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消费观察访谈,对话液体工坊创始人陈冲,听一段西南小城青年造梦史。
1994年,红磡。年轻的窦唯、张楚、何勇在舞台上展示着属于摇滚的桀骜不驯,他们自由、肆意,把中国摇滚乐推进到了一个黄金时代。
(高原摄制红磡1994)
“到底怎样才算好不算坏,到底怎样才能适应这个时代。”在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筒子楼里,一盘印着“魔岩三杰”字样的磁带正被循环播放。14岁的陈冲还不太明白歌词的意味,但脑内早已幻想过无数个现场的画面。据他所说:“那是一种被电流击中的感觉”,彼时也将那颗跟音乐梦想有关的种子扎进心底。
当梦想照进现实
如露亦如电
94年红磡之后,似乎在没出现过那般符号化的记忆。然而对陈冲而言,“要把音乐搞成”这件事情已经被打上思想钢印。如同那个时代走入音乐世界大多数青年一样,没有亦步亦趋的学习路径,就是从一首一首歌曲的生扒硬弹,野蛮的学习着音乐技艺。慢慢的,在整个西南地区的“跑场界”和“摇滚圈”都有人叫得出一个叫“老冲”的人物。
电影《北京乐与路》中来自香港的富二代制作人米高问北京的摇滚乐手平路“北京摇滚乐的特色是狠吗?”平路回答“不是,是穷。”这是90年代以后摇滚乐队普遍面临的窘境。
老冲跟他们的乐队也不例外,尤其是远离那时的摇滚文化中心的贵阳,甚至连听众与知音的滋养都欠奉。与此同时,摇滚乐走过了唱片时代来到流媒体时代。处在更丰富的音乐环境下,观众和主流媒体都变得更加挑剔。盗版的猖獗、唱片行业薄弱的版权意识,更是让原创乐队对未来的出路感到迷茫。
一如大多数靠酒吧驻唱维持生计的原创乐队一样,老冲也没有等来真正的伯乐,只能按照酒吧老板布置的作业,靠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工单式的表演,维系着乐队与自身的基础存活体征。即使如此,老冲的音乐梦想,也没有等来照进现实的那一缕阳光。
直面现实真相
让商业与梦想和解
眼看着伙伴们各奔生计与前程,老冲的音乐事业似乎走进了死胡同,梦想破灭的窒息感,让他无所适从,于是他放下了所有压着他的东西,去到云南散心。
丽江有座小镇,叫束河,那儿是一个自由而隐秘的“国度”。那里有一群爱作画、玩乐器、做艺术的年轻人,他们来自新疆、东北、西北、南边。大家都住在客栈里,兜里没钱时,可以同老板赊账,到了旅游旺季可以靠卖艺还钱。白天大家各自利用手艺挣钱,晚上聚在一起玩音乐,你玩手鼓,我弹吉他,来自不同地方的人,玩着不同的音乐,却显得其乐融融。现实的燥郁,被温暖的音乐安抚。
老冲告诉我:“我当时真觉得可以在这里生活一辈子。”随着时代发展,丽江的商业属性被挖掘,这群理想主义的青年们,遭到现实的“驱赶”,束河这座乌托邦最终被瓦解。然而这一段短暂而美好的乌托邦梦游之旅,给了老冲在商业思维上的一次深刻的启蒙。
千禧年后,以摇滚乐为代表的独立音乐商业化进入了另一个阶段。流量价值、厂牌经纪与中国式Livehouse模式开始自北向南的形成一种有中国特色的音乐产业模式。
老冲的束河之旅与时代的风声让他对于“做理想的音乐”这事又重燃希望。之后的乐队组建与商业演出的过程中,逐渐开始有意识的观察酒吧餐厅业态的商业逻辑,并且一直在思考这种模式与现场音乐的耦合方式。
原教旨主义下的Livehouse
却刚好恰如其分
《乐队的夏天》爆火,让原本身处地下的小众文化编程大众娱乐消费品,年轻人们认识到小众音乐存在如此惊艳的多样性,线下livehouse演出与音乐节竞相出现一票难求的景象。人们对音乐的类型偏好趋近多元,现场音乐的受众群体也越发广泛。
时间来到2019年,在年过三旬的老冲的视角,这个时代年轻人想在线下听点不一样的。他们能去哪?国内传统的Livehouse是一个有着隐性圈层文化的场所,没掌握点“行话”,很难融入其中;而商业酒吧依旧只是把现场音乐当做氛围构造的附属品,那些潜在的爱好者群体,似乎没有一个入门的路径。
(Mao livehouse)
而真正Livehouse的起源,其实本来应该是一个包容、自由的空间,在这里大家可以畅快喝酒,乐队可以自由表达,其本质是一个酒吧而非一个剧院。
“如果我来打造这个地方,或许可以”当时的陈冲这么想。于是找到了在酒吧行业深耕多年的樊坤与几位旧友碰撞了一番想法与资源,便在贵阳市的大同街9号有了一个“液体工坊”。
(液体工坊现场)
用心做生意
滋养舞台上的乌托邦
舞台上,梯雲縱CloudJumpper乐队正在表演《毫无意义的浪漫密语》。“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小金笑着说,这是她二十多年里,第一次接触独立音乐。她告诉我,虽然并不能真正理解这些音乐形式,当看到不同的人们在舞台上表现出同样的洒脱、自在,内心被深深地触动到。原来做自己热爱的事,真的会发光。
液体工坊的演出风格并没有被圈定,ROCK、JAZZ、BLUES、REGGAE、R&B、FOLK、FUNK......都会在舞台上出现。液体工坊像是把舞台当作了分享的平台,将喜欢的歌推给顾客。人们在这里听到更多样的音乐,感受最真实的现场,或许能从中找到自己真正喜爱的音乐。
“我希望把这里打造成一个充满peace和love的地方”陈冲对我说。舞台上,一群风格迥异的音乐人,轮番表演着热爱的音乐;舞台下,不同职业,不同爱好的人们或把酒言欢,或随乐而舞。液体工坊试图打破人与人之间的界限,再现陈冲记忆里自由、包容的束河。
(陈冲)
从荒原出走的小船
正在驶向星辰大海
在中国摇滚音乐商业编年史的轨迹中,沈黎晖与他的摩登天空无疑是当下产业发展的时代风向标。而在远离摇滚文化中心的贵阳,也有一艘特立独行的小船找到了自己的航道,如陈冲一样在每个城市的音乐梦想守望者们结伴同行。
截至目前,液体工坊已经开出4家店,拥有80多位优秀的音乐人。老冲与他的伙伴们一路走来,逐渐收到越来越多的认可;在应对经营上的内忧外患过程中,收获了越来越多有共同理想与共同利益的伙伴。他相信,这正是因为一直在坚持做正确的事情。希望未来,能将液体工坊开到更多城市,让每个城市的音乐人都能有一个“做自己”的舞台,让城市里的年轻人听到更多更好的音乐。
(液体工坊现场)
秀一的狙击日记
陈冲用商业带着梦想远行,承载梦想的船,外壳虽然变了,不服规则,坚守热爱的内核依然没变。他打破界限,让各色各样的人们登船,共同寻欢。
你问液体工坊究竟是什么?酒吧?还是livehouse?我的回答是,它是一个普通音乐人在中国音乐编年史上留下的一段和弦;是他用一砖一瓦堆砌的乌托邦;是在现实的土壤里长出来的梦想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