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和六便士,我全都要

绿林颖士 2022-11-08 11:12:14

今天看来,英国作家毛姆的小说《月亮与六便士》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讲了一个不合常理、离经叛道的中年人的故事。

可不是,说起当今社会的中年人,眼前立马就有画面感了——

衣着普通,略显油腻,面无表情,满脸疲态。上有老下有小,作为家庭顶梁柱,不仅初老,而且初驼。

——话说,这样的人,怎么敢离经叛道呢?

恐怕毛姆也想不到,他在一百年前写的小说,会在一百年后的今天,忽然出现这么多的关注者。

《月亮与六便士》的故事是这样的——

主人翁思特里克兰德,是个生活在伦敦的证券经纪人,妻子漂亮,两个孩子健康快乐,家庭富裕美满。

按理说,他对这种生活应该很满意才对。可是,在他婚后的第17个年头,他突然抛弃了事业和家庭,离家出走,独自去了巴黎。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画画。

但是,他其实没有任何的绘画基础,只是忽然被画画的热情蛊惑了。

因此,在外人看来,他简直疯了。

为了画画,他的生活开始变得窘迫,几次险些因为饥饿和疾病而死。

他不停地流浪,最后来到了塔西提岛,与当地一个土著姑娘结了婚。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每天都在那里作画。不幸的是,不久他就感染了麻风病。病痛的折磨让他生不如死,在病逝的前一年,他瞎了。

在悲惨地死去以后,他的妻子依照他的遗言,焚毁了屋子。屋子里面,挂满了他的画。

明明脚下有六便士,思特里克兰德却不愿弯腰拾起来,而是选择了抬头,去追随天上的月亮。

他的故事让人唏嘘。对他的看法,也是两极分化。

那些认可他的人,也是两个极端,要么涉世未深,要么历尽沧桑。

涉世未深的人自不必说,风花雪月和柴米油盐两者之间,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那些历尽沧桑的人呢,多半会有一个感觉:眼界越开阔,现实越卑琐。

是啊,我越是体验过这个世界的美好,越是见识过人生的多样性,就越会觉得,现实生活真是单一乏味,卑琐无聊。

清风明月有多美好,地上的六便士就有多让人不屑一顾。

所以,经济状况好的时候,多少人心心念念,难忘诗和远方。

哪怕是经济状况不好了,在节衣缩食、理性消费的同时,一束鲜花,一首好歌,也成了很多人心理上的一点寄托,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当然了,以广大普通人的眼光看来,思特里克兰德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不可思议。

毕竟,人终究不能离开地面,飞上天空,去追随天上的月亮。

再说了,在当今这个时代,哪怕满眼都是月亮的人,真的就不屑于地上的六便士吗?

月亮和六便士,并非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近些年,现象级网红苏东坡,在网上成了好心态的代名词。

他的坎坷经历,也被渲染成了在逆境中顺应人生、超越苦难的励志故事。

苏东坡有句名言: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田院乞儿。眼见天下无一个不是好人。

意思是说,他跟玉皇大帝能够谈笑风生,跟街边乞丐也能把臂言欢。反正,在他眼里,一眼看过去,谁都是好人。

当然了,苏东坡也曾自嘲,看谁都是好人,是一种病。

但是,这种病,对他未必不是好事。

正因为看谁都是好人,他一生宦游天下,仕途沉浮,总能结交到一些真诚的朋友,总能时时处处看到美好的风景。

晚年的时候,苏东坡曾经写诗自嘲: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这正是他一生中几个重要的贬谪之地——

先是偏远的湖北黄州,接着是蛮荒之地的广东惠州,最后是化外之地的海南儋州。

当他被贬谪到海南岛三年,最后获准离开时,在渡海的小船上,他写下了这句诗: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我哪怕死在了海南岛,也毫不怨恨,海南岛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奇妙绝伦的经历。

瞧瞧,心态多好!

苏东坡的感悟,似乎是反人性的。

做官一贬再贬,甚至被贬到了海南岛这样的蛮荒之地。按照正常人的想法:这是祖坟进水,倒了八辈子霉!

苏东坡是怎么做到反其道而行的呢?

窥一斑而知全豹,苏东坡讲的下面这个玩笑式的小故事,能说明很多问题——

向地下泼一盆水,水漂起小草,一只蚂蚁附在小草上,四顾茫茫,不知如何才能渡到陆地。不一会,水退了,蚂蚁脱离险境后碰到同类,激动得流泪说:“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哪知道片刻之间,眼前就有了一条四通八达的路呢?”

这个故事中,苏东坡将自己比作蚂蚁。小草上的蚂蚁漂浮在水上,见到四周白茫茫一片水,没有出路,既惶恐又茫然,正是他初到海南岛的心理写照。

要知道,唐宋时代,海南岛的儋州异常落后,无稻米,无医药,遍地毒蛇猛兽,又流行瘴疠和疟疾,人称“鬼门关”,外地人至此很难生还。

苏东坡初到海南岛,认定自己没有生还之望,因此早早地就跟长子苏迈诀别,提前安排自己的后事。

他还说,到了儋州,别的不用干,首先准备好棺材,其次便要找好墓地了。

真是悲观绝望到了极点。

但是,这种悲观绝望的情绪很快就过去了。

他自我宽慰:到了海南岛之后,虽然四望天水无际,不知道何时能够出岛。可是转念一想,天地九州,本来就在大海环绕之中,其实也是一座岛,天下众生,谁又不在岛上呢?

他更是自嘲:漂浮在水上的蚂蚁,惶恐于看不到陆地。可是谁又知道,转眼之间水就退了,眼前出现一片通天大道呢?

我们看着小草上的蚂蚁,会觉得它的惶恐茫然很可笑。那是因为我们身在局外,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上帝视角。

由此可见,当我们处在蚂蚁的位置时,只要放开眼界,换个角度,以上帝视角来自我审视,又有什么坎过不去呢?

想明白这些,苏东坡真的乐观起来了。他在儋州兴办教育,推广水稻,与当地的黎族农民和士子结下了深厚情谊。

“此心安处是吾乡”。苏东坡不光这么说,他同时也做到了。

众所周知,苏东坡在文章、诗词、书画等多个领域成就斐然,是文艺全才。

这么文艺的苏东坡,自然是抬头追寻月亮的。

他的咏月词,不少都流传千古。

有写缺月的: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有写圆月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而另一面的苏东坡,既不会摆出官员的嘴脸,也不会端着艺术家的架子,诙谐幽默,善于自嘲,浑身散发出活泼泼的生活气息。

这样的苏东坡,何止不会对地上的六便士不屑一顾,他会随手捡起来,花在该花的地方。

就好像东坡肉、东坡鱼、东坡肘子、东坡豆腐,用的都是普通的食材。但是苏东坡并不嫌弃,而是妙手加工成了美食,并传之后世。

我想,如果有人问他:月亮和六便士,你选哪个?

苏东坡必定会哈哈大笑:细娃儿才做选择,老子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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