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道光年间,山东蓬莱县有一户姓董的人家,老两口半生就只有一个儿子,起名董世华,一家三口务农为生。等到董世华年近二十岁的时候,老两口托人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拆东墙补西墙,卖了粮食卖家具,好不容易凑齐了彩礼,给儿子办过的这桩婚事。董家本来就贫穷,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落下了不少债务。而今天家里又多了一口人吃饭,生活很是拮据。
同村有个叫刘三郎的人,以前家里也特别穷。但自从结婚以后,在丈人家的帮衬下,逐渐开始学着做生意,这几年生活是越来越好,穿着一身鲜艳,吃饭有鱼有肉,免不得别人羡慕。
成亲的第二天,董世华跟父母妻子商议:“爹娘,媳妇儿。我寻思过段时间到外面去做生意,一来家里少一口人吃饭,二来多少赚点钱,家里生活能好些。”
老头老太太问他:“你长年累月跟着我们耕地,哪里知道做生意的门路?况且刚刚成亲就离家远去,这合适吗?”
董世华说:“爹娘你们就放心吧。你们看看人家刘三郎,以前跟咱家一样,穷的都揭不开锅了。现在光鲜亮丽,还不是因为做生意赚钱了么?”转过头来又跟妻子王氏说:“媳妇儿,明儿个就是第三天。你回门之,后跟岳父岳母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周济我们一点钱,我好拿来当本金。”新娘子王氏虽说不是什么大门户人家的闺女,但也知道嫁鸡随鸡,答应了。
转过天来,王氏娘家把人接走,董世华买了几斤水果,来到刘三郎家。刚要进门,只见刘三郎提着一大包东西出来,问道:“这不是新郎官吗?不在家里陪新娘子,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快快到屋里来坐。”说着,就把董世华让到了屋里。
董世华说:“实不相瞒。小弟家中贫寒,想必三哥您也知道。都说您到关东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不知能不能带着小弟一起。”
这刘三郎倒是个豁达之人,忙说:“我虽然比你大两岁,但咱哥俩从小光屁股长大,不用这么见外。这不,我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就准备出发。如果你有心跟我一起,那就赶紧回去收拾,明儿咱俩一道走。”原本董世华想着过段时间再走,但没想到刘三郎走的这么急。但既然主意已定,也只好赶自己的时间。
从刘三郎家里出来,董世华先回自己家跟爹娘说明情况,然后一路小跑赶到了岳父家。王老汉是个老实的庄稼人,听说女婿要到关东去做生意,也是大力支持,把这几年攒下来的十几两银子都交给了他。
董世华拿着银子,拉着妻子的手说:“媳妇儿,我这一走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你如果觉得在咱家住不习惯,可以常回娘家来看看,家中父母就全指望你照看了。”小两口刚刚结婚不足三天,新婚燕尔,万般不舍。但是为了生活,也只能行此一步。
闲言少叙,转过天来,父母妻子送董世华远行。刘三郎常年做生意,家里条件比较好。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把本土的杂货拿出去变卖,所以收拾了一大车。为了拉这些杂货,专门雇了一辆马车。董世华就坐在这辆马车上,跟着刘三郎直奔关东而去。
时间一晃就是三年。在这三年当中,董世华跟着刘三郎在关东学了很多经商之道,也确实赚了不少钱。刘三郎是习惯了如此,即便离家三年之久,也没有要回去的打算。董世华不一样,出来时小两口才刚刚结婚,所以对妻子无比思念。
这天,哥俩售卖完回店休息,董世华说:“三哥,咱俩这次出来有三年多了,我想回去看看父母和妻子,你有什么打算?”
