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滕王阁出来的时候,阳光普照大地,天晴得灿烂。
我们整理好行囊,继续着“说走就走”的下一站目标,可巧,一句“‘江畔古村’值得一去”的轻语,从正在出发的相邻车窗传出,并迅速地滑进我们的耳鼓。我毫不犹豫地打开导航,随着车子的移动,那轻语和那车那人,便消失了…
去古村,是不是得有场小雨啊?”
“嗯?应该。”
“会有的。”
从南昌到江畔古村,将近三百公里的路程,当我们的车子离开高速公路,辗转省道、乡道、村道,接近江畔村的时候,一场只在古镇、古村才应当有的小雨,就那么淅淅沥沥的在等我们了。
“真的是心想事成”。
透过雨刷器,我们看着那雨,似乎在玩味一场期待,一场刻意,一场不经意的约。
我们停下车子,惬意地听那雨,听那滴滴嗒嗒落在车上极轻微的声,真的不想下车,就像听一场曼妙的评书,甚至脑海里响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弦,而听不懂那地方口音的吟唱,却是真真的从白墙黑瓦的夹缝中,透过迷一样的雨雾,传了出来。
我们四下凝望,一座老桥就在左近,朦胧的雨后便是赣江边一望无际的绿色屏障。
那神灵似乎在说,“你要来,怎能没有雨?”我心里则答着说,“有你这么虔诚的等我,我又怎能不来? ”我们和那雨,和那神灵都会心的笑了。
江畔古村,古时叫“浮潭”,是江西省吉安市下属泰和县沿溪镇一个极其古老的村落,村子不远处,便是江西人民的母亲河赣江。近些年,人们似乎喜欢了马头墙风格的建筑,叫它“徽派”,其实到了江畔才知道,这不过是徽派和它相像罢了,这样的建筑真正的名字叫做“赣派”。
江畔村有多古老?据说这里是赣商的发源地,赣商和晋商、徽商相当,是地方经济的“生力军”。
江畔村最初的开基人叫孙仅,北宋人,眼下的资料显示,孙仅的职务是“新干州判”,新干州也被称为“新干县”,古时也称为“滏州”,距离泰和县大约三百里。“州判”不过七品,最大也就是县太爷的助手。据说当时孙仅乘船经过浮潭,被这里的山水奇秀所吸引,于是决定在这里建造新的家园,因其字世昌,族人称“世昌公”。
在江畔村,昌隆的眼里不时的闪现这样一个画面:那年,曾经在新干做过州判的孙仅乘船沿赣江故地重游,在经过这里的时候,昂头背手站在船头的孙仅被眼前的风光吸引了,“闲如云鹤散如仙,逸士声名处处传。诗自会来轻物象,道从高后小林泉。谋身只置煎茶鼎,积货惟收卖药钱。见说新居更幽僻,为忧徵诏到门前。”孙仅在自己告别仕途的时候,已经把自己比喻为云鹤、仙人,对离开官场后的人生看得十分清淡。
孙仅看到的是山山水水,昌隆看到的,则是添加了山水韵味的人文情怀。那斑驳的陆离,那老公爹的哑嗓,以及隔着窗子沷洒出的洗碗水,让人一下子闪回千百年,这里的孙仅后人择岸而居,自然的坦然无羁,明知那污水沷洒出去,就是覆水难收,于是窗口冒出一脸憨憨的笑,再然后,那婆娘好像觉到自己丢足了脸,干脆扔下手中的物什跑掉了。
江畔村迷迷霏霏的小雨,与村中的炊烟相融,合成阵阵潮湿的味道,说不清是哪朝哪代的味儿,宋?元?亦或明、清?都不是,又都是,看来只有“朦胧”二字最准确,于是,千百年间混合的朦胧气味,不一时便覆盖了江畔村的所有角落。
不要小看孙仅后人,也不要小看这个不起眼的村落,这里的孙姓族人亦耕亦商,尤其善于经营,加之勤劳勇敢,自强不息,从走出村子开始,江畔人就代表了“赣”,代表着湖南、湖北、九江商旅中的重要力量,并走出了一片广阔的商旅天地。
孙氏不是官商,而是由官转而商,加之骨子里的文人情怀,那就是妥妥的儒商,到了明、清时期,江畔孙氏已经成为“江右商帮”中的儒商劲旅,那时的江畔村巨贾比邻,富商云集,道光、咸丰时期,泰和首富孙明更是亿万家财,善举遍布京城、南昌、吉安,成为泰和人的骄傲。而最让人称道的,是江畔人始终不忘回馈家乡,他们建义田、义屋、义学、义仓、义公会,成为远近闻名的五义之村。
他们还修路筑堤,建造祠堂牌坊,村里更是豪宅比肩,鳞次栉比。传承千年的青砖条石黛瓦,飞檐翘角的马头墙,成为赣地最重要的建筑特征,并陆续为其他地区所仿建。
没有油纸伞,我们撑着黑红色调的司机伞,在古村行走,从曲水河,到南无桥;从坚毅的马头墙、紧闭的院落大门边走过,又在村中古色古香的池塘边驻足。
江畔村众多不凡的名号参透着不可小觑的人文意境,比如“曲水”,后人甚至将其与兰亭序中“曲水流殇”之意喻相通,而南无桥因为与佛教有了勾连,更取名“龙湖桥”。
噫!看那池塘,……一定是饮过牛马,汲过浆水,然后静静的承接着时而难觅、时而可见,又时而细如发丝的雨。那池塘大约有一亩吧,水面上飘浮着半塘的绿藻,那塘边的豪宅“江畔别墅”,正静静地和池塘一起,守候着亿万斯年。
思绪行在看似凝固的空气里,古往今来的孙氏总祠“仁孝堂”以及七个分祠堂的旧址,静静地昭示着这里曾经的繁华;魁星阁、回龙桥、笔架樟则让人时刻体味着古村崇文重教、文脉愈盛的传承。
其实昌隆仍然能够感受古村的气息在衰减,理解那气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行渐远,村里建设越早的屋舍,越发的显得空旷,有的古建早已没了人烟,断墙残垣,活像自生自灭的灵魂。只有最新建设的房舍,才越发展现出浓厚不一的生活氛围。
与所有风采奕奕的古村不同,这里没有一丝的商业气息,和昌隆一样,很多的外来人完全不相信这里曾经商贾云集;当然,与所有资本注入的古镇、古村也不同,这里没有被关注、没有被占领、自然也没有无处不相似的花里胡哨,那原汁原味的古往,就这么随意的留了下来。
离开江畔古村,我被一叠莫名其妙的情绪左右了,我真的希望它就那么原汁原味的留在那里,生死由天,或者让每一次浴火赋予它坚韧与新生,但又生怕它新生得不伦不类……。
或许尘归尘,土归土,才是留住的最好选择。
离开的时候,没有注意那雨是什么时候停的,于是忘记了和那神灵打个招呼。好一场初春的古村雨行…(by 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