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救了落水的长宁郡主，却因此全家被流放至岭南之地。
流民四起，十数名死士混迹其中。
爹娘死在乱刀之下，身怀六甲的长嫂惨被蹂躏，而我的兄长为我挡下致命一刀。
这一切，只是因为我不过是一介贱民，却敢与郡主在水下有肌肤之亲，让她被京中贵女嘲笑。
何其可笑，重活一世，面对落水的长宁郡主，我冷眼旁观。
可她却拦在我的马车前质问我。
“你为何不救我？”
我这才意识到，她也重生了。
1
我坐在马车中，听见一旁的小厮惊呼有人落水，我撩起帘子，看着水中挣扎的女子，面色平静无波。
“走。”
小厮很奇怪，“少爷，您不去看看吗？”
我把玩着手里的玉戒，若是以往，面对有人落水求救，我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我放下帘子，声音冷冽不容拒绝，让车夫继续往前走。
可很快马车陡然被逼停，小厮拉开车帘，面色担忧。
“少爷，是那名落水的女子，她拦了马车。”
我走下马车，看着面前衣衫湿透，半露春光的女人，眼底满是寒霜。
她一步步走到我面前，用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这一次，你为何不救我？”
2
我面露讥笑，反问，“我为何一定要救你，秦国哪条律法规定一定要救人？”
长宁看着我面色阴鸷，我无所谓地回到马车。
经过此事，我心下了然，长宁郡主也重生了。
上一世，我救了落水的长宁郡主。
因为事态紧迫，所以僭越将郡主抱在怀里，有了不得已的肌肤之亲。
郡主睁眼后，见自己被一个平民拥在怀中，衣衫不整，周围春满楼上都是摇着折扇看好戏的世家公子。
她因此觉得自己名声尽毁，一切缘由都是因我而起。
之后更是联合府衙将我缉拿，在受了三天三夜的刑罚后，我全家被流放岭南之地。
原本我家经商，做酒楼买卖，家底丰厚，却因此全数财产被封。
我的未婚妻子也嫁作他人妇，毕竟士农工商，就算家财万贯，商人依旧地位低下，和贩夫走卒并无差异。
经此一事，原以为终于能结束，却没想到郡主派出死士将我爹娘残忍杀害，怀有身孕的长嫂惨被蹂躏，而我的兄长为我挡下致命一刀。
我被逼退至悬崖，临死前我问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从他们口中我得知，郡主下月就要与新科状元成亲，而我，是她的污点，必定除之。
我攥紧拳头，心里滔天的仇恨将我席卷，直到马车停在沈府门口，我看着曾经的一切，不禁泪流满面。
一切如旧，还没有被贴上封条，我看着爹娘笑着对我嘘寒问暖，长兄在院子里练武，而嫂子为他轻轻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久违的温情让我心里忍不住地苦涩，直到饭桌上，我说出了一个违背爹娘意愿的决定。
“我要参加科举。”
此话一出，众人都很震惊，我原以为兄长会和爹娘一起劝阻我，毕竟家里资产雄厚，京里的酒楼生意也太过惹眼，如若我再考科举，只怕会招来横祸。
且秦国虽然开创了商人也可科举，但以开国以来，无一人应试。
兄长沈煜只是摸着我的头，“小弟长大了，有自己的意气，兄长不会阻拦，我的弟弟本来就有状元之才，为何不能去殿前一试？我们商人，难道天生就低人一等吗？”
我惊诧沈煜的想法，没想到兄长温润如玉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愤懑之心。
我的确有状元之才，这是京中德高望重的祭酒吴老先生所言，只是当时为了避免树大招风，爹娘给我办理了退学，想让我泯然众人，以免被那些官家子弟盯上。
可我想明白了，如果不提升自我实力，我就没办法保护沈府，长宁郡主为人睚眦必报，我不认为她重生了就会性情大变，对我手下留情，至少从今日她的表现看来，绝对不会。
