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鸿生命」:他的信和八十七神仙卷(4)

噩噩文化 2024-03-14 00:55:01

️ 主席像

「毛主席在人民心中」画稿.1950年

️ 1949年开国大典时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对徐悲鸿说:“俗话说,文如其人。看你笔下奔马那气势,又听说你走路其快如飞,我想,这里面是不是有辩证哟!”

1950年,徐悲鸿在家中创作「毛主席在人民心中」

毛主席在人民心中.小稿.51×83cm.1951年

️ 1949年春,徐悲鸿倡议北平艺专油画系开设领袖像课程,并亲自指导。冬季,徐悲鸿开始创作油画《毛主席在人民中》。

一条鲥鱼

致齐白石

✉️ 白石先生:兹着人送上清江鲥鱼一条,粽子一包,并向先生拜节。鲥鱼请嘱工人不比去鳞,因鳞有油,宜清蒸,味道鲜美,敬祝节禧廖静文徐悲鸿五月初四

央美成立于1949年,徐悲鸿顶着压力保齐白石为名誉教授,并按月发工资,毕竟,建国之前是徐悲鸿极力劝导白石老留下的。建国初期国内已无收藏市场,齐白石的一幅画也就卖几十块钱,就这,也不好卖。

1950年,齐白石给旅居印度大吉岭的张大千去信,要寄两幅画过去看能不能帮着卖卖,两幅画只要一百美元就行。张大千后来说我当然没要白石老的画,只是赶紧托香港的朋友给齐老汇去了一百美金。

1948年,齐白石和孙子

伯恩斯的中国摄影集.By Jack Birns.美国生活杂志

徐悲鸿逝世于1953年,所以这条鲥鱼应该是1951或52年的端午节,在齐白石捉襟见肘的时候送去改善生活的。

国立美术学院

毛泽东致徐悲鸿

✉️ 悲鸿先生:来示敬悉。写了一张,未知可用否?顺颂教祺!毛泽东 十一月二十九日

1949年11月29日,毛主席给徐悲鸿回信,给“国立美术学院”题了字。后来又要改成“中央”,就用了后边四字,“中央”是集字。主席给很多大学题过字,美院里都是书法家,偏偏给美院题的字比较草率,像是匆匆两笔写就的。

1978年《美术》第六期

八十七神仙卷

✉️ 我最大的损失,乃是我唯一珍贵的一幅唐画,亦中国国宝之一《八十七神仙卷》,去年六月,在云南大学被贼窃去。【徐悲鸿书信】

《八十七神仙卷》是绢本白描人物画卷,长292公分,画面主体有87位道教人物白描画像,其中有3位带有头光的主神、10名武将、7位男仙、67名金童玉女由画面右端向左端行进。

画面没有任何文字,卷尾则附有1948年重新装裱时的七段题跋,由前至后为:徐悲鸿跋之一、徐悲鸿跋之二、张大千跋、徐悲鸿跋之三、谢稚柳跋、朱光潜跋、艾克(GustarFcke)跋及冯至译义、徐悲鸿跋之四,加上题跋装裱全画总长超过十公尺。虽然学术界对这幅画创作年代没有形成定论,但都一致认定该画为唐宋时期作品,距今已经千年之久。

1937年徐悲鸿去香港办画展期间,经许地山介绍,在一位德国人手里花了一万大洋外加七幅自己的作品买下一幅白描古画,还邀请张大千、齐白石等在画作上题字,并精心刻制一枚「悲鸿生命」的印章,钤于画侧,命名为《八十七神仙卷》。

之后此画徐悲鸿一直随身携带,走到哪里带到哪里。1942年5月,徐悲鸿在云南躲避飞机轰炸时,此画遭贼窃。两年后,1944年,徐悲鸿的学生卢荫寰女士在成都意外地发现了这幅《八十七神仙卷》。

