拉了一床,还有一次,她发现孩子从床上滚了下来,滚到了炉子下面的煤渣里,这让樊锦诗非常后怕,如果是滚到了炉子上,后果不堪设想。她下定决心要把孩子送走,让他在更安全的环境里长大。可丈夫一个人也照顾不了,两人只好把孩子送到丈夫河北的老家,请大姑姐帮忙照顾。

三年后,出生不久的小儿子也被送回去寄养,老大则被接回武汉,由丈夫亲自照顾。又过了五年,大姑姐家也有了孙子,负担很重,樊锦诗只好将老二带回身边照顾。到河北老家去接老二时,樊锦诗已经两三年没见过孩子了。进了院门,她看见门里站着一个黑不溜秋、一丝不挂的小孩,还以为是邻居家孩子,也没在意。等大姑姐把孩子领进来,樊锦诗才知道,那个黑不溜秋、一丝不挂的男孩,正是自己的小儿子。一时间,愧疚和自责涌上心头,樊锦诗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孩子喊了一声妈妈,就像跟屁虫一样,走哪跟哪,他太怕妈妈会再次离开了。

带着小儿子,樊锦诗先到了武汉,一家四口终于团圆。望着父子三人,樊锦诗心想,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必须想办法解决分居问题。她试着半年不到单位上班,打算自动脱岗、自动离职。可这半年里,她却时常失眠,潜意识里总是牵挂着敦煌。那些壁画萦绕在眼前,挥之不去。连随手翻书,拿的都是关于敦煌石窟研究的书。

因为丈夫的工资实在难以维持一家四口的生活,半年后,樊锦诗带着小儿子又回到了敦煌。她请求工作调动,却没被允许,只好带着孩子继续工作。因为从小父母不在身边的原因,小儿子性格有些内向,不太敢说话,身体也不太好,有哮喘病。樊锦诗一点一滴地照顾,试图弥补对儿子的亏欠。

转眼间,小儿子也到了上学的年级,由于敦煌的教学条件实在太差,她便将小儿子送到上海姐姐那读书。可小儿子思念母亲,总是偷偷跑掉,无奈只能由丈夫接回武汉,开始一拖二的生活。因为两地分居和工作繁忙,两个孩子的教育受到了很大影响,老大的学习成绩一直不理想,老二也只读到了大专,对此樊锦诗非常内疚。

遗忘之苦

而除了这些生活上的艰辛,最让她煎熬的,是被遗忘的痛苦。今天很多人都歌颂樊锦诗,觉得她为敦煌奉献一生。但樊锦诗也并不是圣人,在敦煌,她和我们芸芸众生一样,也会有离开大城市的不甘、也会有被遗忘于世的落寞、也会有家国不能两全的纠结,她也曾彷徨、孤寂、无助,也有好几次都想离开敦煌。

敦煌和北京、上海相比,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世界。刚到敦煌工作的日子,樊锦诗的内心倍感失落,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更是倍感孤独。春天的敦煌,整日整日地刮风,听着那呼啸的风声,樊锦诗一个人默默流泪,常常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把她给忘了。父亲去世后的日子,是樊锦诗最痛苦的日子,她感到自己一无所有,就像一个漂泊无依的流浪者,在时代和命运的激流中,从繁华的都市流落到西北的荒漠。

为了对抗这种绝望的情绪,她必须学会遗忘。樊锦诗把临离家时姐姐送的小镜子藏了起来,不再每天照镜子。她渐渐习惯了宿舍没有地板的泥地,习惯了地上永远也扫不干净的沙尘,习惯了用报纸糊起来的天花板,习惯了半夜里老鼠掉在枕头上,然后爬起来掸掸土,若无其事地继续睡觉。她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考古发掘工作中去,因为只要一投入工作,就会暂时忘却心中的不快。

留下还是离开?樊锦诗纠结了很多年,可在敦煌工作的时间越久,她对敦煌的感情就越深,到最后,樊锦诗终于意识到,她早已经离不开敦煌,而敦煌也需要她。丈夫也逐渐明白了妻子的心意,主动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追随樊锦诗一起来到莫高窟,陪伴着她一起守护莫高窟。

樊锦诗终于接纳了自己,也在内心认定,此生她就是个莫高窟的守护人。那些曾经让她倍感失落的敦煌生活,现在却变得那么亲切。每天清晨,当黑暗的洞窟照入第一缕朝阳,当壁画上的菩萨在日光中逐渐脸色微红,泛出微笑,樊锦诗觉得,那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终于,敦煌成了她心目中唯一的家。

在这场文化苦旅中,她矛盾过、痛苦过、彷徨过,但最终,她找寻到了自己的意义所在,找寻到了心中的宁静所在。这是樊锦诗的心灵之旅,也提醒着我们,人生的路从来不在别处,认真往前走,路终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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