爹娘最终还是同意，嫂子也一向遵循兄长意愿，他们是拿整个沈府和我进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博弈。
就在此时，门房传来通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
3
我看着面前的少女，清丽绝伦，姿容秀美，顾转流盼间眉目含情，透露出一股灵动之美。
若不是我重活一世，我实在无法将眼前的妙人和上一世心如蛇蝎的女人重合在一起。
面前的女子是我的未婚妻，也是知府家庶出的二小姐赵燕婉，上一世我对她一见倾心，为了能和她喜结连理，我沈府流水一般的金银珠宝送到了知府家里，城外的庄子，京城的商铺全都给她做了嫁妆。
万般恳求之下，才让眼高于顶的知府愿意将她的女儿嫁到一个他瞧不上的商贾之家，我原以为我和赵燕婉两情相悦。
没想到上一世，我家落难，郡主联合知府抄了沈府所有财产，我看见是未来岳丈，知府赵岩，我跪下来向他述说冤情，可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将我打入天牢严刑拷打。
我不肯松口，我一直记挂着赵燕婉怕她为我担忧，更怕她为了给我求情顶撞赵岩，直到她的贴身婢女将取消婚约的信纸扔在我面前，我脸色灰败。
婢女杏儿面带嘲讽，“你以为小姐真能看得上你，你们家再有钱也只是商贾，地位低下，哪怕我家小姐是庶出，也是官家小姐，岂容你觊觎。”
我不肯相信，往日的情分难道都是假的吗？
“不过小姐也得谢谢你，多亏你送来流水一样的钱财，才让老爷给小姐指了一门好亲事，是尚书府公子的侧室，你的那些钱啊，都成了小姐的嫁妆，和填补赵府窟窿用了。”
杏儿将我送给赵燕婉的定情玉佩扔在地上，碎成两半，我才彻底相信。
后来我全家带着铁链流放出京城，正好路过赵燕婉嫁进尚书府。
远远相望，我看着撩开帘子的赵燕婉身着喜服，对着我面露嫌弃。
她风光大嫁，而我全家狼狈流放。
我平复心情，心中有了计量，我一如往日欣喜地唤着赵燕婉。
“婉儿，你怎么来了，最近霜寒露重的，別冻着了。”
赵燕婉低首蹙眉，泫然欲泣。
“原本我不想来打搅青云哥哥的，只是实在不得已。”
我已然知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赵燕婉是家中庶女，处处被嫡姐和嫡母欺压，一年到头没有几件新衣裳，十分寒碜，她习惯性地在我面前装可怜，然后让我送银子，她再回去讨好主母和父亲。
果不其然，她很快开口。
“婉儿身份低微，在家中只是庶女，幸好得青云哥哥垂怜，可主母克扣月例，过几日京中有赏花宴，贵女都会去，我不容易求来的，却没几件像样的衣裙。”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关怀备至。
“婉儿受苦了，不过下月十五就是我们的婚期，等婉儿嫁进来，我一定会对你千娇万宠的，这什么赏花宴，我们也不稀罕。”
赵燕婉皱眉，下意识反驳，“可是，这…”
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去，因为就是在这场赏花宴上，她盛装打扮让尚书府公子对她一见倾心，一边推脱我的婚期，一边用我的钱打点赵府主母和尚书府，以求得这门婚事。
我的推脱让赵燕婉明显不悦。
最后我让人拿出锦盒里的簪子，她瞬间两眼发光，爱不释手。
“这是纯金打造的，是我特意为婉儿定制的，婉儿可还喜欢？”
赵燕婉看呆了，这支奢侈的累金簪是她从未见过的，哪怕是她的嫡姐也见不到这般好货色，我都给了这个簪子，赵燕婉也不说什么了，心满意足地离开。
一旁的小厮感慨，“少爷，您真的对赵小姐情深义重啊，这簪子可真是华贵啊。”
我笑而不语，侧头问道。
“郡主的东西送去了吗？”
小厮点头，“照您的吩咐，拖了一个马夫送过去的。”
小厮迟疑开口，“只不过，那个马夫被人打死了。”
我眼底没有丝毫波动，上一世我命身边的小厮送了金簪上府，当夜，小厮就被郡主府的人抓去打死。
果然，重活一世，她的狠戾丝毫没有变。那个马夫平日里毒打妻子，卖儿卖女，也是该的。
