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打算将这些陈年旧事都带到棺材里去,毕竟如今的和平年代下,谁还愿意回顾战争的血腥和残忍呢?
但我一想到我心中的年轻小将军、我的爱人陈毅安,牺牲时年仅25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死在建立新中国的战场上,他的事迹有必要让后人知晓。
毅安出生在湖南湘阴县一个乡村教师家庭,从小父母就希望他走读书人这条路。
他也很争气1920年年仅15岁的他,便考入了湖南省立甲种工业学校,由于当时社会不太平,教育环境也十分恶劣。
经常是几个学校的学生联合起来共同反帝反封建,我当时是湖南女子师范学校的学生。
毅安是学生运动的发起人,很多人都认识他,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他的,不过他并不认识我。
1923年,学生运动如火如荼,他的名气也十分响亮。
我们真正结缘是在我们学校,他同学王刚是我朋友王霞的哥哥,王刚来学校看王霞经常让毅安陪同,我那时候和王霞玩的很好经常形影不离,就这样我们大家认识了。
当时我不知道,毅安见我第一面后回到学校,就私下向王霞打听我,听到和我是老乡他很是高兴。
后来他知道我也参加学生运动后,就经常来学校找我,给我带《新青年》、《湘江评论》、《劳动者》等进步杂志。
“志强,你知道我的愿望吗?我的愿望就是我们学生有一天可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有老师讲课,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知识我们都能学到,我们的社会能够太平,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一味地委曲求全一味地做洋人的奴隶,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更不想我的子孙后代过这样的日子,所以我们要战斗,只要我们联合起来一定能够胜利。
不过这个过程中难免流血牺牲,很可能明天我就会死去,志强,我发现我爱上了你,我想娶你回家,你愿意接受我吗?”他一口气说完,定睛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深吸一口气道:“我愿意,我愿意和你一起实现你的愿望,而且我相信你,也相信我们一定能成功。”我言辞肯定地回应了他。
之后的日子,毅安对学生运动更加上心了,他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为我们争取最大的利益。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认识了润之,他知道毅安是学生运动的带头人很是赞赏。
“你不能只搞学生运动,还要搞工人运动,当然你还要懂军事。”这是润之给的建议。
1925年,在润之的帮助下,毅安前往广东成为了黄埔军校的第四期学员。从此我们开始了书信往来。
第一封信他就跟我说他要报考炮科,将来能到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打仗,这才是大丈夫应该做的事。
我回信表示不同意他的选择:“炮科太危险了,我不希望你流血。”
“你的想法是错误的,但我不能责备你,你不愿意自己的爱人流血让别人流血,这怎么行,如果大家都这样,那中国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你忘记当初我们在一起时的誓言了吗?我随时会牺牲,但我答应你为了你,我会誓死保护好我自己。”他的回信让我既心疼又无奈。
短短半年时间,他给我写了16封信,我们的感情也随着往来的信件越来越坚固。
2年后他学成毕业,一直辗转在各地,我们也已经两年没见过面了。
1927年,得知他要北伐我的心不由地紧张起来,他在信中说会经过韶关。
我连夜收拾包裹往韶关赶去,形势紧张到处都是封锁禁严,我只能走乡野小路一边走一边向老乡打听,紧赶慢赶终于在韶关见到了我的小将军。
在信中我经常这么喊他,他说他早晚要当上大将军,带领军队将所有敌人都赶跑,我相信他会成为大家的大将军,可他无论何时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小将军。
我们见面时,他们已经休整好打算继续北上了,他好不容易向领导请了半个小时的假。
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往街道旁边的照相馆里拉:“你终于来了,再晚一步我们就走了。