刘三郎说:“既然有此打算,那就回去吧。我联系了一些江浙过来的海货,过几天就到,所以暂时回不去。你呢,回去后到我家一趟,替我看看父母妻儿,保个平安便可。”
哥俩当天晚上找了一间酒馆喝酒,直到夜深人静,方才回去休息。次日清早,董世华把这三年来赚的钱收拾到一起,数了数,足有一百四十多两银子。为了安全起见,将银子分成了两包,其中一百二十两放在贴身的内包里,外面套了一件宽敞衣裳。手里又拿了一个小包,把剩余的银子装在里面,既备途中的不时之需,也用来偿还岳父家里的债。
董世华家在蓬莱县里面,岳父家在蓬莱县外的一个小镇上。也就是说,董世华从关东回来,必须先经过岳父家,然后顺着唯一的官道,才能回到蓬莱县城。所以他先要先到岳父家,一来是看看媳妇儿有没有在此居住,二来是将之前借走的十几两银子还上。
走到岳父家门前,见大门没关,董世华迈步进来,高声叫道:“岳父,媳妇儿,你们谁在家?”
话音刚落,从内堂中走出来一个汉子,那汉子对他打量了一番,便上前说道:“哟,这不是表妹夫吗?几年不见,如同换了一副皮囊,看来去关东赚了不少钱呢。”
说话这位,是他妻子王氏的表哥牛三刀。因为董世华结婚的第三天就去了关东,岳父家里的亲戚很多都不认识。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眼熟,可能是结婚当天见过一面,但却不知是她表哥。
不等董世华回话,妻子王氏也从内堂中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丈夫,王氏眼泪夺眶而出,埋怨道:“你个没良心的,怎么走了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我?”
几句寒暄,董世华问妻子:“岳父可在家中?当初借他的银子,现在我要连本带利还给他。”说着,便把外包里的银子掏出来,放在了桌上。但是他忘了在这一路上的吃喝拉撒都要用钱,所以掏出来的银子就只剩下十几两银子。董世华一看不够,赶紧又把外衣脱了下来,从内包里又掏出来五两,凑了二十两。
牛三刀自知没趣,起身告辞。董世华本来还要与他客气,但也知道他一个外人在这里不是很方便,所以让妻子把牛三刀送出了门外。直等到王老汉回来,董世华已经在外面雇好了马车,打算用马车载着媳妇儿一同回家。王氏也特别开心,没想自己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马车赶到半途中时,王氏说:“你在前面停一下,我上旁边的破庙去解个手。”董世华也没在意,把马车停在了路边等着。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眼看过去了很长时间,董世华心里有些着急。于是把马缰绳子拴在旁边的柳树上,一边喊一边往破庙里去找。
可当他走到庙门口时,却发现妻子倒在了地上,早已昏迷不醒。这下董世华更着急了,又是掐人中,又是叫唤:“媳妇儿,你这是怎么了?”
董世华看了看左右两边,心说:“如此破庙,附近也没个人,我还是先把媳妇带回家再说吧。”只见他弯下腰来,把媳妇儿抱起,放在马车上,赶回了家中。
奇怪的是,刚到家门口,王氏醒了。董世华赶紧问她:“刚才在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突然晕倒了呢?”王氏扶着自己的鬓角说:“刚才我在解手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怪风,风里面好像有个人,披头散发的模样,伸手就把我推倒在地。他还问我,你丈夫在哪儿?后来我就晕过去了。”
董世华听了,觉得好生奇怪。把媳妇从马车上接下来进屋,见过了父母,念叨了这几年都不容易,回过头来又说刚才发生的事。母亲说:“兴许是你媳妇儿身子虚弱,路上又过于颠簸,所以才产生了幻觉,应该没什么事,吃了饭睡一觉就好。”当天晚上大伙儿也就没往心里去,早早吃过晚饭,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第二天老两口早早起来收拾,没好意思把儿子和儿媳叫起来。直到日上三竿,屋里的门还紧闭着,老太太轻声喊了那么一句:“世华,天可不早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她这句话说完,老头埋怨道:“他们俩结婚第三天就分开了,人都说小别胜新婚,晚点起床也没什么,让他们多睡会儿吧。”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到中午饭的时候。老太太还不见儿子和儿媳出来,心里有些着急,悄悄趴在门缝那儿往里瞧。这一敲不要紧,但是看见里面的情况,老太太惊叫道:“哎哟,我的妈耶,不好了,快来人呐,出人命了!”