我笑得肆意，狠戾的郡主和这个心如蛇蝎的白莲花知府二小姐，不知道这两人斗起来，会是怎样一出好戏。
4
三日后的赏花宴，正好是我科考放榜之时，看着红纸上的名字，我心下的所有不安烟消云散。
回到沈府，爹娘和兄嫂都一脸紧张，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轻松一笑，“爹娘，兄长，嫂子，你们不必担心，我有把握。”
我说完后，众人吐出一口浊气，随后面露喜色。
我娘张罗着宴席，“我儿果然出色，想必能拿个探花，或是前十都是好的。”
我有些想笑，爹和兄长也都是认为我能拿得前十就已经光耀门楣，无人敢去想高中状元，那简直是妄想。
我也没有说破，还不到时候。
我眼底恨意难消，只有当了状元，我针对长宁郡主实施的报复才能进行。
门外响起嘈杂声，一个丫头冲进来跪在我面前放声痛哭，我定眼一看，是杏儿，如今她跪在我脚下，倒让我不太适应了。
跋扈的奴才，也会跪下来求我这个她们瞧不上的平民吗。
“沈少爷，你快救救我们家姑娘，我们姑娘快死了。”
我家里人都很着急，为了不被察觉异样，我把杏儿带到偏殿，听着她的叙述，我嘴角忍不住扬起，只好将茶杯抵在唇间遮挡。
给赵燕婉的金簪是郡主的，而送还给郡主的那根簪子是我找人做的仿品，而且被我折断，勉强接上，稍微用力一点，簪子就会断裂两半。
郡主因为戴的是假簪子被众人耻笑，而赵燕婉太过张扬，让长宁郡主打了三十大板，还被下人打了脸，差点毁容。
若不是顾念赵燕婉的父亲是四品官员，比她这个郡主还高上一品级，只怕早就被当场杖杀了。
如今赵燕婉被关在后宅，府里嫌她得罪郡主，还丢了赵府脸面，没有请大夫，让她自生自灭。
现在郡主怀疑赵燕婉偷盗御赐之物，命令知府严查，而赵岩为了保全颜面拒不承认，还去了圣上面前参了郡主一本，上一世的同盟，在这一世彻底撕破了脸。
但想必很快赵岩和长宁郡主就会查到我这里，杏儿看我沉默不语，皱眉质问。
“少爷，小姐对您情真意切，那簪子也是你给小姐的，如今小姐命在旦夕，你却不为所动，你太薄情寡义了！”
我薄情寡义？呵，我不知道给了多少金银珠宝，为了赵燕婉，我真心交付，任劳任怨，只因为这一次我的沉默，却否认了我过去所有的好。
我冷眼看着杏儿，“你小姐身为庶女，却在我不断送银子下，比嫡女穿得还气派，这些年我送进了赵府多少银子，光是那些商铺都价值千金，如果没有我，你和你家小姐能在后宅中活得如此滋润？”
杏儿没想到我会反驳，毕竟一直以来我都是人傻钱多，赵燕婉说什么我都听从，就连她一个奴婢都可以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对于我的态度转变她久久没反应过来。
很快，赵岩带着手下浩浩荡荡来了沈府，杏儿看见老爷来了，以为是给小姐出气，挑衅地看了我一眼就准备去抱住赵岩大腿，却直接被怒火中烧的赵岩一脚踢开。
“蠢货！上赶着来别人府里吃里扒外的贱骨头，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府去发卖了，都是这样的刁奴误事！”
杏儿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赵岩会对她发火，应该受到呵斥怪罪的是我才对，她捂着肚子面色痛苦，被人拖出去的时候还凄惨大叫：“沈少爷救救我，救救我啊！”
我没有理睬，看着准备兴师问罪的赵岩，我面不改色，甚至没有起身，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门外来了人，是通报科举的差吏。
赵岩眼神一变，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退到了一边，而身后匆匆赶来的爹娘和兄嫂看见差吏也都停了脚步。
“沈府沈青云，在此次科举拔得头筹，高中状元，成为开国以来，第一位商贾出身的状元郎，恭喜啊，沈状元。”