快来快来,我都提前打听好了,这里的照相技术最好了,你不知道我们队里结了婚的都把媳妇的照片揣在身上,羡慕死我了,好在你来了,我们也照一张,我也放怀里藏着,想你了就看一看。”
他说完我脸一红:“别乱说,谁是你媳妇,我们还没结婚呢。”
“快了快了,等我这次回来,我就和我爹娘上门提亲,立马娶你过门。这次正好我穿着军装呢,是不是很精神,到时候洗两张出来,我一张你一张,你要是想我了,也可以拿出来看一看。”他咧着嘴笑得开心极了。
我被他的情绪感染,顾不上害羞,他坐在凳子上我站在他旁边,拍下了我俩的第一张照片。
照片中他身穿军装脚踩军靴,眼神坚毅神情严肃,我站在他身边无比心安。
其实我没告诉他,我有多珍惜那张照片,他去世后的很多年里都是那张照片陪伴我无数个日日夜夜。
我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拿出照片对着他诉说我的思念,不眠之夜时也会拿着照片,看着上面的他才能入睡。
照片上的塑封有好几层,我生怕照片褪色再也见不到他了,特意嘱咐人给我多加几层。
小孙子长大后请人将照片做成了彩色,看着照片上意气风发的小将军,仿佛把我拉回了韶关那天的清晨,我清楚地记得3月的韶关,天才蒙蒙亮,太阳还没升起来。
我向部队的人打听陈毅安在哪,一个好心的小战士带我去找他,来到一队人后面,“陈毅安”小战士洪亮的嗓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陈毅安出来,有人找。”他从一排排的队伍里走出来,转脸看见我,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脸上也不自觉带上笑容。
这时大家伙开始起哄,我俩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他拽着我向街上跑,朝阳刚出来打在他的脸上,少年的脸年轻瘦削却充满朝气。
笑起来眼睛眯成一道缝,两边的虎牙微微露出,那个奔跑的少年,在我的脑海里停留了几十年,我从未忘记。
拍完照,他就跟着部队北上了:“在家安心等着,等我回家娶你。”说完这句话他就跑走了。
打仗时期他给我写的信也少了,由于路线封锁一封信寄到隔上十天半月都是常见的。
1928年8月,我军在井冈山经历了惨重的“8月失败”。
此时已是红军31团副团长的毅安,接到毛主席的指令:“驰援井冈山”。
因为年少的交情,主席对毅安有更深的感情,行动的前一晚主席找到他,语重心长地说:“这次行动很危险,也很艰难,务必保住井冈山,更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一定要平安归来,我和志强都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二天毅安带领部队前往井冈山,到达井冈山后,来不及休整,他一边动员当地群众,提前在重要路段挖沟设埋伏,一边将军队分成两组,一组加固阵地收集物资弹药,一组到山下伏击。
1928年8月30日的江西依旧十分炎热,敌人集中四个团的兵力向我军发起猛攻企图拿下井冈山。
敌人的兵力超过我军数倍且武器精良,正面冲突只能陷入被动局面,毅安只能采取策略将敌人引进埋伏圈,他们边打边退,敌人的包围圈越缩越小。
枪声此起彼伏,子弹密密麻麻地落下,无论是战士还是当地百姓,虽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参加这次行动,但看到这种场景也对毅安抱以怀疑态度。
眼看到了最后的关头,敌人主要兵力全部进入埋伏圈,毅安让人将提前准备好的,唯一一架迫击炮装上弹药。
迫击炮一响振聋发聩,山脚下提前埋伏的一队人马,听到信号立马往山上赶,猛攻敌人后方,提前设好的埋伏圈也发挥了作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毅安一声令下:“打,给我狠狠地打。”战士们疯了一样向敌军发起猛攻。
一天下来,陈毅安以最小的损失,战胜了10倍的敌军,保住了井冈山,取得胜利。
消息传到主席耳朵里:“哈哈哈,这个陈毅安果然不得了,好样的。”
此后的两年,毅安一直留在井冈山,帮助当地建设根据地,由于战争和距离,我们整整两年没有通信。
1930年4月,红三军团长彭德怀从主席那里听说了我们的故事,也知道了这个有大将风范的小伙子竟然还没有结婚,当即命令陈毅安回家结婚。
他秘密从江西回到湖南,由于他的身份不便公开,我们的婚礼仅仅请了两家的亲属参加。
至此,我们结束了8年的恋爱,正式结婚了。
婚后他在家只待了一个月,便匆匆告别:“志强,别哭,我们的好日子要靠我们自己去奋斗,你等着,我一定给你挣下个安居乐业的好日子,那时候我哪也不去了,就在家陪你。”
1930年7月初,25岁的毅安被任命为长沙战役前敌总指挥,并带领军队收回了长沙,这一举动让敌人无比惊慌。
自他走后我就身体不舒服,7月我正好在长沙看病,医生告诉我我不是病了而是怀孕了。