老头赶紧过来扶着,问她:“出什么事了?怎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老太太哆哆嗦嗦地说:“你自己瞧瞧去吧,屋里死人了,到处都是血。”说完放声大哭。
邻居家里的张老头听说出了人命,先宽慰了董老头和老太太,然后直奔县衙门而来。把董家发生命案的简单经过描述了一遍,请苏县令前往现场查看。时任蓬莱县的县令名叫苏世桐,是个科考的文人,在他手里办了不少大案要案,当地很多老百姓都对他称赞有加。
苏县令听说出了人命案,急忙领着差人和衙役前来。院儿里的老头和老太太早就哭的不像样子了,尤其是老太太,好几次哭晕过去,多亏了邻居们灌姜水掐人中,这才保下命来。
老太太看到县令进来,跪在其面前哭喊道:“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一定要把真凶抓住,绝不能轻饶啊。”
县令宽慰了她几句,来到房门外查看。然而却发现这间房子的房门关闭严实,没有从外面打开的痕迹,透过门缝,却可以看到屋里血淋淋的场面。县令让衙役把刀抽出来,透过门缝把刀插进去,用刀刃一点点移动,好半天才把门栓打开。
门被拨开的那一刻,众人都傻眼了。只见床上躺着一具血淋淋的男尸,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妇女,嘴里被棉花塞住,双手反绑到了椅背上,同样也是满身鲜血,不知被何人打晕了过去。
仵作先试的是这个妇女的鼻息,发现并没有断气,赶忙先将她救了起来。等到妇女醒来,不等县令问话,先扯开嗓子哭喊道:“我可怜的丈夫啊,青天大人可要为小妇人做主啊。”
苏县令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细细讲来。”
王氏擦了一把眼泪,说道:“我丈夫昨天刚从关东回来,吃了晚饭就回屋睡下了。没想到夜半三更时,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人闯了进来,拿着刀就在我丈夫的脸上一阵比划,鲜血喷的到处都是,而我丈夫就此丧命。我刚要呼救,他却将一块棉花塞在了我的口中,并从身上取了一根白绳子,将我绑到了椅子上。”
县令又问:“你可曾见过此人?”
王氏回答:“不曾见过。但是昨日从娘家回来时,我到路边的破庙解手,一阵狂风吹过,从狂风中蹦出来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
苏县令从来也不曾相信鬼神之事,但今天遇见这样的案子,确实也让他感到很疑惑。但不论如何,事已至此,只得先把董家老两口安顿好,王氏带回衙门听侯再审。
县令到现场查看,既要了解当时的情况,也要对尸体进行一番勘验。等到次日升堂,一干人等再到衙门里去听审。所以到了第二天大堂上,苏县令才算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
苏县令问王氏:“你丈夫何时去的关东?何时回来?有没有深仇怨恨的人?”
王氏回道:“我丈夫三年前去的关东,昨日才回来。经过我娘家先去还了账,然后才回到婆家。”
县令又问你:“你丈夫在关东赚回了多少钱?还账的时候有没有被别人看见?”