徐悲鸿再次以二十万大洋加几十幅自己的作品购回。1948年他为此画重新装裱,补写被窃贼挖去的跋文,重钤「悲鸿生命」印,又请张大千、谢稚柳、朱光潜等人题写跋文。

*请横屏观看

八十七神仙卷画幅.唐.吴道子(传).徐悲鸿纪念馆藏

画面以道教故事为题材,纯以线条表现出八十七位神仙出行的宏大场景: 画中所表现的是东华帝君、南极帝君在侍者、仪杖、乐队的陪同下,率领真人、神仙、金童、玉女、神将前去朝谒道教三位天尊的情景。画面上神将开道,压队;头上有光环的是三帝,身着武装的是神将,另有十名男仙,六十七名女仙。头上有背光的帝君居中;其他男女神仙持幡旗、伞盖、贡品、乐器等,簇拥着帝君从右至左浩荡行进。队伍里,帝君、神仙形象端庄,神将威风凛凛,众多仙女轻盈秀丽。

画中按道教的神仙理想,以不同的比例表现人物重要程度,如其中帝君都略高大于其他神仙画作者用刚中有柔,遒劲潇洒的线条描绘了一幅风动云飘的神仙境界。画面笔墨遒劲洒脱,根根线条都表现了无限的生命力。

众神仙脚踏祥云,御风而行,令观者顿生虔敬之心。那优美的造型,生动的体态,将天王、神将 “虬须云鬓,数尺飞动,毛根出肉,力健有余”的气派表现得淋漓尽致;冉冉欲动的白云,飘飘欲飞的仙子,加上亭台曲桥、流水行云等的点缀,画面优美,宛若仙境,赏画间似有仙乐在耳畔飘荡,使整幅作品具有“天衣飞扬,满壁风动”的艺术感染力。

因场面之宏大,人物比例结构之精确,神情之华妙,构图之宏伟壮丽,线条之圆润劲健,而被历代画家艺术家奉为圭臬。现保存在徐悲鸿纪念馆,并为镇馆之宝。

与艺术家们的激情赞誉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当今几乎所有重要的官方编撰的中国历代美术作品图集都没有将它收入其中。历时八年调查、鉴定和编写出版的24卷的《中国古代书画图目》,发表了35700件书画作品的图片,第一卷包括有13件徐悲鸿纪念馆的藏品(1件宋画、10件明画、2件清画),却对徐悲鸿认为最重要的《八十七神仙卷》只字未提。其它如 60卷的《中国美术全集》和更大规模的《中国美术分类全集》之30卷《中国绘画全集》,都没有它的踪影。是徐悲鸿的艺术判断力出了问题吗?

️ 徐悲鸿跋一(原作于 1938年8月,1948年重录):此诚骨董鬼所谓生坑杰作,但后段为人割去,故又不似生坑。吾友盛成见之,谓其画若公孙大娘舞剑器,浑脱要如陆机、梁勰行文,无意不宣而辞采娴雅,从容中道,倘非画圣,孰能与于斯乎?吾于廿六年五月为香港大学之展,许地山兄邀观德人某君遗藏,余惊见此,因商购致。流亡之宝,重为赎身。抑世界所存中国画人物无出其右,允深自庆幸也。古今画家才力足以作此者,当不过五、六人:吴(道) 玄、阎立本、周昉、周文矩、李公麟等是也。但传世之作如《帝王像》平平耳,《天王像》称吴生笔,厚诬无疑。而李伯时如此大名,未见其神品也。世之最重要巨迹,应推比人史笃葛莱藏之《醉道图》,可以颉颃欧洲最高贵名作。其外,虽顾恺之《女史箴》,有历史价值而已,其近窄远宽之床,实贻讥大雅。胡小石兄定此为道家《三官图》,前后凡八十七人,尽雍容华妙,比例相称,动作变化,虚阑干平板,护以行云,余若旌幡明器、冠带环佩,无一懈笔,游行自在。吾友张大千欲定为吴生粉本,良有见也。以其失名,而其重要性如是,故吾辄欲比之班尔堆农浮雕,虽上下一千二百年,实许相提并论。因其惊心动魄之程度,曾不稍弱也。吴道子在中国美术史上地位,与飞第亚史在古希腊相埒,二人皆绝代销魂,当时皆著作等身,而其无一确切作品以遗吾人,又相似也。虽然,倘此卷从此而显,若班尔堆农雕刊,裨益吾人想象飞第亚史天才于无尽无穷者,则向日虚无缥缈夐绝百代吴道子之画艺,必于是增其不朽,可断言也。为素描一卷,美妙已如是,则其庄严典雅、煊耀焕澜之群神,应与飞第亚史之《上帝安推娜》同其光烈也。以是玄想,又及落兰达芬栖在伦敦美术院藏之素描《圣安娜》与腊飞罗米兰 之《雅典派》稿,是又其后辈也。呜呼!张九韶于云中,奋神灵之逸响,醉余心兮。余魂愿化飞尘直上,跋扈太空,忘形冥漠,至美飙举,盈盈天际,其永不坠耶。必乘时而涌现耶!不佞区区,典守兹图, 天与殊遇,受宠若惊,敬祷群神,与世太平,与我福绥,心满意足,永无憾矣。廿七年八月悲鸿题于独秀峰下之美术学院。先一日,倭寇炸毁湖南大学,吾书至此正警□至桂林。得见神仙一面难,况与侣伴尽情看。人生总是葑菲味,换到金丹凡骨安。