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赵岩的脸色由愤怒变为疑惑，然后青白交加，不知道到底是喜是怒。
整个沈府一片喜色，宫里也很快传来喜讯，圣上很喜欢我的文章，要我进宫觐见。同时赏赐了无数绫罗绸缎，稀罕珍品，还赐了我翰林院学士。
赵岩在听到旨意的时候，跪在地上的身子抖了抖。
等宫里的人走后，我转向赵岩，“请问知府大人有何事？”
赵岩赔笑，“无事，特来恭喜新科状元，下月就是您与小女婚期，特来商议。”
我以面见圣上为由推脱，赵岩毕恭毕敬地离开后，我眼里满是讥讽，还早呢，每一个算计我和沈府的人，都得死！
5
从宫中出来的时候，沈府的门槛早已经被踏破了，送礼的人源源不断。
我爹娘拿不定主意，还是我兄长替我做了主，并没有收礼。
如今我圣眷正浓，树大招风，如果我大肆收礼只怕会惹得御史不满，稍有行差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我不日便要上任，夜里举办宫宴，在路上见到了久别重逢的长宁郡主，她身着华服，眼里满是算计。
长宁屏退下人，走近我面前，嗤笑。
“如今你也是锦衣华服，官拜从三品，可不容小觑了，只是在本郡主眼里，你依旧只是个出身低微的贱民。”
我面带疑虑，“郡主何出此言，下官与郡主不过月余前见过一面，那时不知郡主身份，多有冒犯，还请郡主海涵。”
长宁眉头一皱，“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有重生？”
我无奈一笑，“郡主别打趣微臣了，话本子上的东西，怪力乱神，微臣不信那些。”
长宁追问，“为何你那次见死不救？又为何会参加科举？”
我低头行礼，“那日是微臣无礼，只是微臣身份卑贱怕惊扰郡主，不敢相救，至于科举，是微臣想给未过门的妻子考取一个功名傍身。”
“是知府家的二小姐？”
我点头，长宁盯着我，眼神如同淬了毒的毒蛇上下游移打量，我丝毫没有畏惧，迎风而立，如同雪中松柏。
长宁盯久了之后，忽然脸上有些红晕，不自然地低下头将我赶走，我感觉到背后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
如今的我之所以成为京中贵女炙手可热的郎婿，除了我是圣上钦点的新科状元，还有就是我的相貌。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是京中对我的盛赞，而我也知晓，上一世郡主之所以会看上状元郎，也是因为那人相貌极佳。
果不其然，我听闻郡主去请求圣上赐婚，看来她已经相信我并非重生，我的一切变化都归咎于她重生带来的连锁反应，果然是，色令智昏。
赵岩也听说了，这事闹得京中沸沸扬扬，圣上却迟迟不表态，而郡主也不肯退步，于是他带着礼品连忙登上了沈府。
话里话外都有意提醒我与赵府的婚事，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赵岩今天来的目的竟然不是撮合我和赵燕婉，而是他最宠爱的嫡女，赵梦妍。
我面含讥讽，“岳丈的意思是，要将燕婉的姐姐嫁给我，可我记得，岳丈从前说过，燕婉能嫁给我都已经是下下嫁，我如何能求娶贵府嫡女？”
赵岩有些尴尬，他顶着话头继续劝阻，可我没有表态，只说心中只有燕婉一人，赵岩听后面色凝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我送他出府，他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个庶女，如何能与郡主相争，要想保下这桩婚事，只能是把嫡女抬出来，况且在赵岩心里，一个庶女，是上不得台面的。
为了能够打压郡主，赵岩可谓是联合多方势力，上书弹劾，只不过长宁郡主也并非轻易能够扳倒，她的背后是太后母族，太后干涉政务，皇帝早已不满，但现在差一个导火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