王氏说:“赚回来一百三十多两银子,还账的时候只有我和表哥牛三刀在现场,其他人并没有看见。”
案子问到了这里,县令本以为使董世华在外面露了白,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所以才引发了这场命案。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即便如今银两没有丢失,但也不可排除他表哥牛三刀的嫌疑。可如果凶手真的是牛三刀,王氏又怎么会不认识呢?王氏的话有几分真假呢?为了解开这些谜团,苏县令乔装打扮一番,决定到当地去探听消息。
伴随着这么多的疑问,县令一整晚没有睡好,天还没有大亮,他就早早起来换上了便装,直奔董家附近而去。走到一座石拱桥时,看见桥下有一众妇女正在洗衣服。仔细一听,口中议论的正是董家命案之事。
有的妇女说:“听说他家媳妇在庙里遇见了鬼,男人就是因此而遭了横祸。”
有的妇女说:“我看那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从他过门之后就一直在娘家住,没准在外面养了小白脸。”
有的妇女说:“也许是因为常在娘家住的原因,所以有鬼上了他的身。”
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其中有个妇女的说法,却和县令的猜测不谋而合。因为县令在审问王氏的过程中,王氏并没有显得非常伤心,这并不符合正常人的情绪。所以县令更倾向于王氏在外面和别人有奸情,为了做一对长久夫妻,把屠刀挥向了自己的丈夫。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王氏反手被绑在椅子上,又该作何解释?凶手深夜入室杀人,王氏可以为他开门。但凶手如果将王氏绑起来,门便无法关上。思来想去,苏县令无法得出答案。
为了彻底弄清楚,他再次来到董家,站在董世华被害的房间里,左看右看,反复踱步,来回思索。正当此时,忽然看见董世华的母亲提着一桶水进来,县令正要上前帮忙,但见老太太并未将手里的水桶放下,反而用头去撞门上的插栓。左右一顶,竟真的把门给关上了。
这一幕真真实实的被苏县令看在了眼里,顿时恍然大悟,而且也知道这起命案当中的秘密。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无误,县令还亲自走到房门前做了实验。
回到衙门,县令再次将王氏带到大堂上审问。不想王氏居然还是把原来的一套陈词,搬出来搪塞。县令怒斥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难道让本县把事情的真相给你讲出来吗?”见王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县令又说:“你以为将自己反手捆绑,然后关闭房门,就能让大家相信你鬼神的言论吗?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本县。还不快快招认?莫要逼迫本县动刑!”
此时王氏才开始害怕,身体不住地颤抖,嘴里话也说不利索了,隐约听其反问说:“老老老爷,您您要小妇人说什么?招认什么?”
苏县令惊堂木一拍,怒目圆瞪地说:“你那奸夫是谁?为何要杀害你丈夫?”
王氏也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抛头露面的此数都算少的,哪里见过如此威严的大堂。看看堂上不怒自威的官老爷,再看看左右两边手持“水火无情棍”的衙差,王氏再也绷不住了,“哇”地一声哭,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自董世华下关东之后,王氏几乎没有在婆家住过,一直留在娘家。可毕竟她与董世华新婚不久,哪里耐得住孤房。再加上表哥牛三刀经常来家陪伴,送点首饰,说点好听的。渐渐地,王氏就跟牛三刀混在了一起。
早在董世华没有回来之前,这两人就曾计议,以下毒的方法将其杀害。但没想到他身上带了那么多银子,牛三刀迫不及待,所以趁着当时送出门的工夫,草草定下劫杀之策。王氏半途假称解手,其实就是个借口。目的是为了拖住自己的丈夫,给牛三刀赶来杀人的机会。没想到的是,董世华竟然雇了一辆马车。牛三刀双腿不及四蹄,等他赶到破庙时,人早就走了。既然奸计没能得逞,那就得把瞎话编圆,这才有了王氏谎称鬼魂出现的言辞。
夜半时分,牛三刀潜入董家,蹲在后窗学狗叫,悄悄把表妹王氏叫出来,二人再次密谋害人。牛三刀起初的想法其实很单纯,一心想杀了董世华,抢走他的钱,跟表妹远走高飞,光明正大地做夫妻。反倒是王氏心里疑惑太多,又怕别人怀疑,又怕董家老头老太太拖累自己。牛三刀心下一横,说:“咱们就用鬼神的说法,先骗过这一关,然后再想办法弄死老头老太太。”
更重要的是,二人设计出来的方法确实很巧妙。如果不是因为董家老太太的无心之举,可能这二人真的就被他们俩蒙骗到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千算万算,最后还是栽在了县令老爷的手中。那么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呢?
其实王氏给牛三刀悄悄开了门,就直接把董世华给杀了。临走的时候,先把王氏给捆上,王氏在挪到门口,用脑袋慢慢关上门插。
可怜牛三刀既没把银子带走,也没得到自己的表妹。王氏好端端的日子放着不过,偏偏听信了别人的鬼话。如今闹得家破人亡,自己也把性命搭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