️ 徐悲鸿跋二(1948年10月):是年,吾应印度诗翁泰戈尔之邀,携卷出国,道经广州,适广州沦陷,漂流西江四十日,至年终乃达香港。翌年走南洋,留卷于港银行铁箱中,虑有失也,卒取出偕赴印度。曾请囊达赖尔波司以盆敢利文题文。廿九年终,吾复至南洋为筹赈之展,乃留卷于圣地尼克坦。卅年欲去美国,复由印度寄至槟城,吾亲迎之。逮太平洋战起,吾仓皇从仰光返国,日夜忧惶,卒安抵昆明熊君迪之馆,吾于云南大学楼上。卅一年五月,吾举行劳军画展。五月十日,警报至此,画在寓所,为贼窃去。于是魂魄无主,尽力侦索,终不得。翌两年,中大女生卢荫寰告我,曾在成都见之。乃托刘德铭君赴蓉,卒复得之。唯已改装,将 “悲鸿生命”印挖去,题跋及考证材料悉数遗失。幸早在香港付中华书局印出。但至卅五年胜利后返沪,始及见也。想象方壶碧海沉,帝心凄切痛何深;相如能任连城璧,负此须眉愧此身。既得而愧恨万状,赋此自忏。卅七年十月重付装前书。悲鸿。初版印出之第二跋已赠舒君新城。

️ 徐悲鸿跋三(1949年1月):戊子十月即卅七年十一月初,大千携顾闳中所写《韩熙载夜宴图》来平,至静庐共赏,信乎精能已极,人物比例亦大致相称。而衣冠服饰、器用什物皆精确写出,可以复制。籍见一千余年前人生活状态,如闻其声息气味,此其可贵也。至于画格,只如荷兰之 Jan Steen,至多 Metsu,所谓 Printure de genre ,若吾卷则至少当以 Fra Angelico或 Botticelli方能等量齐观,此非中国治艺术者可得窥见 也。同年腊月十二日,悲鸿装竟题记。

️ 张大千题跋(1948年11月):“悲鸿道兄所藏《八十七神仙卷》,十二年前,予获观于白门,当时咨嗟叹赏,以为非唐人不能为。悲鸿何幸得此至宝。抗战既起,予自古都违难还蜀,因有敦煌之行,揣摩石室六朝隋唐之笔,则悲鸿所收画卷,乃与晚唐壁画同风,予昔所言,益足征信。曩岁,予又收得顾闳中画《韩熙载夜宴图》,雍容华贵,彩笔纷披。悲鸿所收藏者为白描,事出道教,所谓《朝元仙仗》者,北宋武宗元之作,实滥觞于此。盖并世所见唐画人物,唯此两卷,各极其妙。悲鸿与予并得宝其迹,天壤之间,欣快之事,宁有过于此者耶?”

