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贞顺先睡醒了。隆冬时节在雪原上睡觉,尽管生着火,也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呀。她醒来这样早,一是寒冷,二是心中有事,她想让兆麟也睡一觉。兆麟是省里的领导,是抗日联军的负责人,他肩上的担子很重,应该受到照顾。贞顺理了理头发,起来跺跺脚,将冻得发僵的身子一侧朝火堆旁烤了烤,对兆麟说:“首长,你睡吧,我值班。”
兆麟合衣躺下了,她不时地填着柴,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件外衣给兆麟压在身上。第二天天刚亮,三个人又出发了。
经过长时间的行军,他们赶上了伤员队伍。20多个抗联战士互相拉着、扶着,极为艰难地在风雪严寒中行走。这时,又一个困难向伤员们袭来:粮食没了。
一些伤员搀扶着坐在一块木头上。雪地上,还有站着、蹲着的。他们目光严肃,面带愁容。兆麟双手插在腰上,由于饥饿、劳累,他消瘦了,两只大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他面带微笑地对大家说:
“同志们,我们一定要坚持到底,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前头部队很快就会来接我们的,我们没死在敌人的枪口下,更不能死在转移的路上。现在,我先走,派人送粮食来,你们在后面要坚持,同志们,一定要坚持!”
为了加快速度,兆麟让不善行军的于桂珍留下和伤员一起行动,由他和女战士贞顺快速行军。
两个人行进在深山老林和茫茫雪原上,想到伤员们在死亡线上挣扎,他们心急如焚,行走的速度更快。几天就到了伊春的军政学校。兆麟立即令一小分队带着粮食火速给伤病员送去。伤病员们很快被接到了伊春。
第二天,三个人又上路了。走着走着,他们突然发现前边有烟火,这深山老林里的烟火使兆麟立即警觉起来。他拔出手枪,让贞顺和小于藏在树后,他一个人前去探虚实。临走时,他说:“如果听见枪声,就转移到一里以外的密林藏身;若看见我招手,就跟上去。”
两个女战士躲在大树后,看着兆麟机警地从一棵树后窜到另一棵树后。过了十几分钟,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雪地上,向这边招着手,两个女兵欢快地跑了过去,
密林中有一个小房,烟是从这儿冒出的。三个人进了屋。小屋不大,墙上挂着猎枪和兽皮,地上趴着几条猎狗,瞪着眼睛盯着三个陌生人。一块案板上,堆着几大块狍子肉。主人40多岁,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豪爽而热情。听到抗联的人来了,还有两个女兵,猎人拿出了犴肉,又拿出了一个犴鼻子,嘿,好大呀,简直像马鼻子或骆驼鼻子,按山里人的习俗,犴鼻子是主人敬给贵宾的。
贞顺、小于一齐动手,将犴鼻子煮熟后,摘去了里边的毛儿,放在一个大盘子里。猎人兴致很高,从棚上取下一个葫芦,把珍藏的烧酒拿了出来,在火盆上一热,满屋飘香。兆麟和猎人喝了两盅,猎人用粗糙的大手挟起犴鼻子给三个人往碗里送。三个在林中穿梭的人能美美地吃上一顿野味是件愉快的事。兆麟利用这个机会,向猎户宣传了抗日救国的道理。猎人听了很兴奋,他骂鬼子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
早晨,三个人又上路了。走了一个月,才返回了糖梨川三军留守处。在东北最寒冷的季节里,他们于深山老林之中,受尽了千辛万苦,也得到了无穷的乐趣。这时,天气暖和了,满山遍野的大雪已开始消融。春天,又一个春天来临了,兆麟和贞顺动人的情谊也在此发展起来。
这是一个春日的傍晚。远山和树林泛着青色,空气清新怡人。贞顺穿着一套非常合身的军装,腰上系着一条棕色皮带,腿上扎着绑带,英姿飒爽。
兆麟来了。他老远就和她打着招呼,显得热情奔放。而贞顺呢,心中一种莫名其妙的隐痛时时在困扰着她。她还没有意识到:那隐痛便是一种依恋。
见兆麟来了,贞顺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而兆麟那宏亮浑厚的嗓音则在小树林中传得老远。
“贞顺,我把送你的人安排好了,明天就送你到三军被服厂!”
“好吧,谢谢你。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会干好工作的。”她点点头说。
兆麟将一件叠得方方正正的旧军装递给她,说:
“天还凉,你带着它,晚上野外宿营遮遮凉吧。”
贞顺急忙推托,她觉得兆麟更需要,他的健康关系重大。但兆麟执意要送给她。
在他一再坚持下,她收下了,送给兆麟点什么呢?贞顺在自己身上从上往下看了一遍,一无所有。说实在的,一路上,他像哥哥一样关心照顾她,这种战友情谊令她永生难忘,为了共同的理想,为了抗日救国他们相识了。虽然民族不同,但她认为兆麟不错。他既是一个温存宽厚的兄长,又是一个德才兼备的好领导,她尊敬他。
“你改个名字吧,走进革命队伍了,别用在家的名字了。”光麟又说。
她笑着点点头。
“起什么名字呢?”兆麟寻思了一下说:“就叫伯文吧!”
她高兴地答应了。从此,金贞顺改名金伯文。他们在春天的季节里分别了。
三军被服厂依旧在山洼洼里。被服厂的负责人金伯文回来了。被服厂的女战士们一个个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她的手问东又问西,女战士于颜秀,于秀珍马上给她弄吃的,吃完饭伯文问:“小把头呢?”
提到小把头,几个女战士都低下头不说话了。伯文马上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便一再追问。三个人告诉她,伯文走后不久,鬼子讨伐队到这里,把抗联第三军的被服厂破坏了,被服厂的领导“小把头”牺牲了。伯文愤愤地说:“这仇早晚要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