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之后,婴行一直闷闷不乐。
同在方丈居住的法海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昨晚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的僧衣,他的鞋子,甚至他吃饭的钵,都被老鼠偷走了。他上天入地、翻江倒海,就是找不到老鼠的踪影。
法海哈哈大笑:“人生本来就如同梦幻,你的梦中之事,更是虚无缥缈,犹如水映风云、镜现烟雾,你何必当真呢?”
婴行说:“水映风云、镜现烟雾,虽然虚幻不实,但毕竟天上还是有风云,对面仍然有烟雾啊!”
法海知道与他纠缠不清,便打哈哈说:“水里镜中所现的映像都是反的,左即是右,右即是左,因此,梦中的事情也是相反的。你在梦里大哭,白天就会大笑。”
婴行极聪明,也很机警,马上反问道:“果真如此,那么,晚上梦里有我在哭,白天岂不是无我在笑吗?”
一直旁听的慧能,此时突然大喝一声:“没有你时,你在哪里?”
是啊,没有我的时候,我在哪里?如果说,我们的自性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来不去,那么,父母未生之前,我们在哪里?那个时候,我们是怎样的形态?
婴行心灵受到极大震撼,脊梁骨一阵发麻,心中萌生出了一个大大的疑团……
禅宗祖师说: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起疑情,是领悟禅法的前提。
当——当——当——
宝林寺的大钟,在曹溪上空轰鸣,似乎在告诉每一个人,晚上有重大事情发生。
大雄宝殿里,慧能身披那件祖祖相传的木棉袈裟,登坛就坐。行思、怀让、法海、玄策等弟子侍立两旁。
慧能在法座上久久沉思着,良久,才开口叫道:“行思。”
行思上前一步:“弟子在。”
“怀让。”
怀让也赶紧站立到大师兄旁。
慧能慈祥的目光,一遍又一边爱抚着这两位弟子,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笑意:“行思、怀让,你们两个早已悟透禅关,又在我身边磨砺了很久,可以说功夫到家,佛果已成。现在,你们应当分化一方,自立门户,弘扬我们禅宗大道。”
行思垂泪道:“弟子道行尚浅,想继续留在师父身旁朝夕参学。”
怀让更是依依不舍,不愿意离开师父。
慧能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们了。再说,天马行空,贵在没有枷绊。”
“我的学识,只是你们修为的基础,而不能当成顶点。你们要敢于超佛越祖,勇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若想在百尺竿头重新进步,必须舍离这根竿呀!”
慧能指着自己身上的袈裟,口气庄重地说:
“当年,我的师父五祖将禅宗振兴的大任交给了我。这些年来,我从来不敢稍稍懈怠,才有了曹溪的这种局面。然而,这里毕竟只是岭南一隅。所以,我希望你们早日跃出师门,到更广阔的天地弘化一方,将我的顿悟法门发扬光大。”
既然师父这样说,行思与怀让倍感责任重大,一齐面对师父跪下,说道:
“师父所命,我俩定当竭尽全力,各展身手,各施所长,互相辉映,相互合作,将顿悟禅法迅速推广开来,共同完成禅宗历代祖师传下来的光辉勋业。请师父明示,哪里的机缘与我们更为契合?”
慧能说:“行思,你本是吉州庐陵人,就回吉州青原山吧。俗话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你心明行正,在家乡影响很大,在那里可以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三大有利条件,一定能开创出一番光辉灿烂的事业。”
行思点点头。
怀让说:“那么,师父,我也回金州家乡去吧。”
慧能笑着摇摇头:“法无定法。怀让,你的机缘却不在家乡,而在南岳衡山。在那个地方,将有奇遇等着你。临走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两大弟子默默退回了僧列。
六祖慧能又点了一个人的名字:“玄策!”
玄策应声而出,他是慧能在宝林寺刚讲经时收的弟子。
“玄策,你在师兄弟中参阅的经书最为广博,博学强记可称第一。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博学还要广闻。从明日起,你下山游学去吧。要广识高僧,遍访名刹,对你修行悟道会大有益处。”
玄策说:“弟子还想再阅几年藏经,所以……”
慧能笑着说:“你没听婴行说过那个书虫的故事?”
玄策闻言,也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弟子谨遵师父嘱咐。”
婴行跳了过来:“玄策师兄,你一个人出去游玩多寂寞呀,我跟你做伴好不好?”
师父慧能拦住他说:“你以为他是游山玩水呀?你吃不了行脚僧的苦,还是跟你大师兄行思去青原山,让他教导你吧。”
婴行最怕不苟言笑的大师兄,撅起了小嘴。随即,他小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偷偷一乐,向大殿门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