知道这个消息我又惊又喜,偷偷联系部队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接待我的是彭德怀将军。
他跟我说了井冈山上毅安的表现,向我道歉说不知道毅安没有结婚,让我在家苦等这么多年,又多次表扬毅安,还表扬了我对毅安的感情。
最终我见到了刚从战场下来的毅安,告诉他要当爸爸了。
平时在战场上能指挥千军万马的小将军,得知这个消息竟红了眼眶,他轻轻抱住我,道:“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也很难过,不能陪在你身边,很抱歉。”
“你为了我,为了孩子能有个安稳的未来,奋力杀敌浴血奋战,有什么好抱歉的。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以后我给你守后方,你答应要给我挣一个安稳的未来,我和孩子都等着呢。”我笑着回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长沙作为重要的省会城市,毅安他们虽暂时拿下了,敌军也不是傻子,他们集结大批军队准备反扑,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当天下午毅安就派人送我回了家,我一路祈祷让他和他的军队所有人都平平安安,能与家里的妻儿团圆。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零星的枪声已经响起,我摸着肚子跟还没成型的孩子说到:“孩子,你看到了吗,这座暂时断壁残垣的城市,是你的父亲打下来的,因为他要保护成千上万的民众,所以暂时不能保护你和妈妈了,你不能怪他知不知道?
你的父亲他是一个英雄,是个顶天立地的人,将来你长大了,就知道你的父亲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
我虽在乡下,也听到了时有时无的枪炮和轰炸声,整整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一直等着他的好消息,等着他回来跟我过我们一家三口的小日子。
可好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一封无字信件。
拿着那封信,我不能相信他已经牺牲的现实,其实这是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从他参战那天起,他就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你收到一封空白信件,那就表示我已经牺牲,到时候无论你过得如何,都不要再等我,找个好人家接着过自己的日子。”
当时为了这件事我还打了他两拳:“说什么丧气话,你刚打仗怎么就想着牺牲,你放心你要是死了,我一天都不等你,所以你不能死知道吗?”
从那天起我们再也没讨论过失败、牺牲这样的话题,我们心有灵犀地规避掉所有的负面事件,只想成功只想过我们的小日子。
没想到我还是收到了这封信,明明昨天我才见过他,才告诉他要当爸爸的好消息,为什么才过了一夜他就走了。
我边用袖子擦眼泪,边从地上坐起来,我要进城我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彭德怀将军亲自将我送到他面前,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盖着白布:“他身中四枪,全都打在要害部位,军医没能抢救回来,弟妹,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让他们都出去,我想安静地和毅安待一会,我拿过屋里架子上的毛巾打湿,一点一点轻轻地擦下他脸上手上的血迹。
他平时就爱干净,我要让他干干静静地走,我拿过他的左手贴在我的肚子上:“这是你的孩子,你感受到了吗?我会让他继承你的遗志,赶走敌人让千家万户都过上好日子,你安心走,我会照顾好家里。”
我没有听他的话改嫁,我一直守着他过日子,我平安生下孩子,一个人将他带大,教他知识,给他讲他父亲的故事。
他走后我决定也要像他一样,尽自己所能为国家做一点事,我当了老师,用知识丰盈学生的思想,让他们知道好日子是如何来的。
1983年3月16日,我拿出那张彩色的照片擦拭一番,对着照片上的小将军说:“结婚前你让我等了这么多年,所以这些年都是我对你的惩罚,让你也常常等人的滋味。
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吗?我老了,脸上的皱纹一把,你可不能嫌弃我,你看你还是这么年轻,穿着军装那么精神。
你能不能来接我啊?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