️ 谢稚柳题跋(1947):“右悲鸿道兄所藏《八十七神仙卷》,十年前见之于白门,旋悲鸿携往海外,乍归国门,遂失于昆明,大索不获,悲鸿每为予道及,未尝不咨嗟叹惋,以为性命可轻,此图不可复得。越一载,不期复得之于成都,故物重归,出自意表,谢傅拆屐,良喻其情。此卷初不为人所知,先是广东有号吴道子《朝元仙仗图》,松雪题谓是北宋时武宗元所为,其人物布置与此卷了无差异,以彼视此,实为滥觞。曩岁, 予过敦煌,观于石室,揣摩六朝唐宋之迹,于晚唐之作,行笔纤茂,神理清华,则此卷颇与之吻合。又予尝见宋人摹周文矩《宫中图》,风神流派质之此卷,波澜莫二,固知为晚唐之鸿哉,实宋人之宗师也。并世所传先迹,论人物如顾恺之《女史箴》、严(阎)立本《列帝图》,并是摹本,盖中唐以前画,舍石室外,无复存者。以予所见,宋以前唯顾闳中《夜宴图》与此卷,并为稀世宝。悲鸿守之,比诸天球、河图至宝,是宝良足永其遐年矣。丁亥正月十九日海上谢稚柳书

️ 朱光潜题跋(1948年秋):唐以前人物造象之用笔布局,约有二端,一则如武梁祠及新津汉墓石函诸作,大笔濡染,沉雄朴茂;一则如魏刘根造象及顾恺之《女史箴图》诸作,细线钩挑,精妍整肃。以书譬之,则隶与篆之别也。是幅盖画中之铁线篆。人物近百,而姿态服饰各具个性,仪仗成列,西行而升降,向背变化,多方形成, □生动之韵律,于袛敬肃穆之中寓雍容愉悦之趣,是古典艺术之极致也。悲鸿先生□永宝之。卅七年秋光潜敬题

️ 徐悲鸿跋四(1948):敬致亡友许地山教授在天之灵,以君之力,今此国宝复还国土,而为不侫毕生慰籍者,仍吁君灵呵护之也。悲鸿。

参考文献:

廖静文《徐悲鸿一生》

蒋碧薇《我与悲鸿》

徐悲鸿《徐悲鸿书信集》

《徐悲鸿素描》

华天雪《徐悲鸿论稿》

王震《徐悲鸿年谱长编》

刘曦林:回望中国现代美术教育“三巨头”· 徐悲鸿篇Google艺术与文化https://artsandculture.google.com/徐悲鸿纪念馆

在即将发布这篇文章前,偶读沈从文《丈夫集》里的日记,竟然有一则提到了徐悲鸿,赶紧抄录如下:

1953年4月4日:

……徐大师几年主持艺教,真是误人子弟多矣。但是几十年能安于如此,也是奇怪。原来还以为自己是画家,不屑向工艺学习,现在还预备来指导工艺,其实还是不知如何先向工艺好好的学。明天也许即得进入创造工艺,依然是不知工艺为何事。一个画家底子,按传统思想意识来说,照例即不明白工艺重要性,照例不明白求自己能够为工艺生产服务,还得先学工艺。

如何教育这些人之师?真还是一个问题。因为事情显然,年轻一代是不应当在受这种人之师的耽误,得多知道些“艺术”,得具体知道些“民族优秀遗产”,得从这个肥沃土壤中才可能长出一些花朵,任何一部门美术都这样。

1953年,徐悲鸿是中央美术学院院长,也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年。

那一年,沈从文所有书稿及纸型都遭焚毁,内地如此,台湾也如此。中文世界里他的作品全面被禁,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打击了吧。他几欲自杀,被送进精神病院,最后进入历史博物馆当一名普通的馆员,潜心研究“服饰史”。

看前几篇日记,已经被运动折磨得规规矩矩说话滴水不漏的沈从文,一旦遇到徐悲鸿要来博物馆指导工作,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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